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好久,李治讲累了,顿一顿后继续讲。
"而儿臣呢,则是用另一种办法来取代这种铜钱保值的方式,既然市面上的物资不足,那么,为何不鼓励大家进行大生产呢?
你要搞生产就要雇佣工匠,雇佣劳力,给付薪水。
生产出来后,便可提供大量的丝绸和布匹和数不清的陶瓷、钢铁供应市场。
可是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擅长经营的,你让他们贸然去搞生产,他们肯定会有各种顾虑。
那怎么办呢?
让那些有经营能力的人去经营、去生产,他们就要扩建作坊、招募人力、购买原料。
但是,这有经营能力的人,他的钱不够哇,我们晋王府就帮他融资。
于是,就有了认筹和分红,借用晋王府的信誉作保证,保障股东的权益。
如此一来,当所有人都看到了有利可图,那么市面上无数空转的钱,便会一拥而上流入股市交易所。
哪怕是那些还未进入股市交易所的钱,也会被许多人持币观望,等待进场。
他们是想先瞧瞧,这种利用盈利的方法来对抗铜钱贬值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至少,许多人再不会想着将数不清的丝绸和布匹,还有柴米油盐等等,一股脑地买回家了。
一旦他们发现我这种方法有用,可以用钱生钱,他们就会来投资;
而这种方法,儿臣已经先竖立了两个典范,就是那青花瓷和习记油坊;
这就是儿臣为何要公开帐目的原因,就是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钱怎么生钱的新方法。
于是乎,钱就流入了股市,市面上的钱就少了,疯抢物资的人也不见了。
那么,儿臣敢问父皇,这物价,还有上涨的理由吗!
而另外一方面呢,一旦大量的钱投入生产,这产量上来了,供大于求了,这物价它不就得下降了吗!"
听到这里,李世民顿悟了,他想到了当初李治提出的钱荒、宏观调控的概念和建立蓄水池的理论。
原来,那新市就是股市,也叫股票交易所;
而股市就是蓄水池,它的作用就是泄洪蓄水啊,将这泛滥的钱引导到那股票交易所中去,而后转化为一个个作坊。
再利用当下较高的物价,产生出来的美好赢利前景,鼓励大家源源不断的进行投资。
而投资后有产出,于是供应量大增,这物价还不得稳中有降了吗?!
而这就叫宏观调控!
原来如此!
我勒个草,高哇,这一招一式,真是太高了!
钱如流水!
要么,私藏在世家大族家里的库房中;要么,引导进入股市交易所这个蓄水池里;
而进了交易所的好处就在于,他既可以让钱流通起来,又不会进入市场哄抢物资,而是鼓励生产,加大供给。
而人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认可了所谓的股市交易所,就是因为青花瓷的帐目公开、入股分红模式,被老余散布的小道消息,嚷嚷得天下人尽知,结果天下人都眼红!
这是第一个典范!
于是乎,人们早早就接受了这种合伙集资入股、分红的赢利新模式,这股市一经成立,就水到渠成了。
然后呢,那习记油坊,只一、二天股票就涨了五十文,于是乎,人们就趋之若鹜了!
这是第二个典范!
于是乎,这天下大部分的钱,都来从事生产了,这物价能不降?!
而李治一开始,就从所谓钱荒、宏观调控概念说起,来给朕打预防针,直到现在……。
看着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竟然紧密相连,一环扣着一环,一招连着一招!
当然,这整个的运作过程里头,还有许许多多的复杂因素,李治觉得自己能够用李世民等人所能理解的方式讲清楚,已经很不容易了。
房玄龄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一字不漏,能奋斗到他这样地位的人,其实是极擅长学习的。
长孙无忌心里却暗绰绰地想,你李治在交易所里到处挣钱,却打着为国为民的名义,这小家伙,老夫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可惜的是长孙家与李治是近亲,长孙家族的女孩不能和李治结亲,真是太遗憾了。
程咬金那老匹夫,居然早早地就让自己最小的女儿程凌雪,给小九儿送护身符,真是慧眼啊!
这奶爸更是了得,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早早就为这股市埋下了大量的伏笔,道行真是高深啊!
戴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其实还有很多事,他还想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他却知道——他赌输了!
于是,他呆懵地看着李治,在李治呢,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戴胄看着这张讨厌的笑脸,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于是苦笑,言:"小王爷,我们,我们换一个赌注成不成?"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戴某人,也是要脸的。
李治叹了口气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莫非小戴你要食言而肥吗?"
戴胄委屈地看着李治:"这里人多,多有不便,能不能宽限几日?"
