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古今,有石狮镇守的大门向来不大好进。
眼前的祖祠即是如此。
仅是横在面前的门槛就已经令人侧目,足足有半米高。
高门贵户前一般设有高高的门槛,让普通人望而止步。
这正是高门槛的原义。
这种门槛正常情况下是很少卸下来,甚至带着这种门槛的大门也极少会全部打开。
家人访客们的日常进出,大多走的都是大门边上的小门。
因而一些古装剧里大户人家的家仆遇到拍门,就打开正大门看看外面访客是谁,都是纯扯蛋。
当然,高门槛那对外人而言。
对本家人或显贵访客,自然会卸下高高的门槛。
然而这本家人也有要求,并非任何家人回家都有机会受到卸门槛的礼遇。
在古代时,一般是迎娶嫡媳或者出嫁嫡女的大喜日子,才会让主人家卸下高高的门槛以及打开正大门。
或者丧事时,也只有嫡系一脉出殡才会大开正门。
其他庶子女的嫁娶殡葬都是没有机会享受这种代遇的。
不过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了嫡庶贵贱之分。养心谷虽然独居深山偏僻隔世,这方面也跟上了时代。
因而苏武一行人面前,祠堂大门已经早早打开,那高高的门槛也齐齐卸下。
举步进了祠堂的大门,再路过个足可以容下上千人聚会的院落,才来到真正的祖祠。
祖祠前已经站了一老一少两人,听到动静她们转身望了过来。
苏武赶紧向前几步。
“大祖母,睛姐,早上好。”
苏武的曾祖父属于极其能生的那类人,一辈子下来共生过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可谓十全十美。
不过生下来不一定能养活,最终能上族谱的只有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其他的都在周岁前夭折了。
周岁前夭折的孩子上不了族谱,也进不了祖坟,不过还是会按照出生年月给他们排上族序,以证明族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孩子。
苏武的祖父在兄弟里是老幺,排行老六。眼前他称呼的“大祖母”则是他祖父大哥的妻子,同时也是养心谷整个村子的宗妇。
苏武不清楚这大祖母的确切年龄,不过估计至少也有七十好几。
虽然十几年前她就已经完全失明,然而身上的衣着依然干净整洁,看上去尽管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丝毫没有一些老年人特有的风烛残年与沉沉暮气。
苏武看在眼里,不由心折。
不愧是一族的宗妇。那怕族里底气不再,族人也一直在没落。这大祖母的气度依旧,令人不敢小瞧。
大祖母没了视力,耳朵也不大好。她侧耳听了听。
“是小五吧,过来大祖母这,孩子来了?”
“来了。大祖母,她在这。名字叫苏晚,晚霞的晚。”
苏武连忙把扭着小腰想下来和饭团玩的小姑娘抱过去。
大祖母伸出枯枝般的手,从头到脚摸摸苏晚小小的身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是个活泼的好女儿,记得好好照顾她。还有……”大祖母佯怒道“昨晚小五你就已经告诉了我她的名字,今天用不着重复。”
“大祖母年纪是大了,但还没老到忘掉昨天的程度。”
“是是是。”
苏武赶紧连声应和。
昨晚马婶去了趟苏雪家,让苏武意识到他赶路再累,也该先去拜访村子各个长辈。
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而眼前的大祖母正是他第一个拜访的。
站在一旁扶着老太太的苏睛朝苏武挤了挤眼睛。
“小五你是不知道,一大早祖母就吩咐我给她梳妆打扮,不打扮还不行。说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过来给你家晚晚作认归见证。”
苏睛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而且从外面回来后一直在照顾她,说话的态度自然比苏武随意得多。
苏武擦了把汗。
“大祖母用不着这样的。您这把年纪,该好好休息。将来村子新生的小子女儿们还多的是,到时候还要麻烦您老人家一一给他们上族谱呢。”
苏睛嘻嘻笑得眼睛眉毛都弯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但祖母她根本不听,非要早早过来候着,生怕错过了时辰。”
说到时辰,马婶连忙过来提醒,一行人才进了祖祠。
祠堂最多的自然是摆在正前方的神主牌,也就是灵位。
眼前的灵位一层一层向上叠着,足足有三十多层,如同座小山一样。
苏武抬起头朝最上面的牌位看去。
尽管祠堂里灯火通明,但距离实在太高,以他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最上面到底写了个什么名字。
目光下滑,来到最低一排名字时,苏武眼光暗了暗。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那是他的家人。
再绕过各种香烛,苏武的目光落在了左墙上,那里高高地竖着根柱子。
十几年前他就见过这根直顶到横梁的柱子的,正是传说的顶梁柱。
“小五你在看什么?”
大祖母忽然出声。
“大祖母,我在看顶梁柱,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它还在这。”
此言一出,原来就安静沉闷的祖祠更是落针可闻。
大祖母喃喃自语。
“是啊。真是难以想象,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这柱子还顶在这。”
一厅的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摇着头垂了下去。
家里或族里的顶梁柱如果忽然倒下,葬礼时会暂时用木头代替顶梁柱。
如果一直没人能顶起这个家或这个族,那也只有一直用木头代替了。
马婶看着时辰,急得满头大汗,小声地建议。
“大伯母,顶梁柱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还是先给小姑娘上族谱?”
大祖母点点头。
“我只是有心而发。小五去吧,一切小晚儿上了族谱再说。”
“好的。大祖母。”苏武松了口气,他朝马婶感谢地点了点头,把苏晚放下,自己就登上了供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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