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世家虽非皇族,却堪比皇族。
历代皇帝驾崩,宫里都会有专人来通知,而后具体指导丧仪的一切事宜,
所以温婉才会有此一问。
“先让人在府里挂上白绸,摆上香案,然后等宫里来人吧。”
秋韵说着,放眼看了看,迟疑道“这花园里的芍药和红莲,是不是也要清理了?”
皇帝驾崩,他们却满园红色,若是让人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可也有的折腾了。
温婉忙道“娘亲你和二婶忙,我到府里四处转转,
看看有什么不合时宜的都收拾了,别给人留了把柄。”
并非他们杞人忧天,而是皇帝驾崩,新皇未定,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若是新皇要排除异己,些许微末之事就能成为动摇一个世家大族的契机。
以往并非没有这样的事情,谨慎为之,谁都不吃亏。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温国公府都变了模样。
府中到处都挂满了白绸,肉眼可见之处不见一丝花红柳绿,
视线范围内的柱子上都贴上了挽联。
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国公府出了大丧,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宣和帝驾崩,丧仪整整持续了十一天。
之后,太子傅恒宣布登基,封二皇子傅轩为逍遥王,封地南越,
即刻出发,未经传召,永世不得回京。
从宣和帝驾崩当天到逍遥王傅轩离京,一切事宜出乎意料的顺利,
京都上下的百姓甚至都没听到一丝反对的声音。
温婉忍不住疑惑,“太子和二皇子为了皇位,
争了这么多年,他能甘心就此将皇位让于太子?”
“他不是甘心,而是对傅恒无可奈何。”
谢渊渟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先皇驾崩的消息一传出来,镇南侯直属的卫所立即将京都围成了一个铁桶,
锦衣卫直接掌管了皇宫,
没有太子允许,宫中所有人员都出不了宫门。”
宣和帝是在早朝时暴毙的,当时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皆在宫中,
宫门一关,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宫里。
不过温婉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锦衣卫掌管皇宫,难道叶澜安早就投靠太子了?”
从之前宣和帝在早朝上吐血,导致他性情大变开始与太后唱反调,
高调打压各大世家时,朝中大臣们便开始私底下各谋出路。
锦衣卫更是两个皇子的重点拉拢对象,只是他好像对谁都不感兴趣,
傅恒竟然能拉拢了他?
凭什么?
谢渊渟摇了摇头,“锦衣卫不站队,谁是皇帝,他们就效忠于谁,
先皇驾崩前离他最近的一个人便是叶澜安,叶澜安大概是在奉行先皇的旨意。”
也就是说,先皇选定的新皇人选,的确是太子傅恒。
而叶澜安效忠的,不是傅恒,而是天玄未来的主人。
有锦衣卫帮忙,她就能理解傅恒接下来的行动为何那般顺利了。
不过,“太子称帝,二皇子一党难道就没闹?
太后和昌邑候也同意了?”
皇后和岳贵妃年轻时争中宫之位,有了孩子又争夺储君之位,二十多年了从未歇战,
到了如今这关键时刻,皇后和太子如此轻而易举的占了上风,
岳贵妃和太后、二皇子傅轩能甘心?
“太后和岳贵妃被软禁在各自宫中,昌邑候被禁足府中,
太子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傅轩被强行送往南越封地,
他们甘心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短短十几天,京都的天就变了一番。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似乎并没有如温婉所预料的那般蔓延到温国公府,
温婉的不安却没有因此平息,
如同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刃,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来,
只能胆战心惊的等着。
不只是温婉,京都上下所有官宦之家的人都惶惶然不可终日。
就这样仿若做梦一般的过了一月有余,温婉再度接到了来自宫中的传召,
同样是被传召至乾清宫,本该意气风发的新皇傅恒靠在龙榻上形容憔悴,
皇后元雨薇红着眼眶站立一旁,
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不等温婉行礼,
便焦急道“阿婉你可算来了,
陛下心脏骤痛,呼吸困难,连请了好几个御医都没办法,
你快给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婉恭敬的道“太后娘娘稍安勿躁,容臣女替陛下看看,
陛下还年轻,当不是什么重症。”
早先见过温婉给先帝看病,太后准备的东西很齐全,
药枕、长短不一的银针、金针和笔墨一应俱全,温婉只需要伸手诊脉便可。
然而,手碰到傅恒的脉搏,温婉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元雨薇当即紧张道“如何,情况可严重?”
“催什么?”
太后轻斥道“若有结论,阿婉自然会说,
如此催促,万一误诊了,岂不是害了陛下?”
