与这些人人事事相关的所有数据信息全都冒至不离眼前,如一条条形状长度皆不相同的细丝,搅拧纠缠,看似混乱一片,却又相互攀连着、咬合着、补充着,构筑出一组组的脉络,让这幅图像渐渐变得清晰……他马上推演出帝都耳目网,必有大事发生!
遂,不离立即提起狼毫纤笔,蘸了些许带着淡淡莲花香的墨,将自己的分析所得写在面前的宣纸上,急急起,稳稳落,走墨如行云,仓促中不失清雅,写好后裁下卷起,朝身边的随侍吩咐道“你即刻将此字条送与楣夫人……”
“不必送与楣夫人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相对寂寥空旷的地下猛然响起,打断了按部就班、忙中有序的一切。
不离抬目去瞧的闪瞬间,脑中的数据库同时做起了相应的运转,筛查、调取、比对,然却并没有找到能与此声音相匹配的信息存档,那便是说明——不是熟悉的人,而是有“外人”入侵!
这番比对分析速度极快,在不离的目光抬起之前便已完成,而不离抬起目光后之所见,则刚好证实了此番声音比对分析的结果完全正确。
突兀地出现在此处的,的确是一个极其扎眼、极其陌生的“外人”。
见状,不离的随侍立时抽刀“戒备!”
一声令下,所有人应声拔刀持匕,齐齐对着那个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外人”作出备战状态。他们虽非训练有素的专职护卫,但突临大敌也是立场明确、绝不含糊的,唯心中暗自嘁嘁刚接到避难的通知,晋王的兵马这么快就杀来了?!
不离则是仍坐于几案后,不由地惴惴暗忖就算是晋王的兵马杀到了,也不可能会进来这里。这里与其他三处消息集散中心不同,乃是由楣夫人亲自设置的机关,多年来从无外人能找得到,即使找得到,也是无人能破。此人如何竟能这般悄无声息地一路走到我面前来?!这太不合常规了,完全没有道理,难道是……
突然,
“哈哈哈……”
那名“外人”看着这一堆完全与身体健硕和武艺高超沾不上边的随侍内勤,护持着一个面黄肌瘦、羸弱得像是无法站立的掌事人,这阵势,如同经验老道的赶海人遇到了几只刚刚长出壳来的小螃蟹冲其挥舞它们的小钳子一般,实在是空有架势、半点威慑力也无,便不由地咧开嘴巴大笑了起来。
不过,可没人能看得见“外人”的嘴巴咧得有多大,因为其面上戴着一张面具,且还是茶堂子里说书先生偶尔逗乐时会用到的娃娃脸面具,此刻出现于此地下仓库,尤甚诡谲怪异。
紧随那笑声而起的,是“嗖嗖嗖”几声连响,好似长弓满弦,喷薄而出,挤破了密集的空气,割伤了曳动的烛影。
在不离的眼中,只看到那名“娃娃脸面具人”的手臂抬了几下,然后就看到护卫于他身前的数名随侍内勤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竟是连一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离心里大惊,身体则仍旧坐于原处未动,唯他的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挡下,默默地伸向几案右侧下方。
那里,有一个机关消息。
若他触发此消息,便可将储存于石壁暗格里的所有存档资料全部焚毁,同时,此地下仓库也会自行崩塌,须臾间,这里的一切便可“消失不见”。
这是在面对极端意外和致命强敌时,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招“同归于尽”。
何为“极端意外”?何为“致命强敌”?眼前便是。
不离的手指,已经触到了那个可以毁灭一切的消息按钮,
然,竟是又停住了。
他默默地缩回手,微叹了口气,目定如石地看着那个“面具人”。
“你想要什么?”
哎?听到这话,那“面具人”回看了不离一眼这单薄孱弱的男子,缩在宽大的衣衫里,轻弱得似一朵流云,呼一口风都能将其吹散,却偏偏又暗含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岿然之气,面对突如其来的“灭顶”危机,面对护卫们一个个倒在他面前,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头脑清晰,一开口便直指隐含重点。真真不是池中之物啊。
“面具人”一笑,随意地将几案上的莲花座镇纸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答曰“哈,谁说我是想要什么了?或许,我就只是单纯地来杀你们的,也未可知啊。”
不离伸手将那块莲花座镇纸摆回到原本的位置,“哼,客之暗器狠厉,若非有所求,恐怕我此刻早已没命与客说话了。既留了我性命,不妨就有话直说吧。”
“呵,你倒是个顶顶通透颖达之人啊。好!那我便也无需再多赘言。此番叨扰,我是想要,与你做一个交易。”说着,那“面具人”几无聊赖地又拨弄了一下笔架。
“交易?是何交易?”不离微微一颦,声音也似有些许烦躁波动,顺手又将被拨弄得稍稍位移的笔架摆正。而他眉间的一颦、声音的波动,像是因了“面具人”所说的交易,又像是因了手下们被攻击,更像是因了自己几案上的东西被弄乱。
有些人便是如此,可以忍你欺他辱他伤他,唯独忍不了你弄乱他的东西。
“面具人”暗暗哂笑,不逗不离了,靠近了些,正经道“我手上有一条消息,你一定想要。若你肯随我到上面走一趟,利用你过人的推演分析本领帮我做一件事,这个消息,我便予你。”
闻此言,不离将目光偏去了一边,示意他对“面具人”提出的这个交易并不感兴趣,“不管是何消息,若我想要,皆可自行着人去查,何须与你交易?”
如此直接地被拒绝了,“面具人”倒也不急不恼,点点头,说“嗯,你说得对。我也知道,你在攫取消息方面,颇有些手段,且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你可以不与我做这个交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得与你说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