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号响起,策马追击狼匪的黑旗军兵士都回到了兰旗下集合,他们身上连盔甲都没披,看起来就像权贵家的护卫一般,然而若不是有那杆兰旗,王庭军队的兵士们面对这区区几百号人也会觉得胆寒。
几倍于他们人数的狼匪人家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要灭他们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卫靖带着巴尔多从黑旗军队中纵马向穆多尔骑去,巴多尔到他面前下马下跪行礼“汗兄,我回来了!”
卫靖也下马向穆多尔行拱手礼,穆多尔赶紧下马给卫靖还礼说道“卫将军请勿多礼,你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是不能受你的礼的。”
卫靖笑笑,人家现在是大汗了,礼节自然是要做足的,而且他现在确实是以张晓瑛参加婚礼一行人的卫队长名义出现的,并非皇帝特使,皇帝特使是礼部官员。
王庭军队里没人觉得穆多尔给卫靖还礼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他们出现,王庭军队不说会全军覆没也活不下几个人。
穆多尔对巴尔多说道“起来吧!堇兰阿姐如今在何处?”
他刚才一直没看到张晓瑛的人。
“我们和阿姐分开半个月了,卫将军或许知晓她在何处。”巴尔多说道。
穆多尔心中一惊,竟然分开了半月,草原上这般危险重重,这位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转头看向卫靖问道“卫将军,堇兰如今在何处?请即刻带我去接上她。”
卫靖看出他眼中的担忧疑虑,心中微微不适,暗道“若说在意她,我比你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嘴上却淡淡道“放心,她很安全,我这就与她汇合去,就不劳烦汗王了!”
但是他的态度却让穆多尔更加感觉不对劲。
“堇兰是我阿妹,何来劳烦之说,事不宜迟,还是先接上她回王庭。”穆多尔说道。
卫靖本来可以用“她是我未婚妻”来回应穆多尔,但他毕竟是不惯于口舌相争的人,而且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争宠的嫌疑,干脆就不说话了。
他愿意去接就去吧!
穆多尔把王庭的防卫等一切事务交由他舅父代管,让巴尔多回去跟王太妃告知张晓瑛的情况,就带着自己的卫队跟卫靖前去迎接张晓瑛。
“阿姆,我看到兰旗了,兰旗来了!”一名十一二岁的牧民少年激动地跑进一个破旧的毡帐里,对着躺在地毡上的一个妇人说道。
那妇人咳了几声,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道“那堇兰姑娘不是收留没了父母的孩子吗?你也跟着她走好了,家里已经没有粮食……”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久了,这孩子只怕也是沦为别人的家奴的命,听说这堇兰姑娘心善,做家奴也是做心善主家的家奴更好。
“我不会丢下阿姆的,堇兰姑娘会医术,她会治好阿姆的。”少年人说道,拿起温在炉子上淡的几乎闻不到奶茶味道的奶茶小心地喂給妇人。
妇人没再说话,喝了几口奶茶后闭眼歇息。
少年人给妇人掖好毡毯,又跑到门外张望,想看看那面神奇的旗子会不会往这边靠近。
他是到别的部族给人送东西换粮食时听说了这样的一面旗子,这面绣着他们草原上的堇兰花的旗子一靠近就会吓跑狼匪,跟旗子一起出现的是一个叫堇兰的姑娘,她不光声音像蓝鸟一样动听,还会给牧民们治病,牧民们还能跟她换些粮食。
其实牧民们见过这面旗子的人并不太多,只是在如今灾祸多发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了这么样一面可以给人带来希望的旗子,上面绣着的又是他们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人们便会不由自主地传颂。
少年人呆呆地看着那面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的旗子,他家的毡帐在一处坡道下,周围没有别的人家,他心里一急,拔腿向旗子追去。
