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的眼睛里闪出一道极亮的光,晃得厅里的烛火不由地忽闪了一下。一直盘亘于心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得公输家,便可得绝世神兵,便可得天下也。
“薇娘子这消息果真吗?”
柳下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三殿下,您可还记得当日于暖阁中被刺杀一事?”
听到这话,晋王便又想起了被利剑直指的惊险一幕,更是想起了他至今尚在思量还不敢付诸实施的一条绝妙极计,不由得眉头微皱,目光闪躲,“薇娘子何故又提起此事呀?”
柳下薇故意点此一下让晋王心惊,便是为了给她种于晋王心里的那颗恐怖之种施肥浇水、助其成长,却也是点到为止,并不深翻,“奴家是想说,当日闯入暖阁里帮助三殿下捉拿刺客的那两名少年。”
“那两名少年?哦,本王有印象。他们,他们不是薇娘子的手下吗?”
“回三殿下。当日他们随凤家大公子一同前往折杏苑寻奴家,方才碰巧误闯入刺杀局中。奴家见他们出手帮忙,又受了伤,便上前问询了两句而已。他们并非奴家手下。”
柳下薇这话,真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实实将晋王堵得哑口无言。
确实,当时人家只是相互打了个招呼,并没说是什么关系,更没说是手下,都是晋王自作聪明猜的,方才没于当时细细查问。
此刻,晋王心里别扭,可也说不出什么。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薇娘子可是想说,他们……”
“三殿下慧眼英明。没错,他们就是曾于城门楼下出手救人的少年。暖阁再见当日,因了刚经历刺杀,奴家心绪不平,一时没能将他们认出来,也不敢未经证实便贸然向三殿下禀告,于是,奴家便于事后暗中探查核实。既然他们是与凤大公子一同前来的,那自当是从凤府查起。经过一番细查,奴家现在可以肯定,那公输鱼,正是三殿下欲寻之人。”
这一番解释过后,便顺理成章了,柳下薇行事素来谨慎妥帖,晋王心里的小别扭随即消散。“好!真是天助本王得公输家人也!”
晋王喜不自禁,当即便要点齐人马,连夜赶往凤府找人。
柳下薇赶忙将他拦住了。
“奴家知道三殿下求贤若渴,但还是敢请三殿下莫要着急。想那文王拜姜太公,刘备拜孔明,皆非须臾间便能成事。目前,公输鱼以姻亲家侄的身份客居凤府,您若是这般深夜带兵造访,未免唐突,恐令其惶然不适,难以甘心归顺。”
晋王一怔,“呀!薇娘子说的是啊。本王还真是一时间欢喜得忘乎所以了。那,不知薇娘子可有何良策,助本王得贤呀?”
柳下薇眨了眨眼睛,作思考状,说“这凤府二公子的及冠之礼近在眼前,凤大人正在忙着广邀宾朋。三殿下何不赏光前往为凤大人贺,顺便,也能拜访一下凤大人的姻亲家侄,公输鱼。”
“顺便拜访,嗯,薇娘子此方果然妙也!”晋王当即感慨万分,“若无红袖心腹这般事无巨细为本王筹谋,可如何是好呀,哈哈……既然薇娘子寻到了御甲少年,本王自当兑现当日允诺,赏千金!”
