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道“没有她,还有别人,章文政不可能就我一个女人。左右不过是买来的丫头,我自有办法对付她;前面闹腾了几次,已经让他们都对我有意见了,嫌我没有容人之量,现在若是弄死了她,反倒是个麻烦。罢了,来日方长。”
“嗯?这是什么味道?”她抽了几下鼻子,屋子里好香。
玉如意道“就是长孙芳给我的合香,叫绮罗香。”
“她的东西,别存了什么坏心眼,我可不敢用。”
玉如意道“你不稀罕,我自己用。”
正说话间,玉生烟感到一阵腹痛,盯着那香,惊道“是不是这个香有问题?”吓得玉如意急忙断了那香,又命人去请大夫和稳婆。
当天夜里,玉生烟诞下一名女婴。按照之前太医的判断,要在元夕前后生产,这样算起来,提前了大半个月。不过,据接生的稳婆说,孩子也是足月的,提前半个月倒也正常。
玉生烟头胎产女,大房那边松了一口气,章老太太这边微微一叹气,但是,毕竟是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章家从此四代同堂,又临近新春佳节,所以,章家上下仍是喜气一片,这个孩子即便是女儿身,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也得了不少礼物。
临近除夕,从宫里到民间,从朱雀大街到金光道,从重玄门到明德门,整个长安城都被节日的喜庆所笼罩,贵女们不是宅在绣楼里绣花做女红,而是三五成群地结伴串门儿;公子哥们可以冠冕堂皇地去平康里会一会红颜知己,美其名曰“会友”,就连宵禁都破例往后延了两个时辰。
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即便是冰天雪地,却也透着热闹。城里各大寺庙迎来了络绎不绝的香客,一些富贵人家光是祈福还不够,还要带着歌舞戏班什么的却敬献一下。山门口打卦测字求姻缘的摊子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章家上下一团喜气,但这喜气之中又透着些许异样,确切说,和气有余,福气不足。和气过了头,那就是假客套。
破岁当天,三房那边也到章家的主院,给章家的老老少少都准备了礼物不说,还给全府上近百个奴才都发了赏钱。
“恭喜婶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等着喝三妹妹的喜酒了。”章文敏笑道。
朱氏笑道“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大礼都给你准备好了。”
开席的时候,爷们一桌,女眷两桌,欢欢喜喜的好不热闹。爷们那一桌就是喝酒,行个酒令什么的,作为章家的权威和长辈,章允宽自然是明府当之无愧的人选,监督整个酒令的执行,又让章玉润做了律录事分别负责宣令、行酒、判断对错;大掌事章子辉做了觥录事,听席律录事的命令,在桌前跑腿,罚酒灌酒。
章家祖上虽是勋贵,但走得是读书致仕的路线,诗书传家,所以,是清贵。这行的酒令自然是作诗。
到了女眷这一边,为了助兴,也行起了律令。
章老太太起了个头,笑道“爱众,而亲仁,劝意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请人伴十分。”她自饮了一杯。老太太自饮,请人伴,在场所有的女眷自然是纷纷举杯。
贺氏坐在章老太太的左下首,道“敏于事而慎于言,放。”
原本,章老太太的右下首是长孙氏,因为朱氏也在,就由着她坐在了右下首,这也是今年酒席很怪异的排位,寓意不言而明。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自饮十分。”朱氏一饮而尽,爽朗地笑了。
到了章雅恩这里,她边上坐的就是章雅忞,笑道“斯人也而斯有疾,劝大户十分。”这句话出自《论语》“雍也篇”,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孔子的弟子冉伯牛病了,孔子去探望,连连感叹怎么病得这般重!
劝酒可以,但在这个场合用这样的句子,章雅忞自然不喜,犹豫间,朱氏给她递了个眼色,她满饮一杯,接着道“择其善者而从之,上下各七分。”
章雅悠接的酒令是“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
酒令过了两轮,章雅悠觉得没大意思,左手的伤口因为饮酒的缘故,火辣辣地疼,于是找了个理由回房了,章老太太倒也没为难,还劝她早些歇下,长孙氏放心不下,道“外头下雪了,锦屏,你跟着过去,看看姑娘那里还有什么缺的。”
“母亲,让锦屏姑姑陪着你,我这边有玉凌和紫燕呢,你就放心吧。”
“姑娘,侯爷在阍室那里等您。”玉凌道。
“嗯?叔叔在阍室?他不用在家过年吗?”她脚下不停地朝大门处奔去,玉凌急忙抢了紫燕的灯笼,吩咐她先回去收拾整理好,自己则提着灯笼赶上了章雅悠。
“您怎么来了?”章雅悠道,一路奔跑,到了阍室自然是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真没想到您要过来。你们几个猪才怎么不通报一声?知道这是谁吗?怠慢了贵客,你们是想吃板子吗?”
“我没递名帖。”房翊淡淡一笑。
那几个守门的仆人说是里间正在酒宴,这位尊客也不让进去,这才没进去通报的。
“玉凌,给他们每人一些碎银子当赏钱。”章雅悠吩咐。
“那叔叔吃饭了没有?要不,进去喝杯薄酒?”章雅悠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房翊在这里她奋不顾身地就跑过来了,什么避讳,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房翊紧了紧斗篷,道“不想见他们,我这就回去了。明天会给你送金犀钱。”
章雅悠紧跟着他出来,默默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向马车,道“叔叔,你这就回去了?”竟有些不舍,还带着一点怜爱,他的背景竟是那般落寞。
他很孤独吧?一个人孤零零地过除夕。
房翊身形一怔,脚步停下来,道“我本来就是无事,不知为何就走到这里。”
“我陪你走走吧。不过,我不敢走远。”章雅悠笑道,又对着玉凌耳语一番。
房翊没有回绝,脚步放慢了,雪花落在他的鹤氅裘,轻轻地滑落下来,章雅悠抬眼看向他,那侧颜也是俊美无双,一朵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了一里路,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却又像是说了许多,有些话不是用嘴巴表达,有一种表达叫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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