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余笙看太阳好,就把所有人屋里的被子抱到楼顶上晒。
她搁楼上晒被子的时候,不经意间注意到楼下有个穿毛呢裙子的女人搁马路那沿儿往小红楼方向抽。
那女子身材苗条,也格外会保养打扮,显得十分精致,看上去不像是乡下女子。
一开始,余笙并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儿,她又往楼下看去,发现那女子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
就好像没有改变过姿势,她一直对着小红楼方向翘首期盼。
余笙纳闷。
这女子到底在期盼着啥?
她到底在看啥?
余笙走到边上,目光垂直的落到前院。
院子里除了桑平前阵子搭的挂彩灯的小棚子之外,空荡荡的。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过年。卫东和萍萍都搁家里忙活,好几天没有出摊了。
院子里啥人都没有。
那女子到底在看啥?
对面路边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余笙。
待余笙再看过去时,两人正好四目交汇。
那女子似乎慌了一下,随即低头掩面急匆匆的走了。
余笙到楼下时,已经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了。
不过刚才她发现那女子的模样
有些熟悉!
余笙出神的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位女子。
就在这时,桑平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了她一跳:
“搁这儿望啥呢?”
余笙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她又急又气的拍了他一下。
“还说我属猫的走路没动静!我看你才是属猫的吧!”
桑平笑着怼她:“我看你是属跳蚤的吧,胆子那么小!”
余笙又打他一下,还恼了他一眼。
桑平故意装出一副被打疼的样子,“啡啡,疼死我嘞!两次打同一个地方,神枪手打枪都没有你这么精准!”
“少搁这儿跟我油嘴滑舌的!”余笙不吃他这一套,轰着他去剁饺子馅儿。
临过年没几天了,家里不备些饺子馅儿不行。
寒假一放,金花嫂子跟几个孩儿都回村去了。现在掌管后厨的是彭大娘和余笙。
余笙这边得两头忙。她把翠巧和小凤也遣回家过年去了,超市这边每天还要营业,就只能她和青子分工看着。
好在是,桑丽丽叫丁氏和郭家兄弟接回去了。
要不然余笙还在忙着照顾即将临盆的桑丽丽,那真的是要分身乏术了。
家里的小孩儿也叫她省心。
青子帮忙看店,云妮儿和小段恒不哭也不闹,懂事的帮余笙照看小宝宝。
这么一算,余笙突然发现家里还少了个人——
她到厨房门口,跟正当当当剁饺子馅儿的桑平说:“厂子那边,你不是放大假了吗,向阳呢?”
看她一开口,桑平就停下来了。
“向阳搁厂子里看门嘞。”说起这事,桑平着实无奈,“我叫他回来,他不回来。他说厂子里没人看的话不安全。”
向阳真是有心了。
他心诚又坦荡,人还老实,也难怪桑平一直待他很好。
余笙也早把他当一家人。
余笙说:“这都快过年了,你不能让他一个人搁厂子里吧!”
桑平似乎不咋担心向阳,“没吃的时候,他就跑回来嘞。”
“要不然这样吧。”余笙想了个办法,“你去丽丽那儿,把那边厂子里的几条狗借来放咱那厂子里。让狗搁那儿,叫向阳回来过年。”
桑平砰的一下把刀插案板上。
那架势吓了彭大娘一跳。
桑平却是欢喜道:“就是,我咋没想到啊!我这就去!饺子馅儿等我回来剁!”
他开着车往下榆村去。
他出门后没多久,常旭就跑回来了。
“嫂子!”常旭背着青子他们把余笙叫到后院。
看他回来就神神叨叨的,余笙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搞啥名堂。
余笙跟去后院,“你跑哪去啦?”
“我将从宾馆过来。”常旭张口还要接着往下说,却听余笙道:
“这都快过年了,你还不叫你手底下的人回去过年?那宾馆有人住没?”
