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小啊”
李长清望着酒楼大厅,角落桌前的背对着门口的黑衣男子,颇为感慨地道。
“你在说什么呀,师兄?”
陆芊儿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问。
“遇到了一位朋友。”
李长清指了指坐在角落的黑衣剑客,淡淡一笑。
“吱吱吱!”
元宝显然也认出了黑衣剑客的身份,在道人宽阔的肩膀的又蹦又跳,兴奋地叫了起来。
现在不是用膳的时间,酒楼里的客人不多,只零星坐着几桌,此时忽然听到猴子叫,纷纷好奇地循声望去。
角落里的黑衣男子闻声也回过了头,见到李长清和元宝后登时愣在了原地,满脸愕然。
怔了足足十几息,眼中露出浓浓的惊喜:
“李前辈,您怎么在这?!”
一声“李道长”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反应迅速,趁着后面两个字还从喉咙里没吐出来,及时改了口。
“顾陵,好久不见。”
李长清在他回头的瞬间,翻手把怀里抱着的大包小包尽数装进了“袖里乾坤”,接着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打了个招呼,拉着身后已看呆了的小丫头走了过去。
这腰挂长剑,一身玄衣,眉宇坚毅的青年剑客,正是在江都府城外为他所救的三个年轻人之一,应天府横江剑派的大师兄,“开山剑”顾陵。
自从寿宴一别,没想到会在这兴安古城的一间小酒楼里再见。
“前辈,没想到小子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您!”
顾陵见了道人,表现得十分激动,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抱拳行礼后,大步迎了上去。
“我也没想到。”
李长清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摇了摇头。
“你近来可好啊?”
顾陵用力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亲眼目睹您的神威,晚辈收获良多,回宗门后剑术又有精进!”
说到这,他语气一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严肃地道:
“之前若非前辈出手相救,晚辈三人早已殒命荒山,此等恩情,晚辈永世难忘!”
“往事如烟,不必多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随我来。”
李长清随意地摆了摆手,接着转身走向柜台,对趴在案上的店小二道:
“小二,开间上等的厢房,把你们店中好酒来上一十八壶,这是银子,不用找了!”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两,拍在了案上。
店小二正在打瞌睡,突然被人叫醒还有些迷糊,忽然看见银子,顿时两眼放光,不动声色地将银钱笼入手中,迈着小碎步从台后绕出来,朝楼道口做了请的动作,躬身陪笑道:
“哎哟,几位爷台出手真是阔绰,您快楼上请,好酒好肉随后就到!”
“走吧。”
李长清看了身后顾陵和陆芊儿一眼,转身上了楼。
“多谢前辈!”
顾陵也不是扭捏之人,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望着几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半晌,大厅里响起不屑的冷哼。
“神气什么,有钱了不起啊?”
店小二带着几人一直上到了楼顶,特意挑了个临窗的雅间。
众人一入坐,便立即上来了一壶极品龙井,小二殷勤地为他们斟满香茶,而后躬身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顾小子,你身边这位是?”
李长清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坐在顾陵身旁的瘦弱青年。
那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见他看过来,削瘦的身子不安地扭了扭,抬头挺胸,尽力展现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只是白净细腻的脸上多少露出几分不自然!
他虽然极力伪装,但在李长清眼里,或者说只要稍微有行走江湖经验之人的眼里,不免显得十分可笑。
不论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隆起的前胸,还是文士长衫遮不住的玲珑曲线,无不昭示着青年“女扮男装”的底细,行为举止一看便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纯真地犹如一张白纸。
“这”
顾陵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她的身份,但却不好拆穿,心中有些为难,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禁迟疑起来。
“哼,我,咳在下李寒衣,见过这位兄台!”
但“青年”显然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朝李长清拱了拱手,还认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天下间无人可以识破,言语间颇为自得。
殊不知,听得一旁的顾陵冷汗都下来了。
“原来是同宗,在下也姓李,名长清,幸会幸会。”
李长清抱拳呵呵一笑,丝毫没有揭穿对方的意思,转身指着身旁的小姑娘介绍道:
“李兄,这两位是我的师妹,陆芊儿。”
又摸了摸小猴的脑袋。
“这个小家伙叫元宝。”
“幸会。”
陆芊儿煞有其事地抱拳,大眼睛里尽是笑意。
“吱吱!”
元宝也不甘落后。
“陆姑娘,元宝小兄弟,在下这厢有礼了!”
青年一板一眼地回应。
“顾小子,你这位小兄弟有点意思。”
李长清笑呵呵地饮了口茶。
“前辈见笑了”
顾陵挠了挠头。
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冷面剑客,此时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尴尬。
道人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那青年听到有人夸自己,心里十分得意,高高仰起素白的小脸儿,活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天鹅,拼命抿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噗”
陆芊儿一直在偷眼观察,见了她这幅模样,差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喷出来,急忙用手捂住小嘴,眼睛里露出些许歉意。
李长清无奈摇了摇头。
“陆姑娘,你笑什么?”
青年有些疑惑。
“没没什么”
陆芊儿急忙摆了摆小手,咕咚一声将嘴中的茶水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香舌。
“”
经此一遭,雅间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此时,酒菜业已上齐,各种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四溢的香气让人闻了直流口水。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长清忽然问道:
“你家师傅身体可还好?”
顾陵闻言愣了愣。
“家师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前辈,您也认识我师傅?”
