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院里可热闹。
好些个街坊端着碗饭往桑平家院里来边吃边撇话儿。卫东更是端着碗从村那头过来。
听众有了,舞台有了。桑青开始表演了,细说起夜里他和叔婶遭遇偷猪贼的情形。
说到余笙打着破伞从院里出来险些被偷猪贼的车撞到的那一段,桑青捏着兰花指跟扭捏的大姑娘似的掐着嗓子尖细的叫了两声:
“啊!”
“呀啊!”
学了两下,桑青觉得不像,“我婶儿叫唤的那劲儿,我还学不来。”
大家伙被他逗的哄堂大笑。
桑平气急败坏得撵着他屁股后面抽他,“笑话你婶子,我看你就是欠打!”
“打打打!”卫东在边上搅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青子那嘴欠的很,把我们家顺子都带坏嘞。”
顺子仰着小脸儿澄清道:“我可没跟他学。去城里笙婶子给我买鞋又给我买吃滴,对我可好。我可从来没说过笙婶子的坏话。”
顺子奶奶笑说:“这点小场面就把平家的吓住嘞,那要换作是丽丽,她当时能追上车把那几个贼从车上拽下来摁到地上打!”
卫东附和:“那可不!”
顺子奶奶和卫东都对桑丽丽的个性很了解,毕竟一个是看着她长大的,一个跟她一块儿玩到大的。
桑丽丽暴脾气上来,大放厥词道:“谢天谢地,他们幸好没有遇上我。遇上我,我让他们连这个村都出不去!”
“你看你厉害那样儿。郭正军咋能受得了你。”桑平对此表示不能理解。
卫东:“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平哥喜欢笙嫂子这样温温柔柔的,那郭正军就喜欢丽丽这样风风火火的。”
顺子奶奶用小眼神儿瞥着他:“过两三年,卫东也该娶媳妇儿嘞,给我们说说你喜欢啥样的呗。”
卫东腼腆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还等着笙嫂子给我介绍个城里的姑娘嘞。”
“你以为所有城里的姑娘都跟你笙嫂子一样愿意嫁到咱们穷乡下来呀。”顺子奶奶虽然是在调侃儿卫东,但说的也是一种实情。
城里人瞧不起乡下的,乡下的瞧不起掏粪的。
夜幕降临,大人小孩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余笙端着脚盆进东屋。
一看到她出现,桑平手忙脚乱了一阵,把手上一样东西放到了床底下。
“藏啥呢?”余笙可看见了。
“没、啥都没有!”桑平否认。
余笙脸一板佯怒道:“拿出来!”
桑平秒怂,慢腾腾的把藏床底下的红花油拿出来。
余笙神情一紧心口一痛,忙放下脚盆蹲在他脚边,“是不是脚又疼了?”
“没有没有。”桑平连忙说,“你给我抹了一回,我觉得还挺舒服滴…”
隐隐还有复原的迹象。
余笙嗔他一眼,然后把脚盆捞过来,“脚放进来。”
这脚盆里的水是烧热的灵泉水。
双脚探进热水里,桑平一开始觉得右脚脚踝处遍布胀胀的刺痛感,接着痛觉向身体的其他部位传递,他整条右腿都有些麻木了,还出了一身汗。疼过之后,却很舒服。
似乎有一股热流涌入脚踝,全身都暖洋洋的。
二十分钟后,余笙拿布子给桑平擦干脚,往手心里倒了些红花油,聚了些空间里的灵气在手掌上,然后快速将红花油搓开,紧接着按摩到桑平的右脚上。
呼啦!
东屋的门帘子突然被撩开。
桑丽丽出现,瞪着眼睛对床上的两人虎视眈眈,看到叔嫂不是在做那档子事,才放松了神情。
桑平使唤她:“去把哥的洗脚水倒掉。”
“你自己不会倒啊,又不是没长脚没长手。”桑丽丽嘴上埋怨,还输老老实实的端起了脚盆出去泼水。
之后,桑丽丽又来了几回,都是在余笙和桑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搞得跟突击检查一样。
她再来时,桑平烦了:“你弄啥嘞,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的!再这样,我把你关院门外面去,你就搁路上睡吧!”
桑丽丽毫不示弱:“我就是专门看着你滴,你要是敢碰三嫂一下,我薅光你头发!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桑平恼得要从床上跳起来踹她。
兄妹二人拳打脚踢的隔空掐起来。
余笙哭笑不得,“你俩别闹了,赶紧睡吧。明儿青子还要起早去上学呢。”
桑丽丽回西屋之前,给了桑平一个眼神和一个表情让他自己去体会——她时时刻刻都会留意这屋的动静!
余笙:“丽丽,早点睡。明儿清早起来嫂子给你煎药。”
“哎!”桑丽丽的声音从西屋传来。
桑平握着余笙的手,轻声道:“丽丽不是小孩儿嘞,你不用惯着她。你给她买的那药,明儿让她自己弄。”
“丽丽没煎过中药,将才还问我药材入锅之前要不要洗。她回娘家又是帮着做饭又是帮着打扫,已经够勤快了,你还动不动央她干这干那,没有你这号当哥哥的啊。”余笙跟小老太婆一样在桑平耳根子前念叨,“爹娘不在,能帮衬丽丽的就只有咱们了。咱们就是她的靠山。她在娘家好,在婆家就有脸面。丽丽重感情,三哥三嫂的叫着咱俩,可见她心里还惦记着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这个三哥,是唯一在她跟前的,也是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亲人,你别见了她就吊着脸子。她要是怕了你,还敢进咱家这个门呗。那她以后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你让她到哪儿去…”
桑平轻轻拍打着她,哼着催眠的小曲,宠溺的看她昏昏欲睡。
余笙终于支撑不住,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陷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
嘶——嘶——
堂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桑平以为闹耗子了,轻手轻脚的去看,才发现是桑丽丽坐堂屋门口偷偷抹眼泪呢。
三嫂的那番话,她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心里深受触动,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一想到以前自己是咋样对三嫂的,她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三哥…”桑丽丽咧嘴哭出声来。
桑平立马指着她,瞪着眼凶恶道:“憋住!”
桑丽丽忙闭住嘴,止住了哭声。
桑平打开堂屋的门,把她放了出去。
嘶——
桑丽丽搁院里擤了好大一把鼻涕。
“三哥,我不是人!”桑丽丽哽咽了一下,不断在心里痛骂自己,愤恨自己说,“你把三嫂迎进门来的那天,我帮着兰兰错点儿搅黄了你们的婚宴,害得三嫂被那么多人笑话。这哪是人干的事!没想到三嫂不记仇,还对我这么好!”
“都过去多久的事嘞,我跟你三嫂都忘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桑平给她递了条毛巾,放轻声音语重心长对有所悔改的妹妹说,“你搁婆家受委屈了,你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就能到这儿来。你三嫂大老远嫁过来,她搁这儿受委屈,你让她到哪儿去?以后少气些你三嫂吧。”
桑丽丽把沾满眼泪鼻涕的毛巾甩给他,凶神恶煞得警告三哥:“你要是背叛三嫂,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桑平哭笑不得,捏着粘哒哒的毛巾,“你看你把我擦脚的布子弄滴!”
桑丽丽神情凝固,两秒之后反应过来,气得满院追着桑平又掐又打:“你不是人,竟然拿擦脚的布子给我擦脸,我说布子上咋有一股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