事关自己的儿子,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亲侄女,太后面上也是不假辞色。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然而太后寻吃完了皇后,
却又格外和蔼的对温婉道“阿婉,你别急,慢慢来,哀家相信你可以治好陛下的病。”
语气之委婉,态度之和善与对皇后元雨薇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偏偏傅恒还凑了一句,“母后说的是,温大小姐莫要着急,朕还受得住。”
一下子,温婉只觉得芒刺在背。
不用回头看,都能感觉到元雨薇的愤怒与不忿。
心中哀叹连连,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
只能收回手,一派认真道“太后娘娘,请恕臣女冒昧。
之前就听闻陛下自幼体弱多病,似是母胎带病,
最近一年多,臣女几次见陛下,状态都不错,可是有人为陛下全面治疗过?”
太后和皇后都看向傅恒,显然二人对傅恒之前病情突然痊愈的原因也不甚明了。
倒是傅恒有些慌张道“你问这作何,可是朕此前的治疗有问题?”
明明秦挽裳说那方子可以治好他的病的,这还不足一年就复发了,
傅恒心中已然疑窦丛生。
温婉不置可否,只自顾自道“臣女观陛下症状,确系心肺衰弱无力之症,
只是似乎有人用特殊的法子强行掩盖了陛下原本的病症,
使陛下看起来龙体康健,与常人无异,
实则却是旧病未愈,又添新伤,如若不及时治疗,恐怕回天乏术。”
“放肆!”
皇后元雨薇猛推了温婉一把,怒骂出声,
“敢诅咒陛下,仔细你的脑袋!”
温婉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太后,连忙请罪,“太后娘娘恕罪!”
简简单单一句话,并未推卸责任,或者辩解说是皇后推的自己。
太后既未责怪她,也未曾为元雨薇解释什么,
只郑重道“温婉,你方才所言,可是事实?”
儿子好不容易登基称帝,她的太后宝座尚未坐稳,儿子如何能出事?
“宫中御医良多,他们就算治不好陛下的病,想来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太后娘娘若是信不过臣女,可以请其他御医为陛下看诊。”
温婉淡淡道“不满太后娘娘,若是不知道之前的大夫给陛下所用之药的具体配方,
陛下这病,臣女怕是也无能为力。”
“连你也无能为力?”
宣和帝被御医宣判死亡后却被温婉救了回来,虽然只多活了几个月,
但是温婉能起死回生的事情却刻在了众人的骨子里,
太后顿时慌了,“连你也没办法,陛下的病情当真严重至此?”
元雨薇也惶恐道“温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敢妖言惑众,信不信本宫治你个欺君之罪?”
“够了!”
傅恒怒吼一声,震怒之后,尚未来得及说话,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像是把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元雨薇连忙上前为期顺气,太后亲自端水伺候。
顺过气来,傅恒才道“温婉,你先设法替朕稳定病情,
至于后续的治疗,待朕拿到之前大夫所用的药方再说。”
许是因为病重体弱,他说话很是简洁,说完之后,便闭着眼睛假寐,
顺势拒绝了来自皇后和太后的关心。
温婉留下药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今日之症状只是开始,
臣女开药,也顶多只能保住陛下的性命,
待陛下再次发病,心脏绞痛、呼吸困难等症状会日益严重,
还望陛下擅自珍重。”
别人不清楚,她却明白,傅恒所用的药是谁给的。
秦挽裳通过嫣然从平湖秋月盗走的所谓《药王手札》是她亲手准备的,
当初那般费力演那一出戏,为的就是现在。
只是不知,傅恒会让秦挽裳以何种姿态出现在皇宫里。
傅恒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温婉就此告退,太后却道“先别急,你难得进宫一趟,陪哀家到御花园走走。”
温婉只得答应,耐心等着太后叮嘱元雨薇照顾好傅恒,这才与之离开了乾清宫。
说是陪她到御花园走走,事实上出了乾清宫没走多远,
太后就道“你之前为太皇太后看过病?”
“是的太后娘娘。”
温婉恭敬的应声,没有解释什么。
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太皇太后开口,她一个小小的臣女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下一刻,太后却道“以后那边就不用去了,宫里不会有人因这个与你为难。
倒是陛下的病,你还是要再尽尽力,明白吗?”
能不再与太皇太后为伍,温婉自然是乐的高兴,
至于傅恒的病,她却为有些为难的道“太后娘娘,臣女适才所言,
并非是在您和陛下、皇后娘娘面前故作高深的托辞,
之前为陛下用药的那个大夫所用之药无异于以毒攻毒,
治疗心疾的药中含剧毒者不在少数,
若是不弄清楚药方,臣女贸然给陛下用药,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啊!”
温婉言辞恳切,前后言行一致,
元太后默默的看她良久,终是没再强行逼她为傅恒治病,
却也没说会让皇帝把药方交出来之类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