张晓瑛正坐在其格桑的车子里看她给小婴儿喂奶,不得不说,这些古代草原上的民族生命力真的是非常旺盛,紧紧是过去十来天,其格桑已经从当初奄奄一息的状态下恢复得相当不错了,抱着孩子上下骡车比张晓瑛还利索,而且奶水也很多,小婴儿吃不完还漏掉了,看得张晓瑛直心疼,最后为了不浪费,张晓瑛教她把多余的奶水挤出来,给那个最小的小女孩朵兰喝。
那孩子瘦弱得很,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小男孩哈图把她带到一个土窝窝看到挤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几个孩子时,差点没看到她,孩子们惊恐万状的样子让张晓瑛的心紧紧攥着,把他们带着一路走也不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
好在这些孩子的自理能力都非常强,完全不用她额外关照,给什么吃什么,晚上就跟其格桑住一个帐篷,白天就坐在车上,大一些的孩子还下车走路,一边走一边捡路上零星散落的牛粪羊粪和看不出什么动物的粪便,甚至队伍里的骡马粪便他们也都帮着收拾起来,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宝贝。
张晓瑛只知道牛粪是草原上的主要燃料来源,但是别的牲口粪便也可以当燃料却是不了解的,直到她跟其格桑断断续续的聊天才知道,而且她们认为烧羊粪还可以净化空间辟邪之类。
因为跟那么多草原孩子在一起,张晓瑛的胡语水平进步很大,孩子们也愿意跟她亲近,喊她“堇兰姑姑”,张晓瑛也不清楚自己的辈分咋这么大,不过他们愿意喊啥就喊啥吧!别加个“婆”字就行。
但是一路走来也遇到许多贫病交加的牧民,张晓瑛也只能尽自己的能力给他们做些救治,留下些药材和粮食,好在她家自己买的物资里就有大量的药材和粮食,也不算假公济私。
“堇兰姑姑,堇兰姑姑,有人找你。”正在队伍后方车下捡马粪骡粪的哈图跑向前追上张晓瑛和其格桑的车子喊道。
他如今俨然就是孩子们中的大哥,每天忙来忙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张晓瑛觉得自己不够勤快嫌弃他们不带他们走,总之他跟几个孩子都是尽量在张晓瑛面前展示他们的存在价值,一开始甚至朵兰都下车捡粪便,后来被张晓瑛发现了才制止了。
“谁找我?”张晓瑛用胡语问道。
“他找你。”哈图说道。
张晓瑛从车前伸出身子一看,又是一个男孩追着车子,看到她就在路边普通跪下来磕头。
看来下跪磕头是这时代的共同语言之一,这段时间张晓瑛已经被很多人磕过头了。
萧十二把车停在路旁,张晓瑛爬下车问道“啥情况?先起来说话。”
“他阿姆病了,求您过去帮忙诊治。”哈图说道。
那个小男孩向张晓瑛递上一样东西,那东西乌黑油亮,上面还缀着一根绳子。
“诊费,我有诊费。”男孩对张晓瑛说道。
他刚刚跟着哈图过来的时候哈图跟他说了,堇兰姑娘并不会白白帮牧民,她是要回报的。
“这是什么?”张晓瑛问道。
“我阿父留给我的,我也不知晓是什么。”小男孩说道。
张晓瑛听不太懂,哈图连比带划把意思跟给张晓瑛传达了。
“你阿父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吧,带我去见你阿姆。”张晓瑛说道,当然这么复杂的话她说的是大乾官话,小男孩明白了她是不会收的意思,却不知道她后半句说什么,急得又往地上磕头。
“不要磕头了,堇兰姑姑心善,快起来带堇兰姑姑去看你阿姆。”哈图拉起男孩,他虽然比这个男孩小,但是这些天吃的好,男孩却顿顿都吃不饱,很轻易就被他拉了起来。
萧十二带着护卫和亲兵跟着张晓瑛骑马到了男孩家里,车队继续往前行,这一路他们都是这样,不能因为张晓瑛要救治牧民影响行程,一些常用药材也都带上,方医士也会随着她出诊。
牧民得的很多也不是什么大病,无非就是食物短缺造成营养不良后引发/的各种症状,因此张晓瑛也会带上一些粮食过来。
不出所料男孩的妈妈也是这样,再加上受了风寒,拖得久了些,张晓瑛给他们留了七天的药,又给他留了一袋粮食。
“这些东西都不是无偿给你的,你需要给我相应的回报。”张晓瑛说道。
她不希望自己是以施舍者的面目出现,也希望这些孩子明白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
“我要照顾我阿姆,不能跟你走。”男孩有些恐慌地对张晓瑛说道。
堇兰姑姑留了这么多东西给他,又不要他阿父留下的东西,是不是想把他带走当奴隶?
