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打破了定格时光的一记声响,唯见一道墨色细丝凭空飞出,瞬间缠住那柄被晋王踢飞在半空中的刀,快若黑色闪电,不容看清,那刀便是犹如受到了无形神力操控一般,于半空中直接调转方向,以极速朝向出招后尚未完全落地的晋王!
晋王大惊。脚跟尚未站稳的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柄仿佛灌入了万钧之力的刀直插入体!
强大的冲击力推着晋王生生飞出了数丈,直到撞上了一棵三四抱粗的古槐,方才停下,而那柄刀竟是已然没入了晋王的躯体,连木质的刀柄都被其胸前血肉吞没,明晃晃的刀尖赫然从古槐树的另一侧伸出!黑色血珠旋拧,砰然落地。
晋王就这么被钉在了槐树上,极度恐惧地大张着嘴巴,却是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他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就在他瞪圆了的眼睛里,最后映出的画面则是,一抹青灰色身姿,影子一般凭空一闪,直接飞下了悬崖……
再说成玦。他被踢落悬崖,于白云青雾间缓缓坠落,没有惊惧慌恐,只有从未有过的释然放空。
气流托着他轻弱的身躯,风从耳侧穿过,将他耳后的头发吹起,若一丝丝翻动的旗在眼前曳舞,曳慢了时间,舞停了年华,恍惚间,崖深思虑重,意沉风无力,经年旧事一幕幕闪回眼前——
朝凤宫里,母亲温柔地给他梳着头上的揪楸,神情里却满是悲伤孩子,这世间太冷了,你一人行于其间何其苦,不如,跟母亲一起走吧,母亲带你去一个不冷的地方……
东宫里,因为药太苦,他不肯乖乖地喝,太子成璋端着药碗,耐心哄劝五弟,你这一生或许注定了是要比他人多吃一些苦,但是别怕,皇长兄会陪你一起……
医庐里,陌鱼抚指了指紧锁着的密室门对桑嬷嬷说每月朔日,送滕王来此施血养之法,以这些药人的血喂养之,方能为他续命,这事,别让他知晓……
滕王府里,女管事瞪着充血的眼睛,狠狠地咒骂道滕王,你这个吃人的怪物!!
成玦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那闪瞬间的错乱神思已然消散,眼前唯是距离越来越远的悬崖顶。他这才记起,自己正在坠崖。
也好,就这么结束,也好……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云雾间,着青灰色的衣衫,若一只青灰色的鸟,自崖顶飞下,伸着手,追他而来——正是公输鱼。
成玦笑了见着了母亲,见着了太子哥哥,总觉得还缺了谁,此刻看到公输鱼,心便安了。
——原来就是缺了你呀,小木匠。有母亲和太子哥哥接我,有你送我,这般结束,此生倒也算圆满了,唯是曾想过要择一处绝美山林与你一起归隐过几年安生日子……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还好,那个美丽的愿望我只是在意念里与你相见时提的,并没有真的告知现实中的你,你从未真正知晓过,便也不会因此留有遗憾了吧……还好,你身边也不缺对你好的人,当是很快就能将我这个总是欺负你的人给忘却了吧……还好,你尚未走到对我动情的那一步……还好,一切都没有说破……还好……
成玦微微地笑着,遗憾、无奈、悲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愫,杂揉作一处,竟是翻卷出了一朵瑰丽凄美之花,绽于他苍白的唇边,清浅超尘,惊艳了崖间云雾。
他慢慢地伸出手来,朝向上方的公输鱼,不是想要真的抓住什么,只是想要最后再摸一摸眼前这幅最美的画面——他的小木匠,正在奔向他,以命相付,以死相殉,多么美好,哪怕只是幻象……
“小木匠,有你陪我一起死,真好……”
“谁要陪你一起死?!抓紧了!”
哎?!……绝美幻象瞬间扭曲。
就在成玦的极度诧异间,公输鱼已然射出了墨斗线,将成玦的身子牢牢缠住,悬臂一绕,便将成玦拽入了自己怀中。
什么情况?怎么可能?这到底是真的假的……被公输鱼紧紧抱住的成玦浑身僵直地颤了颤,完全摸不清状况。为了辨清真假虚实,他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确认方式——照着公输鱼的耳朵咬了一口!
“呀!这个时候你又发什么疯啊!”
公输鱼一声怒吼吓得成玦赶紧松开了嘴巴——这口感,是、是真的!
成玦终于确定了这个追着他一起跳下悬崖、此刻正抱着他的公输鱼,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但他选择的这个确认方式和确认时机却是太寸了,刚好赶上公输鱼正在启动机甲鸢,于是,公输鱼被他这丧心病狂的一咬给惊得手一抖,操作失误,没把控好力度和方向,致使机甲鸢打开后直接撞到了坚硬的悬崖壁!
“轰”的一声巨响,雷奔山裂一般,机甲鸢的整个右翼被强大的撞击力给击了个粉碎!木屑伴着碎石纷纷磔落,若一场喧嚣山间的急雨,带着公输鱼的极度震惊和成玦的满脸无辜。
独翼难支,瞬间失衡,公输鱼抱着成玦直落崖底!
两个人的重量叠在一起,再加上方才撞击产生的巨大推动力,此刻他们坠落的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再做什么其他的应急反应,便已经到了崖底。
就在落地的最后一霎,公输鱼拼尽全力,把腰封里的木链、木鞭、木钉、木刺、木丝全部放出,合力旋动出一股阻力,抵挡着自上而下的推压力以及自下而上的吸引力,相助自己赫然一个大翻转,生生地将原本位于她身体下面的成玦给翻到了上面。
“小木匠,你……”成玦愕然,一句话尚未能说出——嘭!他们落地了。
碎石激溅成烟,摇风撼雾,别枝惊雀,破碎的时间在无限延展的嗡鸣声中沉凝着。
待残枝碎叶宁定、云尘散尽,成玦睁开了眼睛,虽是感觉浑身似要散架了一般,但他却并未受伤,因为他身下垫着一块人肉垫子呢——公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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