李长清轻轻点了点头。
“谈不上熟,但见过几面。”
“原来如此。”
顾陵若有所思。
又聊了一会,期间李长清说起婚礼请柬的事,顾陵也收到了请柬,把他知道的毫无隐瞒地讲了出来。
由此,李长清才得知季家兄弟之间的矛盾,与朱仕洛死后,刘子阳和王家凤凰女后续发生的种种故事。
季天明所在的季家,是津南府乃至整个大梁都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传承有几百年的悠久历史,不论在朝在野都有极大的人脉声望,算得上中原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但季天明虽是季家公子,却是庶出,因其生母地位低微,是侍女出身,从小便在家族中倍受排挤,经常会受到无缘无故的虐待。
而对他最苛刻的,便是季家二房一脉,尤其是他的二哥,季天华(宴会上嘴贱被李长清略施小惩的那位仁兄)。
季天华仗着父亲的宠爱,和二房的权势,从小便无法无天,行事极为嚣张。
他打心眼儿里以弟弟季天明为耻,对其厌恶至致,不但一口一个“婊子养的”,还时常借着权势克扣弟弟的月俸,见面便以言语讥讽,为打压幼弟,无所不用其极。
季天明也因此对其恨之入骨。
两人名为兄弟,实乃仇?!
云阳真人的寿宴当日,季天华因得罪了李长清心生畏惧,趁着道人与渤海侯对峙,众宾失神之际,想要偷偷溜走,正好被季天明三人看了个满眼,当即悄悄跟了上去。
季天明带着顾陵和刘子阳两人抄近路,绕到了季天华等人前面的必经之路上,设陷偷袭,从后面将其连同一众护卫蒙头胖揍了一顿。
面对这个“好”二哥,季天明下手极为阴狠,拳拳都往要害上招呼,打得那季天华昏了足足十多天,直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一条小命去了十之七八。
“事情败露之后,季兄的父亲大怒,不但狠狠收拾了他一顿,还下令将季兄禁足,三年不准离家。”
顾陵叹了口气,语气却没有多少变化。
“不过,我觉得季兄是开心的,毕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李长清听完十分好奇。
“你们不是蒙着头揍的吗,为何还会暴露?”
“唉”
“说起来,这还是刘兄之过”
顾陵脸上无奈之色一闪而过,缓缓道:
“当日揍人时,刘兄一时兴奋,没忍住骂了一句,被那季天华听了出来”
李长清意外地挑了挑眉,有些无语。
果然是个愣头青
“后来呢?”
陆芊儿忽然问道。
“后来我们三个遍分开了,季兄被关了禁闭,刘兄回去了家乡津南,我也回了横江剑派。”
顾陵道:
“之后的事,还是刘兄写信告诉我的”
原来,刘子阳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故乡之后,下定决心要从此隐居山林,不问红尘,过上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位刘仁兄刚在山里搭起草庐,还没来得及过夜,便收到了从津南王家大小姐送来的一纸书信。
上面具体写了什么不清楚,顾陵只知道刘子阳看完书信后,根本没犹豫,当天便拆了草庐,屁颠屁颠儿地跑到王家府上当上门女婿去了。
没过几日,王家的婚礼请柬便发了出去。
顾陵讲完,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似乎对自己有这么一个“没主见”的兄弟很是无语。
大伙也听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好浪漫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假小子此时双手合十,放于脸侧,霞飞双颊,眼中全是满满的向往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有些痴了。
李长清、陆芊儿、元宝、顾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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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
道人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复杂,想了一阵,勉强开口道:
“或许这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刘小子能攀上王家的高门,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谁说软饭就一定比硬饭难吃”
“我们应该恭喜他。”
“咳咳咳”
陆芊儿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儿没呛着,白了他一眼,那意思似乎是:
师兄你认真的吗?
没想到,顾陵听到李长清的这一席话,原本紧皱的眉头竟然松开了,认同地点了点头。
“嗯,前辈此言有理,刘兄他能得名满天下的王氏凤凰女青睐,也是一种本事。”
青睐?本事?
李长清暗自摇头,心底却为那位刘姓小伙感到十足的悲哀。
不过是个可怜的备胎罢了!
若不是他除掉了朱仕洛,那王氏凤凰女恐怕早已跑到别人的怀抱里了
等等
如此说来,这门姻缘好像还是贫道间接促成的?
嘶
清风剑(划掉),月老剑(正答)。
想着,李长清哭笑不得,随意摆了摆手,问道:
“算了,不提这个,顾小子,你到这兴安城来做什么?”
“前辈不知道?”
顾陵一愣。
“什么?”
李长清皱起了眉。
“再过旬日,便是当今太后的四十七岁圣诞,大梁百二十府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世家宗派都会派人进京贺寿,届时,皇帝会在会英殿内大摆宴席,与江湖群雄共襄盛会,赏花吟诗。”
“晚辈这次领师命进京,便是代表横江剑派为太后祝寿,今日路过兴安城,不料恰巧碰到了前辈。”
顾陵语出惊人。
他想了想,又道:
“对了,晚辈还听说,再过三日的六月初九,京城御河桥上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还有很多灯会诗会,想必应该十分热闹,恐怕不会逊于除夕夜。”
“怪不得”
李长清恍然。
怪不得这一路走过,能明显地感觉到客流量比往日增加了十倍不止,原来是太后的寿辰到了。
想来之前在大河上遇到的韩王龙船,应该也是进京参加寿宴的。
江湖客如过江之鲤般涌进上京,治安变差是板上钉钉的事,芊儿她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家里那老头子恐怕就疯了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有双小手在轻轻地推自己。
扭头一看,却见小姑娘正拽着袖子,眼巴巴地盯着他。
唉!
李长清仰天长叹,如何看不出来她脸上深深的向往和渴望。
看来注定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只是
他摸着下巴思虑。
到底要不要委婉地劝劝小师妹,不要再拖着自己逛街了?
心脏有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