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8年3月22日,北平清华大学,基础工业训练中心。
年轻的研究生向山感觉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
他当时正在实验室旁边附带的休息区里,喜滋滋的喝着某平价品牌茶包泡的柠檬茶,同时对着一本实体书笑得不亦乐乎。
然后,他就看见院领导推门进来了。
这可真是巨大的危机。虽然向山的老板平素宽厚,也不介意学生休息时间在休息区干什么——向山有个大三届的师兄更过分,曾公然在休息区搓掌机。
但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老板不反对”的基础上。在更大的领导面前,这一套还行不行得通,就两说了。
向山本能的将书扣在小茶几上,但是藏不住。而且这书封面花花绿绿的,看起来也不大像是学术专著。
向山先生这一刻深恨那些出版商,居然把一部科幻小说封面设计得这么俗。
但副院长却不似平时那样严肃,而是笑容可掬的对身后那人说道:“这位就是我们学校的小向同志了。就跟资料上一样,年富力强,是个人才呀!”
院长身后的那个人,古铜色皮肤,剑眉星目的,穿着笔挺的军装,戴着大檐帽,佩戴的是文职肩章,看不出军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战士,小战士手里抓着一个看上去颇为复古的黑色皮革公文包。
“小向,这位是部队里来的同志。”副院长用手指了指那位军人:“他有事要跟谈一谈,到旁边的小会议室去说吧。人家问问题,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心理负担。”
向山当时就懵了。
副院长把他们带进小会议室。那个沉默的战士立刻行动起来,关窗,拉上窗帘,打开灯,将公文包递给那个剑眉的军官,然后才和副院长一起退出去,顺带关上门。
直到这时,向山这才回过神来。
那位剑眉摘下帽子放在手边,先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打开,放在桌子上,然后才笑道:“您好,向博士,我姓雷。叫我雷干事就好了。”
向山点点头,心中还在猜测“雷”这个姓是真是假,口中就说道:“雷干事您好。‘博士’可不敢当。我学位还没拿到手呢。”
生着剑眉的雷同志笑道:“我听说这对您来说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啊。”
向山更加拘谨了:“雷干事,咱们还是直接说事吧。如所见,我现在脑子完是一头雾水。”
“您这样聪明的人也会‘一头雾水’吗?我看过您的资料。我上学的时候就特佩服您这种能跳级的孩子,觉得您这样聪明的大脑绝对非同凡响。”雷同志似乎想要用这种亲和的态度打消向山的紧张感,但这似乎无济于事。军人只好清清嗓子,道:“向山同志,现在国家有一个项目需要。我来询问的意向。”
向山还在等下文。可雷干事一反开始健谈外向的人设,一个的词都没有了。
向山疑惑道:“然后?”
“目前就这些。”雷同志重复道:“国家有一个项目,需要参加。是否愿意?”
向山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总该知道,这是一个什么项目吧?”
雷同志露出了八颗牙齿,展示一个非常礼貌的笑容:“抱歉,我们也有保密纪律。”
“持续时间?”