李世民当然想要戴胄拜师了,这一来呢,戴胄就成了朕的徒孙了,看你以后还敢顶撞朕;
这二呢,戴胄也确实需要学习奶爸的新知识,才能胜任他的户部尚书的岗位,这天下变了呀,得用新方法管理。
所以,还不等李治回应,李世民便急着给了一实锤子敲定:"朕做主了,宽限三日,三日之后,你就带着束脩去盐田湖,若是言而无信,莫说李治不饶你,朕也不饶你。"
戴胄又要哭了,你说我,是应该感激你李二郎给了三天宽限期好呢,还是应该臭骂你李二郎幸灾乐祸、趁火打劫呢。
这一下子,我就变成了皇帝的徒孙了。
皇上,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只是李世民此时大喜过望,心情极好,他目光一转,放眼这崇圣寺集市,道:"这样看来,朕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此次李治是功不可没啊。"
说罢,李世民背着手,春风满面四顾:"随朕走走。"
他一面走,一面对房玄龄唏嘘感慨道:"朕前几日来,实在想不到,这天子脚下,竟还有这样的特区。对,小九儿就说这叫特区!
哎,民生艰难至斯,房卿,若是以往,朕与你不知也就罢了,现在亲眼所见,岂可视若无睹呢?"
抑制物价难题解决,房玄龄也松了口气,听着李世民感慨,他不断点头,惭愧道:"这是臣的疏失,臣一定……"
李世民马上沉了脸道:"你不要说这些,朕不听这个,朕只希望你们能够诚心实意做事;
你是朕的中书令,是大唐宰相,你的一身维系天下,这是千斤重担,朕把这天下托付与你,是要你无论如何也要解决问题的,如若不然,朕要你何用?"
李世民说着话,情不自禁、神差鬼遣一般,竟又来到了运河河堤这里。
再回到熟悉的地方,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印象,竟都是那个背着女婴的男孩子。
那孩子还在这不,他收到朕的蒸饼了吧,不知现在吃完了没有,朕这里还有不少,不如再送去些?!
于是,他站在河堤上,眺望那熟悉的茅草屋。
说起来可真巧了,那男孩子竟也正好就在屋外头;
依旧还是衣不蔽体;
依旧抱着他的妹子团团转;
依旧赤足踩着污水;
抱在怀里的女婴妹子,依旧饿的哇哇哭。
唉,这分明是涛声依旧、贫困依旧啊!
李世民心念一动,道:"姚公公。"
姚公公连忙上前:"奴在。"
李世民,惺惺惜惺惺,吩咐道:"将戴卿家买的蒸饼,全部送去给那孩子吧。"
姚公公明了,此地他已熟门熟路了,取了戴胄手里提着的蒸饼,便又上前去。
李世民注视着姚公公的背影,还有那茅草屋前的男孩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说甚么好了。
蓦然他抽了抽鼻子,竟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蓦然模糊了。
其实李世民在各种史书记载中,有着许多哭哭啼啼的场景;
来了蝗虫,他要哭;立李治为太子时,召集百官,他也要哭,不但哭,还要以头撞床角,撞不成,又要拔刀自杀。
这让听过奶爸讲述大唐历史的李治一度怀疑,父皇李二郎天赋就是表演型人格,放在奶爸那边铁铁可以获得小人头奖!
不过想想《厚黑学》里的刘备的哭,就也没有甚么了不起的了。
而现在,李世民泪眼模糊、欲哭无泪,李治站在一旁,竟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
他甚至觉得,这或许并非只是单纯的表演,只是因为,父皇李世民哪怕再刚烈残酷,也只是性情中人吧。
若非是性情中人,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跟随着他,为他冲锋陷阵,为他浴血奋战、为他去死呢?
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一见陛下如此,忙又惭愧万分:"陛下,臣万死……"
李世民举起长袖,擦拭眼角,不去搭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嘴里却道:"朕从前一直在想,朕要开创前人所未有的功业,想着天下太平。
可这几日方才知道,所谓功业,不过是让百姓吃饱、穿暖、有屋住等福祉罢了。
你瞧瞧,你们一个个锦衣玉食,而他们却住在这等简陋茅草屋里。
你们一个个吃着美味佳肴,而他们却是食不果腹、有上顿无下顿。
纵然有着再多、再大的丰功伟绩,可这与他们这些人又有甚么关系呢?
平日朕一再说,君为轻民为贵,可实际上呢,不过是沦落为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而已。
朕现在想来,朕与诸卿说这些时,再来面对这些贫贱至斯的妇孺,只怕羞也要羞死了。"
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此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又叹息道:"朕与万民,本为一体,若他们能够富足,则我大唐才能千秋万代。
如若不然呢,纵使我大唐修再多兵戈,蓄养再多官军,身边聚拢再多忠贞干才,其实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他正说着,只见姚公公提着蒸饼已到了那男孩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