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傲笑得舒阔、说得豁达,旁若无人地直接朝向公输鱼大步走去。
惨被忽略、毫无存在感的左鲲,突然大喊了一声,“休要让他接近!”
大理寺的侍卫们得令,齐齐上前,手中长枪一横,便挡下了意欲上前的世子。
见状,世子护卫们即刻拔刀,与大理寺侍卫们对阵。
谈傲抬手,将护卫们止住,浓眉一蹇,方才正眼看向似乎是在刻意刁难“求关注”的左鲲。
“左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不让本世子接近公输鱼?公输鱼犯了何事,要遭你这般禁锢?本世子把丑话说在前面,公输鱼是本世子的人,你若敢与其为难,本世子必不与你答应!统统都给我滚开!!”
烈风似从高原奔腾直下,带着席卷天地之势,震得脚下地面颤了三颤;震得四周浓密的树冠中,翠叶簌簌坠落;震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这么一种人对他想要宠的人,任其踩在鼻子上,依然甘之如饴、大度能容一切;而对于令他恼的人,那便是霸气无边,瞬息掀起雷霆之怒,眨眨眼就能将其碾化成灰。
谈世子便是这样的人物。
左鲲自诩捭阖朝堂多年,见多了风雨,却仍是结结实实地被这狂傲不羁的西北烈风给惊到了。这才恭恭敬敬地正式施了一个臣属礼,“世子休恼,且容下官说明此行来意。”
谈傲高昂着下巴,睨视道“说。”
“下官带人来此,皆因劝贤屋九名学子被杀一案……”
“那案子与本世子何关?我没时间听你啰嗦这些!你且直说,为何要禁锢公输鱼,为何不让本世子接近公输鱼?!”这霸气侧漏的嚣张世子,没弄清楚状况,还不让人家把话说完,便自顾地问问题,而问了问题,又根本不给人家回答的时间,反又朝着公输鱼吼道,“公输鱼!你缩在后面做什么?被点了哑穴吗?为何不说话?本世子在这里,你怕什么?!”
公输鱼微汗,隔着两层刀枪,抬目看了谈傲一眼——
这野蛮人,白白长得人高马大,竟是全无脑子,真以为霸道嚣张就能摆得平一切了?连状况都搞不清楚,还当左鲲要对付的人是我,也不看看侍卫们的刀剑都在指着谁。瞧那蠢钝嘴脸,看了就让人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公输鱼转念再一想,这野蛮人,霸道嚣张的字字句句,可全都是在护着她呀,倒是令她微微地心生不忍。但,不忍归不忍,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必须得做的,比如,在一颗火热为她跳动的心上,插入一把冰冷寒凉的刀!
思定,公输鱼上前一步,叠手一礼。
“世子,在下没有被点哑穴;在下只是跟你这种仗着家室显赫、身份尊贵,便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纨绔卑劣之徒,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左大人也没有禁锢于我;他不让你接近我,是因为他怕你会对我不利、伤害我,或者乘机杀了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那日你一掌毙命梓霖,何其狠毒,众人可都还历历在目呢。”
公输鱼的声调并不高亢,也不尖利,然,字字如瓦砾,噼里啪啦砸在谈傲的头上身上,直砸得他怔怔愣愣,任凭头上身上冒出看不见的片片青紫。
“公输鱼,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本世子如何一句也听不懂?我怎会对你不利?我又为何会伤害你?还要乘机杀了你?”
“因为我是首告人,意欲举发罪魁!”公输鱼突然提高了嗓门,上前一步,厉声指证,“劝贤屋内,夺九名学子命、挖九名学子心的罪魁,就是你,定西公府世子,谈傲!你不仅杀人剜心,还丧心病狂地将那九颗鲜活人心做成汤,名曰九心滋补汤,骗我喝!!何其变态!何其恐怖!”
余声未落,原本悠悠漫漫的雨丝,募地便凝滞在了半空中,周围的空气也一下子冷了好几度。满园的人,汗毛乍起、鸡皮遍身、集体失声,只剩下了一个个张大的空洞嘴巴。
何为令人发指?即是此刻也。
人群中,湛澄第一个跳了出来。“谈傲!我只当你平日里骄纵跋扈、暴戾狠辣,不想你竟残虐变态到此种地步!杀人剜心做汤骗别人喝?!此等所为,还是人吗?你这西北荒蛮野兽,还我帝都学子性命!”
说着,他随手抄起一块半大的石头,贯上全身气力,砸向谈傲。
九名帝都学子被杀的时候,湛澄等人同样也被关于劝贤屋的园子里,只不过是被分在了不同的厢房中。当夜,凶手只是随机选择了其中一间厢房,故而,死的也有可能是他们。
那一刻,他们距离死神是如此之近;这一刻,他们的愤恨便是无人能及。
遂,群情奔涌,帝都学子们在湛澄的带领下,纷纷喊叫怒骂着、捡起石头瓦块,不管不顾地砸向谈傲。
世子护卫们挥刀击石,抵挡着那如雨幕一般密集的攻击。
而谈傲却动也不动,似盘根之木,琅琅超拔,岿然立于原地,隔着世子护卫们的刀,隔着帝都学子们的石,隔着大理寺侍卫们的甲,只盯着公输鱼——
明明目之所及,却似隔了万水千山,看不清那人此刻的眼睛,是否还如他印象中一般总是明亮得惊人。
第一次见面,那人便是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如一轮能够照耀整片西北荒原的淡金色晨阳,缓缓踏步而来,走进了他的视野,走进了他的心田,抬手便打落了他的牙齿,转身便讹去了他的万金。
一路走来,那人似乎总在耍着各种的花样手段,讹诈他、欺辱他、诋毁他,但他的胸怀足够宽广,能够容得下那人各色的“坏”。
可是如今,那人却要作为首告人,举发于他,拿着他探病送汤的一片拳拳真心,当作诬陷他变态杀人的罪证。
讹的不再是他的金,而是他的命!
任他胸怀宽广,是否还能容得下这般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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