“我只能说,我真的不知道。”雷同志摇摇头:“能告诉的都已经告诉了。只需要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
向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民间常常有这种传说,说是一个科学家,某一天被军方找上门,然后第二天人间蒸发。直到几十年后,才回归人们的视野。有些时候,甚至直到他们死去,外界才能知道他们当年到底做过什么。
啊,当然,绝大部分……应该说,除了那极个别特例之外,绝大部分研究都不可能这么严苛。别的不说,学者到底是要有交流才能进步的。参与保密项目,也得允许学者出来给自己充充电。
另外,学者也是血肉做的,也有人心。
和军工项目有联系的教授,至多也就是处于“长期出差”的状态。
但是,向山面对的却是一个“即使在密室里也只能透露‘有这么个项目’”的项目。
雷同志就这么扬着自己的剑眉,看着向山一遍遍的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最终,向山双手一拍桌子,道:“国家有需要,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组织说明。”
雷同志点点头:“有什么要求您可以提。”
他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面了,也知道某些潜在的规矩。为国家做贡献,提一点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也不算过份。这也是共和国的老传统了。
向山表情严肃:“我事先声明,我的研究方向是民用的基础工业。转军用的话,几乎没有门槛限制。我不能坑国家的经费。”
雷干事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二愣子,嘴角抽搐一下,差点笑出来。好在他和学院里的学者打过好几次交道,也明白这种性子直的学者确实存在,只是摇摇头:“向博士,您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们一开始只是邀请您的导师刘教授的加入。刘教授表示或许需要一个副手。在我们提供的名单之中,他推荐了。”
这些信息原本就在“可以透露”的范围之内,只不过雷同志并没有真的一上来就把能说的说了。
向山脸有点红。他知道自己是闹了个笑话。
——说得也是,如果是我主持项目的话,告诉我的就不会只有这点信息了。
向山的导师刘正辉,快五十了。这个年纪属于学者的“正当年”。老刘算是与共和国第一代电子科技产业一同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了,是国内目前硬件领域的知名学者,思想颇为开放,和学生的关系也挺不错。
老刘总不可能害我——带着这种想法,向山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加入这个项目。”
“很好。”雷干事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早上,不需要继续在这里工作,可以去处理任何私人事务了。啊,还有……”雷同志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刘教授的指示。他要按照这上面的安排,将手上的项目移交给其他的同学。这张纸条请自己记下来,看完之后还给我。”
向山问道:“那我可以拍张照……呃,看起来是不行啊。”
雷同志笑道:“脑子这么好,记下来也不难吧。另外,明天早上八点,有车在家门口接送。可以随身自己准备一些私人物品,但是请不要随身携带其他电子产品,手机卡也不需要携带,请妥善处理。”
向山点点头:“雷同志,现在我应该可以知道更多的内容了吧?起码我得跟家里人说,我要去多长时间吧?”
雷同志摇摇头:“我只能跟说,我确实不知道。话说回来,您还没谈爱吧?”
向山看了看实验室,摇摇头。之前跳级太多,身边都是大自己几岁的姐姐,没那个心思。最近倒是终于进入了有同龄人的环境,但也忙起来了。
尽管向山算得上是“年富力盛”“年轻有为”,属于天资不俗的梯队。但是干科研,多高的天赋才算高呢?
“那您应该不用太担心了。和您的父母说参与一个国家的涉密项目就可以了。”雷同志笑了笑。
很快,雷同志就走了。
而向山则在小会议室坐了很久。
之后,他才掏出手机,想给师兄师姐发个信息。但是他立马就收起了手机。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国家的人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向山自己去找师兄师姐们。所幸现在休息时间已经过了,实验室的同门也逐渐回来了。
听说向山在按照老刘的指示,来交接手中任务的时候,其他人都很意外。
一位师兄颇为惋惜:“啧啧,向师弟,这还真是可惜……这个项目做下来,申请到专利,就算不说富贵吧,也能提前实现财务自由哇。”
“就是。”一位师姐也点头:“老刘这有点……做完这个,差不多就有资本自己找项目做了吧?”
“去去去,刘老师是那种人吗?”“大师兄”摇摇头。“大师兄”倒并非真的是老刘的第一个弟子,只是现在还留在实验室的学生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个。他看着向山,语气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这肯定是大好事呀。刘老师指不定在外面揽了什么涉密的大项目呢。”
向山急忙示意众人噤声。“大师兄”露出一脸“看看吧我就说吧”的表情。而其他人也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知道这一点之后,其他师兄师姐也没有太刁难向山,用最快速度把该做完的事情做完。
晚上回到家中之后,向山跟父母把这事说了。向山的父亲是个老北平人,对于儿子能进涉密项目这件事,只感觉非常光荣,恨不得多喝三滴酒。向山的母亲则是一脸担忧,开始抱怨向山怎么不早点找一个女朋友,不然参加这种项目,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成家。
向山“嗯嗯嗯”的应付了几句,吃晚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自己手机关机,然后把电话卡抠了出来,和掌机卡带扔到一起。
向山打算把这台八成新的手机留给父母。然后想了想,又嘱咐爹妈把那台吃灰小半年的任氏掌机送给自己表弟——反正以后大概率是没机会玩了,与其放坏还不如送人。
在打包了一些换洗衣物之后,向山就躺在了床上。
“明天开始,就是一个对社会有大用的人了。”黑暗中,他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