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咱爹娘烧纸嘛,我已经去过嘞。”桑建邦一派轻松的说道,接着还特别强调,“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咱爹娘上坟。”
桑建邦的嘴,骗人的鬼。
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桑平还能不了解他?
对付这种赖子,就是要比他横。
“我没看见,就不作数。”桑平把豪横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叫桑建邦跟他强硬不起来。
桑建邦虚张声势道:“不信你问咱姐去。”
“咱姐哪年都没跟爹娘上过坟,我会信她的话?”桑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之色,显得不近人情。“你不去那你就是没把自个儿当这个家的人。你跟我都不是一家人,我凭啥让你进我家的门儿?你赶紧办你的事去,办了你的事,你赶紧走。”
“平,话不能这么说。”桑建邦有些低声下气,“我知道我接咱爹的班,你跟大哥心里都不得劲……”
桑平的脸色刷的一下冷下来。
“你还拿这事跟我炫耀是吧!”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几乎要从桑平的声音里爆裂出来。他疾言厉色的纠正桑建邦的思想观念,“你搞清楚,你能接咱爹的班,不是你有多本事,是你耍手段从大哥手上抢走的!把自己的户口迁到城市去,就显得你高人一等身份有多尊贵啦。我看你跟以前没啥两样啊。”
“这些话,咱能不能别搁门口说。”
桑建邦望一眼他身后,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要是听不懂人话,就烦请您滚远点去,我不跟畜牲打交道。”桑平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桑建邦不去给父母上坟,他不让桑建邦进门。
这件事,没得商量。
见桑平不留余地,桑建邦气性上来,咬牙切齿一副很不服的样子,“行。你非要我去给咱爹娘上坟是吧,那你跟我一路去,我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咋给咱爹娘上坟的!”
“我是让你去尽孝心,你当是一场表演啊。”桑平真为爹娘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寒心。
既然桑建邦想表演给他看,他勉为其难赏个脸,就当是看一场秀,还不用买票的那种,顶多就是出一些冥纸的钱。
前几天他去给父母上坟还剩了一些冥纸,本来是打算下回带着妻儿再去探望二老一趟,这回倒是派上用场了。
这一趟,桑平没有叫上青子和云妮儿。
云妮儿也就算了,青子跟桑建邦见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可不想把这个矛盾带到坟前去打扰二老清静。
桑平领着桑建邦去上坟。他故意没有骑车也没有开车,沿路从家走到父母的坟头前。
桑建邦连这点考验都吃不消,一路上没少抱怨。
桑家父母的坟和老大哥桑建平的坟都搁一个地头上,二老的坟头紧紧挨在一起。老大哥的坟离得也不远。搁这片乡下没有立碑的风俗,三座坟头前都没有墓碑。
桑平单膝跪在二老的坟前,点燃了一沓冥纸,嘴里念念有词:“爹娘,我又来看你们嘞。上回我来跟你们说再来就把你们的小孙儿也抱来。等你们老三儿媳妇儿出了月子,我跟她一块把你们的小孙儿抱来,也领着青子和云妮儿一块儿。不过这回我给你们也带了一个人过来。你们的老二儿子回来嘞……”
一听该自己出场了,桑建邦扑通一下跪倒在父母的坟前,话还没说就先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旁人上坟都是报喜不报忧,桑建邦这儿是一个劲儿的搁二老坟头前吐苦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十分卖力。
“爹、娘,你们老二儿子不孝啊,这才来看你们!我以为接的爹的班,搁外头混个几年,就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来看你们。他们看不起咱农村人啊,搁单位里他们处处挤兑我,就因为我是农村出身……呜呜呃!我干的好好的,单位革我的职,还把分给我的房子给收回去嘞!爹娘,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年多难过!”
桑建邦捶胸顿足。
桑平搁一旁冷眼观望。
桑建邦的哭诉听上去发自肺腑,他的眼泪看上去也怪真实的,可就是勾不起旁人的同情心。
桑建邦横臂指过来,气势汹汹的向九泉之下的二老告桑平的状:“你们老三儿子混的好啊。他发达嘞,不认我这门穷亲戚嘞。我回来,他连家门都不让我进!”
桑平轻声嗤笑,满眼都是冷嘲热讽。
“你咋不跟爹娘说说你这几年你搁单位是咋折腾的。”见桑建邦哽咽了一下,他轻蔑一笑,“你以为隔得远只要你回来不说,你的那些烂糟事就没有人知道啦?打架闹事,还偷单位的材料当破烂卖,你自己不老实还怪单位同事挤兑你。前段时间你还蹲了几个月的监狱吧。你可是会给咱爹长脸!”
桑建邦摸着眼泪争辩道:“我那是被连累的!一块儿关进去的,就我出来的最早!”
桑平信他个鬼!
桑建邦接着埋怨桑平,“你知道你还不去捞我!”
“你这叫罪有应得。我去捞你?真是可笑。我恨不得牢房关你时间长点,永远别把你这个祸害放出来最好。”桑平真想亲手为民除害,只可惜法律不允许。“你冒爹的名义弄了一张假证明抢大哥的班。因为这个事,大哥一家被你害得多惨。你现在敢到大哥坟头上去呗?”
桑建邦红着眼一脸木然的盯着父母坟边随风而动的野草。
他沉声冷漠道:“这都是命,你们谁也别怨我。要怨就怨老天爷去吧。”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桑平摇了摇头,心中对桑建邦仅剩一点的期望荡然无存。“你混的好,那是你的本事。反正我抢你的我也不去沾你的光。你混的赖,你也别来找我。按你的意思,一个人混的咋样,这、都、是、命。谁也别怨谁,谁也别指望谁。”
把剩下的冥纸提到桑建国的坟头上烧完,桑平提上篮子准备走人。
他突然停住转身说:“对嘞,你别说为让你进家门。你这几年没回来,别告诉我你忘了自己家的门搁哪儿呢。我家是我家。别分不清楚。”
桑建邦一家搬离前住的那个小院儿搁桑树村里荒了几年都无人问津,院里的杂草都长老高。
桑平搁爹娘的坟前跟他划清界限,就足以看出他下了多大的决心。他这么做不只为了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大哥,也是为了青子和云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