常旭说:“窦胜、杨建国他们几个过年又不回去,搁我宾馆那儿住着呢。我今儿过去给他们送些吃的。”
余笙知道常旭说的那几个都是苦命人,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你那宾馆关几天门,过年叫他们到这儿来。”
“关不了。”常旭有些为难,“还有人住嘞。”
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住宾馆!
真是稀奇!
要是大城市也就算了,这儿可是乡下。
常旭突然又神叨起来。
他压低声音,“嫂子,我好像看到那谁嘞!”
余笙听得一脸茫然。
压根儿就不明白他口中的那谁是谁。
“你才嫁过来一年,应该没见过那谁。”常旭小心翼翼的往屋里瞅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放心的说明那谁的身份。“就是青子、云妮儿的娘,你跟平哥的大嫂,阮秋莲!”
余笙一怔。
她忙问:“你搁哪儿见到的?”
“就搁我那宾馆住着呢!”常旭有些激动,“我今儿过去的时候,跟她打了个照面。她应该没认出我,但我认出她嘞,云妮儿跟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我跟杨建国一打听,才知道她搁我那宾馆已经住了三四天嘞!”
听到阮秋莲的消息,余笙心情受到波动,久久难以平复。
她想到今儿上午搁楼上看到的马路对面的那个女子。
跟她四目相对时,余笙就觉得她的模样很熟悉。
那五官里到处都有云妮儿的影子!
余笙倒是就怀疑那女子很有可能是阮秋莲。
她下去确认,但没能追上对方。
后来桑平又出现。
她怕桑平有情绪,就没有提那那女子的事。
“常旭,我要去见她!”
余笙早就想和阮秋莲见一面了,想跟她进行一次面对面的良性沟通。
常旭点头,“好!我带你去!”
余笙想了想,“等我准备准备!”
常旭有些意外,“你不会是想带着青子和云妮儿吧?”
他并不支持余笙这么做。
余笙又不傻。
“我带他俩弄啥。把他们带过去,要是大嫂不愿意认他俩,那不是让小孩儿心里难过吗!”余笙笑了一下,“我先去跟她见见面。”
常旭放心了。
他也是为青子和云妮儿这俩孩儿着想。
而且受桑平的影响,他对阮秋莲也反感的很。但他没敢把阮秋莲出现这事第一时间通知给桑平,就是怕桑平一时冲动去找阮秋莲的麻烦。
阮秋莲,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啊!
要不是听杨建国说打扫卫生的时候听见阮秋莲一个人搁屋里哭,常旭也不会选择先把这件事告诉余笙。
余笙提了个沉重的行李箱下楼来,嘱咐楼下各安其职的仨孩儿,“你们仨搁家里老实待着。婶儿跟你们常旭叔叔出去一下。”
看她拖了个行李箱,青子有些紧张,“婶儿,那你啥时候回来?”
余笙:“一两个小时吧。”
青子搁门口目送余笙跟常旭离开
九日宾馆。
到地方后,常旭和杨建国径直将余笙领到阮秋莲入住的房间门口。
停在房门口,余笙没有立刻敲门。
她向常旭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忙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常旭不愿走,小声说:“待会儿打起来,我好帮你啊!”
余笙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常旭这小子想哪儿去了!
常旭招呼上杨建国躲一边,“那我就搁外头,有事你喊我。”
余笙朝他点点头。
再次面对房门,她长舒一口气,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然后抬起手来敲门。
咚咚咚。
“谁啊?”
门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毛呢裙子。
的确是上午那会儿余笙搁楼上见到的那个女子。
看到门外是个托着行李箱的陌生女子,阮秋莲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这家宾馆的住客。
上午的时候,阮秋莲明明已经跟余笙打过照面了,这会儿却没有认出她来,不是因为她眼神儿不好。她当时被眼泪模糊了视线,没能看清搁楼顶上跟她视线交汇的女子就是此刻站在她房门口的余笙。
“你有啥事?”
“大嫂。”余笙轻唤一声,随即报上家门,“我是青子、云妮儿的三婶。我叫余笙。”
闻言,阮秋莲脸色猛然一变。
“你认错人了!”
