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十六年,六月中旬,某周四夜晚的凌波咖啡馆。
小王和雪姐在咖啡馆的虚境里装配和测试各种罗汉铜人机关;
而周绵和婷婷则在楼下一面忙各自的功课,一面等候各种低级委托的客人深夜上门。
交接完了白晔的布偶“小疯和尚”,接下了古拜诞调查林洋的委托,陆澄坐回了自己书房,一面撸着自己的黑猫,一面从容地翻览家中的各种典籍,研究自己的技艺升级。
这段培理下一阶段行动的前夕,是陆澄难得享受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个要暗杀他的j机关b级巫师樱塚消失了好一阵。
而培理要是有了下一步的行动,还有林洋、尚云鹏、古拜诞三大a级在陆澄之前去承受那个老魔头的打击呢。
易安也在书房默默陪伴着陆澄。
易安反复考虑,完全没有格斗天赋的自己在未来烈度的战斗之中,反而会碍事,让陆澄分心。还不如坐到幕后,凭着他和她之间的精神联系,提供各种后援。
如今陆澄有了‘交易’和“借贷”,到了陆澄的战斗时,她把各种制作的符咒道具和‘画符’技艺借给他用就是了。
——这是易安在陆澄和血鹰之战之后的体会。到了那夜程度的战斗,即便她在战场也做不了什么。
虽然她愿意和陆澄同生共死,但也不愿意自己的私心妨碍了团队的安危。
自己心爱的女人易安能够主动远离战场,是陆澄求之不得的事情。
反正战斗并不能增长一个刀笔的“多闻”与“画符”经验。
他当然愿意易安能无风无波地发挥自己专长的制作系本色。过去是易安的家人在保护她,如今是陆澄有保护易安的责任。
——顾易安刚忙碌完给白晔的级丑角布偶,又着手在一台缝纫机前面认真地改制起级旦角布偶,“女鬼惜娇”了。
顾易安也是茅山派顾家求神拜佛降下来,自小继承顾家传承和香火的宝贝女儿。
除了屋子里心爱的男人,她不会讨好任何人,包括工作部门的领导,无论是卿云图书馆的徐老,还是调查员协会的林洋,还是连她名字都叫不上的现任情报科长斯蒂文。
更犯不着讨好区区纺织业资本家的女儿婷婷。
易安只会照着事情应该有的节奏进行。不该她做的事情一律不做;该她做的事情不会出错,也不会怠慢。
她现在做的事情是把“女鬼惜娇”的人格抹除,还愿成纯粹的级白板旦角布偶,然后从《缀白裘》里选择一个不会带歪婷婷、而且补足婷婷能力的合适正神,并且把那位女神请到布偶里。
——应该婷婷有的东西,婷婷也能驾驭的力量,易安一点也不会私吞她的。
“女鬼惜娇”发出诱惑的呻吟与娇喘,这是针对屋子里的陆澄——她又没有可以跑的腿,小手也没有物理伤害力,顾易安也不会被她的小嘴吸走魂魄,女鬼惜娇只能靠馋她身子的男人来解救。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计,对兴趣在易安,理智值有八千泉的陆澄完全没有作用。
陆澄彻底无视女鬼惜娇布偶被易安无情地拆衣、刮脸,分尸。
改制戴瑛的净角布偶为“小馗神”,易安花了一个月;
改制丑角布偶为“小疯和尚”,易安花了二周;
这次改制旦角布偶,她觉得也要花上二周。但实际上这次旦角布偶的改制,还包括她为婷婷精挑细选附体神灵的过程,比改制丑角布偶,易安的手艺其实更进步了。
“亲爱的,你准备把给婷婷的布偶改制成什么旦角?”陆澄饶有兴致地问道,还有比女鬼惜娇更合适婷婷的角色吗?