张晓瑛环顾一下毡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多余的这母子俩用不着的东西,很可惜,这里面虽然说不上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
“我喜欢听曲子,你会唱曲子吗?”张晓瑛问道。
“会!”男孩眼前一亮,马上就开嗓唱起了歌,还边唱边跳。
别说,草原民族就是有唱歌跳舞的天赋,而且这基本就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大概因为经常对牲口吆喝,他们常常都有一副音域宽广的好嗓子。
男孩唱完一曲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晓瑛,张晓瑛鼓掌说道“特别好,我又听到了一首这么动听的曲子,多谢你。”
她这还真不是客气话,而是她对古代的歌曲确实怀有强烈的兴趣,她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文明程度越是低的地区越是可以孕育出艺术水准高的音乐,因为文明程度低的地区的人群越是接近生命的本源。
虽然张晓瑛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不是有事实依据,但是她这些日子确实听到了不少很独特的曲子,其中不少确实有很高的艺术水准,仿佛带着来自远古时代的音乐信息。
“每日按时给你阿姆熬药,记住怎么熬了吗?”张晓瑛问道。
“记住了。”男孩松了一口气,堇兰姑姑这么说,那就是不会把他带走的意思了,不然看看外面的人,他肯定是逃不掉的。
张晓瑛还没从毡帐出来,就听到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她一怔,难道是狼匪来了吗?自从跟卫靖分开以后,她们还没遇上过狼匪,也没听见过这样的马蹄声了。
正疑惑间,萧十二进来说道“郡主,卫将军回来了。”
张晓瑛心中一喜,从毡帐跑出来往马蹄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另一面兰旗远远地飘扬着,只是离兰旗不远处还有另一面旗子,看不清旗子上绣了什么。
“怎么多了一面旗子?”张晓瑛问道。
她现在对古代的旗帜使用原则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旗子几乎就代表了一个人。
“是北胡汗王的王旗。”萧十二说道。
他们身为萧卫自然需要熟悉各种旗子的式样,好清楚判断自己面临的是什么状况。
“这旗子上绣的是狼吗?”张晓瑛好奇问道。
都说草原民族崇拜狼,她还看过那本著名的《狼图腾》,虽然草原上人类和狼之间争斗从未停止过,但是人类对狼的崇拜也未断绝过。
“是苍狼的头。”萧十二说道。
果然,草原各民族都有他们的祖先是狼养大的传说,虽然情节各不相同,但都是说狼帮助过他们的意思。
张晓瑛凝目看去,只见那面王旗为深褐色,上面绣着的狼头栩栩如生,怒发喷张露出森森白牙,看着就好像要从旗子扑出来给你咬上一口。
每次看到旗子,张晓瑛都为古代绣工的高超技艺惊叹不已,不过她并没有多长时间欣赏狼头,因为卫靖跟穆多尔很快到了毡帐前。
毡帐里的男孩愕然地看着那面旗子,他们住的离王庭不算远,自然知晓这是他们汗王的王旗,他发现旗子往他家的方向过来就赶紧跪了下来不敢再看,还拉了拉张晓瑛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跪着。
“阿兄!”张晓瑛笑盈盈地给穆多尔行福礼,穆多尔翻身下马抢过去扶起她说道“堇兰妹妹辛苦了,跟阿兄不必多礼,快给阿兄看看,又长大不少了呢!”
穆多尔是少数民族做派,又加上实在忧心张晓瑛的安危,扶她起来后也没马上撒手,只关切地上下打量她,想看看卫靖一路上有没有慢待她。
这时候他完全不记得巴尔多说过的张晓瑛也是大乾的郡主这事,只当她是自己的妹妹,是北胡王庭的公主,他自然要护着她。
确认了张晓瑛脸色还不错,应该是没受什么委屈后,他稍微安心了下来,转身对他的卫队说道“见过堇兰公主。”
几百北胡兵士早就下马等候,听了穆多尔这话齐齐单膝下跪高呼道“恭迎堇兰公主北归!”
毡帐里躺着的妇人跟跪在毡帐外的男孩都惊呆了,给他们看诊让他们唱曲子换粮食的人竟然是他们的公主?
而卫靖看着跪了一地的北胡兵士冷冷地想道北归?想的可真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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