僵硬的说了这句,下一秒她强硬的要把房门关上。
余笙忙抬起一只手抵在门板上,成功阻止了阮秋莲给她吃闭门羹的动作。
“大嫂,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阮秋莲阴沉着脸,“我没啥跟你聊的!”
“那你就不想知道青子和云妮儿搁我这儿过的咋样吗!”余笙急忙说,“今儿我搁家门口看见你了!”
“你看错了!”阮秋莲不止否认自己的身份,还否认自己曾经出现过桑家门口。
但是不难发现,她从余笙口中听到青子和云妮儿名字的时候,神情好似被触动了一下。
就算她嘴上能扯谎,但她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是欺骗不了人的。
余笙说:“五分钟!你就让我进去跟你说五分钟!”
阮秋莲犹豫了。
她手上的劲儿也不由得松动了。
就在她松懈的时候,余笙推门进去,把她带来的那只行李箱也拖了进去。
阮秋莲住的是标准的单人间。
前不久这里才装修过一道,环境很好,价格也公道。
“大嫂,你咋没回阮家店住啊?”余笙好奇。
大嫂不回娘家住,竟一个人搁宾馆住了三四天!?
阮秋莲板着脸,冷冷道:“你来这儿,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余笙把行李箱放平。
她打开箱子,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摆放到床上。
“大嫂,我带了些东西,你来看看。这是云妮儿这学期得得好孩子奖状。这是青子这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青子上小学的时候,年年都得奖状。那些老奖状,我都没有拿过来。”
“这些是青子的成绩表。可以看出来,他刚上初中的时候还不适应,第一次模拟考成绩不是很好,但还是年级第一。他每次考试都有进步。”
“这些是云妮儿平时画的画。她特别喜欢画画。我准备都收集起来,拿去印刷,整理成一个画册,投稿给儿童出版社。出版社要是不收,那我们就留着自己收藏。”
阮秋莲越来越动容。
看到余笙放床上的那些五彩缤纷的画作,她终是忍不住,跌跌撞撞坐到床边,视如珍宝般小心翼翼的将打上了青子和云妮儿名字的东西捧在手里。
她的手,在发抖。
她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舍弃的那俩孩子可以这么优秀!!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阮秋莲忙抬起一条手臂用袖子吸收掉了没来得及涌出眼眶的泪水。
不能让她这些廉价的泪水损坏了这些宝贵的东西!
阮秋莲哽咽不止。
余笙还在一个劲儿的触动她:
“大嫂,你看我带来这么多东西,你要是想收藏哪个,你跟我说。云妮儿这些画,你可以挑几张。要不然这样也行,大嫂你把你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我,等我印刷好之后把画集整本寄给你。”
阮秋莲一阵点头,显然是把余笙的话听进去了。
她身子一滑,跪倒在行李箱旁,轻轻抚摸还没有来得及被余笙拿出来的东西。
余笙退开,坐到床上,又给阮秋莲讲了一些青子和云妮儿的趣事。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了很久。
远远超过了五分钟。
另一边——
桑平牵着狗打下榆村回来,进门就听青子说:
“叔,我看婶儿带了个行李箱跟常旭叔叔一块儿走嘞!”
本来不是啥大事,经他这么一说,好像多严重一样。
桑平一听,当场就变了脸。
“你婶儿出去多长时间嘞?”桑平问。
“两个多小时嘞!”青子说,“她出门前还说一两个小时就回来嘞,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叔,我婶儿该不会是跟——”
“嘴闭上!”桑平冷冷一喝。
青子噤若寒蝉。
桑平又问:“你婶儿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说去哪儿?”
青子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没说。”
桑平再问:“那你知道常旭把你婶儿领哪儿去了呗?”
青子:“这我哪知道!”
这两个人不可能从人间蒸发!
桑平虽然不知道到哪儿找余笙,但他知道往哪儿能找着常旭!
九日宾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桑平把狗栓后院,这就动身去宾馆。
看他气势汹汹的,青子撵上他。
“叔,我跟你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