易安已经考虑很久了,应道,
“《缀白裘》有一个‘游园惊梦’的密仪,是‘青帝’的‘花神’们的通灵仪式。
我要让婷婷完成‘游园惊梦’的密仪,让一个花神降临到级布偶上。
‘女鬼惜娇’只是有名的勾魂女鬼,而‘花神’有女鬼那样魅惑索命的秋之态,也有歌吟‘回春’的春之态,作风也比女鬼端正得多。
十二猫是婷婷的乐队,‘花神’就可以成为婷婷的和声,也是她在乐师之路成长的帮手。”
这样看,新的“小花神”会是女鬼惜娇的正经版和加强版,也是婷婷能力的延展,至少小花神和升后的婷婷的精神力相叠,她也能得到b级乐师的精神力门槛。
“我的安安真是了不起。”
陆澄道。
甬城张家传承到戴瑛的布偶制作,赋予了‘乐师’本职外的能力,既隐蔽又诡异,如果不了解唐国旧戏,根本无法知道布偶的能力底细。
而易安作为刀笔,能跨行破译张家的布偶奥秘,让其他的调查员也能使用布偶,绝对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易安当然也享受被自己男人奉承,她又道,
“等做完了旦角布偶。我还要制作一个级小生布偶和一个级老生布偶,凑足‘生、旦、净、末、丑’一套,可以转移任何缀白裘仪式的角色能力。
不过,最后两只布偶再没有b级乐师戴瑛制作的骨架为基础了。我可能要一个月、两个月才有希望成功制作一个全新的级布偶。”
易安在缝纫台前问陆澄,
“这个旦角布偶给婷婷,下一个布偶暂且不能给她。
驾驭一个布偶就像分裂出一个人格,驾驭两个布偶是分裂出两个人格。
一个布偶,乐师外的调查员还能承受;
两个布偶不是乐师之外的调查员能同时操纵的,会让人真的精神分裂,变成疯子。
只有乐师的‘扮演’,可以不影响心智地分裂和扮演复数人格。
等婷婷升入‘扮演’之后,再给她第二个布偶吧。
——那下一个布偶,你需要什么样的能力?给谁用比较好?”
婷婷升,陆澄并不觉得是在易安制作完下一个布偶之前能够实现的。
他不能让易安的心血闲着,的确要物色另外的人选。
陆澄思索道,
“——店里我们队友目前的直接战力,雪姐最强,但再多一个布偶反而妨碍了雪姐用刀;
小王的本领在于狙击和制作,我基本不会让他直面敌人;
人选那就只有周绵了——他如今是级战斗型巫师,靠瓜仙叉的诅咒和‘差人’的神职回春作战。
再多一个布偶和他的巫师精神力相叠,可以抵消更多的魔物的恐惧光环。
周绵欠缺的是窥探心灵、精神控制的巫师技艺,我希望新的布偶能弥补他的短板,也是咖啡馆的短板。
私下里,周绵也很羡慕我和白晔的布偶。”
——周绵传承着瓜仙一脉,有瓜仙留下的猹的提点,还有陆澄提供的优越条件,可以保证他成长到b级巫师,但瓜仙一脉并没有“催眠”、“窥梦”。
陆澄除了抓魔人,就只有打布偶的主意了,《及时雨菜谱》里并没有那样的级、d级灵光物。
易安的脑海里掠过《缀白裘》的众多大小神灵,想——
周绵要得到属于他的布偶,必须本人来完成仪式;
但那些能催眠窥梦的神灵往往轻佻浮浪,不太会中意周绵这个耿直男孩,未必肯降临到周绵的布偶上。
他的性格反而适合那样刚正朴实的长者神灵。
“——我会为周绵寻找合适的布偶。但是催眠窥梦的巫师系布偶,还只有等婷婷了。”
易安只好道。
“安安先专注手头的旦角布偶就够了。”
说不定,陆澄在不久的调查里就抓到了级巫师魔人,获得了“催眠”和“窥梦”呢。
自从获得了“交易”和“借贷”之后,级商人陆澄的实力发生了质变。
过去,他最依赖的是用“鉴宝”获得敌人的情报,然后费尽心思凑出针对敌人的手牌;
有了“城隍”和“巡海夜叉”之后,他有了两个让己方如同永动机般的主场;
而现在,他在战斗之中可以针对敌人的弱点把自己缝合成最让他们难受的怪物。
每一个搞好关系的队友都成了陆澄的弓箭,他的能力的一部分;
每一个落到了陆澄手里的魔人不但成了陆澄的资源,还成了陆澄提升队友的资源。
易安也不再提布偶的事情,她问起白昼陆澄交换来的观摩a级收容所的事。
那本a级《录鬼簿》的争夺,是自己的男人失忆的导火线。
陆澄重新进入a级收容所,虽然号称观摩,终究要把那本a级录鬼簿重新拿到手里。
——陆澄告诉了易安,司命殿里猫儿们的催促。
易安知道拿回录鬼簿是自己男人必须完成的事情。
如果任务失败,凭现在的陆澄根本无法阻止那些猫儿们在他的灵魂深处的后门出现,把他勾回司命殿。
——那扇后门依然开着,关键时刻可以救陆澄的命,也可以要陆澄的命。
但拿走了a级录鬼簿,陆澄也会被组织盯上——不必古拜诞千叮万嘱,易安都知道,收容所的a级品就像一个师那样重要。
哪一个国家,哪一个组织会对一个师的失踪置若罔闻呢?