柳下薇轻轻一福,谢过晋王赏赐,心里却是有些小苦——这赏金,早已作为“勒索金”提前支付给那个狡猾的公输鱼了。
好在晋王高兴得紧,当即又追加了赏赐“薇娘子屡立伟功,本王理当重赏。除赏金之外,本王再特许给薇娘子一物。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宫内珍宝、宫外良田,说吧,你想要何物,本王皆可予你。”
“三殿下若是当真要特许一物,奴家还真是看上了三殿下的一样东西,早就想与三殿下讨了去。”
“哦,那有何难?薇娘子且说是何物,本王当即给你便是。”
柳下薇娇媚一笑。厅内纱幔皆随之荡漾。“此物,奴家现在不要,暂且寄存在三殿下这里,等到了时候,奴家再来向三殿下讨了去。”
听了这话,再看柳下薇那温温软软的小模样,晋王只当是花魁娘子情趣,便也自顾笑得开怀。“那便一言为定。这一物,本王先替薇娘子存着,等薇娘子来了兴致,随时来讨!哈哈哈哈……”
“奴家谢过三殿下。”柳下薇眼中的一抹森然,在其倾城笑容里,如那泉中鸩毒,慢慢浟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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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公输鱼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像是感应到了有人正在背后算计她似的。
当然,她这个喷嚏是打在了拂云阁。
此刻,她坦坦地坐于廊下,晒着月光,数着折杏苑刚刚送来的那千金票证,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晋王的赏金,本来就是为寻她而开出的,一善之念,她送给了小更夫师徒,不想却搭进去了小更夫师父的一条命;为报仇,她杀了坊首与皋阳,却又被二姨娘所用,联手京兆尹闹腾了好大一出,极不容易方才平息;有了这些前后,此赏金,她更是非得不可了。
然,用自己的身份去告举领取悬赏寻找自己的赏金,终归是说不过去的,遂,她便化了个黑脸黄斑的恐怖装扮,假作随从样,领着曾经的小更夫、现在的公输三更,去告举领赏。不过,她没有直接去晋王那里领,而是绕道折杏苑去找了柳下薇领。
她知道柳下薇表面上乃晋王心腹,实际却是与成玦一伙且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晋王,所以,她这次去找柳下薇告举,便是一个礼貌而友好的告知,意思是说晋王的赏金,我势在必得,要如何应对,你们看着办;你们若是无所动,那我便只能是直接去找晋王了,到时有何不良后果产生,可别怪我没有提前知应你们呀。
而她此次折杏苑告举之行,本是只打算与柳下薇交涉,不料,竟是意外遇到了成玦,倒是省去再由柳下薇向成玦转达了。更加不料的是,她扮作随从以公输三更为挡,成玦则是扮作堂倌儿以柳下薇为挡,双簧对上了双簧,四目交汇的那一刻,有惊,似也有喜,只是被一层各怀鬼胎的迷云遮挡着,看不清罢了。
她故意露出几个破绽式的小线索,比如公输三更痕迹明显的“表演”,再比如工部正在凤府附近进行的土木工事。
成玦果然是顶顶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她“不便明说”的隐含意图,借柳下薇之口对她的“提前告知”表达了感谢,并在她回到凤府的同时,便将她索要的“赏金”送了过来。
看上去,成玦被勒索、垫付了赏金,像是吃了亏,实则是以此破了被动之局,将主导权收回到了他自己手中,再结合眼下形势,利用当前之事,制定新计划,转危为机,成功地将一场被人要挟的危急,化作了一次新的算计晋王的机会。
她知道成玦有这个本事,而这也才是她前去折杏苑告举自己的真正原因她就是要给成玦送去一个“理由”,让成玦得以继续算计晋王,她便可以附势而行、利用成玦之计、伺机从中牟自己的事。毕竟,凤府的冠礼举行在即,不“邀请”几位大人物出席,那岂不是要辜负了她如此苦心诱导凤修所做的这一番大张旗鼓的操办……当日,她于城门御甲一现,惊云蔽天,随即隐身,吊足了各方胃口,现在,撒出的网,也是时候该收了……
公输鱼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物,拿到眼前看了看,正是方才离开折杏苑时,成玦以“你东西掉了”为由,交给她的那个小物件儿——碎梁木。
没错,就是公输鱼之前夜探滕王府,不慎跌落房梁,为脱身设计,丢向成玦的那块做了手脚的碎梁木。
——他将这块碎梁木还给我是何意?是想说他已经知晓了那夜梁上之事的真相,还是想说,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他全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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