“说实话。我也有一些期待培理那伙人去a级收容所劫狱,如果我能趁着培理制造的混乱取走a级录鬼簿,把事情扔到培理头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澄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想法还是有一点阴暗的。
——虽然他奋不顾身地守卫幻海的和平,但关乎自己的小命,他居然也期盼起a级收容所倒霉了。
——也不是陆澄一个人这么想。连官方的柳子越也乐得见到他的收容所同事们倒霉。
——过去,是黑船公司觉得林洋失踪,他们可以稳妥地举行仪式,结果被陆澄抓到破绽反转。
——现在,官方这边押了米海尔,有了三个a级和陆澄这个民间第一调查员的力量,轮到他们觉得优势很大,开始互相拆台了。
易安皱皱眉头,她当然是世界上最在乎男人小命的女人。
可从组织拿走a级录鬼簿,也一定会给自己男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连过去的澄江都留下了那个卡尼斯的尾巴没有处理干净,被古拜诞重新抓到了蛛丝马迹,只是暂时没有猜想到陆澄的身上。
而且,这样对待a级收容所,终究是拿幻海的和平开玩笑。
易安佩服自己居然还记得自己也是一个官方调查员,尽管是d级,比那些级、b级调查员还有责任心。
“录鬼簿的事情,或许我们可以联系林洋。
她虽然对你有种种不对。但是我们都确认了,她没有杀你的心。
——她不会坐视你拿不回录鬼簿,被猫儿们勾到白帝那里去的。
而且,录鬼簿的事也和林洋有关系,她不会想让古拜诞知道更多的东西,她有帮你一道掩盖的动力。
——如果林洋真得在翦除培理之后离职,我们就没有她的力量可以使用了。”
这是易安思虑的结果。
如果是平常的商人陆澄,他当然会灵活地在各个势力之间反复横跳。
但对自己这个亲生的姐姐,陆澄被打得执念了。
他怎么能向林洋开口呢?
但是,易安的建议是有道理的。
“我会考虑,真的,把安安的建议放在心里。
——我送你回家吧。”
陆澄只好道。
平静日子的每一个晚上,陆澄都会送她回片爪书屋。
在咖啡馆时,他们都是很纯洁的。在片爪书屋,有时纯洁,有时不纯洁。
易安也不吱声,她相信自己的男人最终会选择对的。
楼下的咖啡厅,婷婷还不知道陆澄和易安对自己的规划,但她知道老板和他的女人一定——嗯,不提了。
但她得提前通知自己老板一桩事,
“老板,刚才我爸爸打来咖啡馆一个电话。我被卿云大学录取了,他这几天会来幻海看我——我可能要缺勤,但如果有任务,能留给我参与,一定别忘了我。”
——婷婷在高中还真不是混的,陆澄和易安也是恭喜她考上了唐国的名校卿云大学,“大学”是他们两个人都望不到的存在,更不要说更穷更苦的其他唐国人。
婷婷的爸爸可以不参加婷婷的成年生日,但是家里出了一个女大学生,还是要亲自看望自己的女儿的。
——张筠亭之父,张传琴,曾经的旧唐乐师张鹤友之子,也是张鹤友一切传承和事业的继承人,b级乐师戴瑛的师兄。
但是张传琴彻底否定了张鹤友的传承和事业,把张鹤友的毕生心血《缀白裘》转交给卿云大学,解散了戴瑛所在的戏班,把甬城张家的资源全部投入到唐国的纺织事业上。成为了看不出调查员痕迹的资本家。
他不认为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对唐国有什么意义,只相信实业可以救国。
可张传琴的女儿,仍旧被命运牵引,走回了调查员的老路。
——陆澄想,经历了那么多调查,婷婷应该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婷婷如果心志坚定,张传琴是不能挽回她从事调查员的念头的。她在经济上可以自立,还有徐述之和自己撑腰。
如果她被父亲说服,离开了调查员的生涯,也未必不是卸下了重担。
“嗯。放心去吧,永远给你留着咖啡馆的位置。”
陆澄道——他相信婷婷能处理好张家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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