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暖阳高照。
今天京城天气很好,可乾安御座上的皇帝,神色间满是阴郁。
此刻,赵维隆拿着奏疏查看。
仅看他那微微颤抖的双手,便能推断出眼下他很生气。
“混账……”
一声破口大骂,赵维隆直接将手中奏疏撕成几片,揉成废纸后冲外面扔出老远。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殿内侍奉的一众宫女太监,全都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这帮逆贼!”
“这些该死的逆贼,朕要活刮了他们!”
赵维隆忍不住怒吼,他现在很想杀人。
奏报是南阳镇守太监丁有成虽呈,此人现在兼着西南军团的监军,所奏内容和西南前线有关。
按赵维隆的设想,调集精锐军队攻伐西南,可以逼西南叛军投降。
这一军事计划,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论证过,客观上具有可行性。
问题是,再是完美的计划,也得有合格的人来落实。
可偏偏西南前线,朝廷头一次和叛军交手,就打得灰头土脸,仓惶逃离。
死了几百号人,这在赵维隆看来是小事,关键在于这一仗败了。
朝廷失了颜面,叛军士气大振,这对逼降对方极为不利。
换句话说,仅仅是这一场小败,对逼降计划的实施极为不利,甚至可能导致计划失败。
而最可气的事,被西南军团主将高平侯吴声昌,把这场小败瞒了下来,在军报中以“进军受挫”四字遮掩。
搞得现在,他还需要通过监军太监,来了解前线情况。
“监军御史也不可信,他们合伙儿来糊弄朕!”赵维隆沉声道。
西线和东南两大军团,有军头势力瞒上他忍了,如今西南这新成立的军团,也敢拿这一套来糊弄……赵维隆是真的忍不了。
作为新帝,面对下面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赵维隆知道妥协让步。
可如今在他看来,自己顾全大局,换来的却是对方步步紧逼。
蹬鼻子上脸,这还能行?到底谁是皇帝?
“来人……传兵部尚书王存璋,后军大都督张一山!”
“遵旨!”
传旨太监正要离开,只听赵维隆接着说道“传……嘉定侯周举言!!”
“是”
嘉定侯周举言,是赵维隆的亲舅舅,绝对的自己人。
既然下面人蒙他,那他干脆换个自己人上去。
培植自己的势力,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王道。
“回来!”
传旨太监刚走出大门,再度被赵延洵的喊话声叫住。
“不必传嘉定侯了……”
“是!”
嘉定侯周举言虽是自己人,可他毕竟不通军事,别说是做军团主将,便是当个副将都很成问题。
把他派到前线只会添乱,为了顾全大局,赵维隆只能压制自己的怒火。
然而,当这传旨太监出了宫门,给下面人分配任务时,见到两位内阁大学士和几位尚书,以及两位大都督,正一同向乾安门走来。
赵维隆要召见的两人,赫然也在其中。
这下好了,人家自己来了,也免得自己等人走一趟。
“快去禀告,就说西线有紧急军情!”兵部尚书王存璋冷声道。
“是!”
答话之间,这位大太监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怎么又来了紧急军情。
当然了,这些事不用他操心,他只需完成通禀任务。
“列位大人,皇上召见,请……”
宫门外,几位重臣走进了宫门。
谷 乾安殿内,太监们已将地上纸屑清理掉,赵维隆脸色阴沉坐在书案后。
“皇上,几位阁老已经到了!”
“让他们进来!”
“是!”
几秒钟后,以首辅王庭鹤为先,几位重臣来到大厅内。
“臣等叩见皇上!”
“诸位免礼!”赵维隆沉声道。
待几人起身后,没等赵维隆询问,只见兵部尚书王存璋开口道“皇上,西线传来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是用八百里加急,能在一天时间内将消息传回,比监军太监的消息快很多。
示意随侍太监接过奏本,赵维隆打开来仔细翻看着。
“臣太子太师成国公卢立清会同龙虎将军武清侯张安……呈报!”
这是一份联名上奏,西线军团主将副将以及两位监军,全部都在奏疏上签了名。
“经详加探查,西线贼军身份已明,为雍王所领……”
雍王?读到这里,赵维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而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雍王起兵,既然是雍王起兵,那前夜武定坊行凶,并劫走端妃的贼人,肯定就是雍王派来的人。
如此说来,自己这位叔叔为了起兵,已在京城早早做了准备……赵维隆暗自猜测。
“雍王之兵,步骑逾十万之众,来势汹汹……”
“臣等为大局安危计,暂且驻兵于汉水以东,凭汉水天险抵挡贼军!”
读到这里,赵维隆不由抬头问道“凭汉水天下抵挡,那汉水以西的汉北府城,就这样白白放弃了?”
这句话问话,现场众人无敢回答,但事实已经很明显。
“贼军虎狼之师,西线之兵难以应对,请皇上速调援军,以解西线之危!”
看到最后,赵维隆干脆合上了奏疏,气得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当奏疏落在王存璋面前,赵维隆的怒吼紧接着响起“一帮废物,饭桶……”
“朝廷花费无尽钱粮,有多少将士流血战死,才将那汉北城给拿下,竟被他直接舍弃了……”
“他倒是好手笔,够阔气……”
平日里,赵维隆即便再是生气,也不会如眼前这般破口大骂。
显然,刚才的西南战事不利,以及此刻西线军团告急,叠加起来让他心态崩了。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赵维隆这个糊裱匠本就不好做,各种忍耐煎熬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好不容易,西边安定下来,让他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西南,那知道西边又冒出十几万敌军。
要是这十几万敌军是真的,那可比叛军和丧尸难对付。
毕竟叛军成不了气候,丧尸不会攻打京城。
此刻,赵维隆仍未解气,只听他接着大骂道“自己作战不力,丧城失地,却把责任推到敌军身上,简直可恨可杀!”
面对皇帝怒火,现场众人尽皆躬身以对,这个时候谁说话谁就得挨批。
“在奏疏里,把贼军说成百战精锐,有虎狼之相……难道他西线的六七万大军,就不是百战之师?就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在奏疏里,说什么为解君忧,敢辞其劳……”
骂到此处,赵维隆兀然起身,拍桌子吼道“丢弃城池,领军无勇……他们就是这样为朕解忧?”
下一刻,赵维隆大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瘫坐了回去,显然是骂得岔了气。
“皇上……皇上……”
众臣纷纷抬头,一副关心担忧的模样。
只听首辅王庭鹤说道“皇上,前线战事危急,您可得保重龙体!”
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告诫十六七的少年保重身体,这场面怎么看都显得奇怪。
示意身旁顺气的太监退下,赵维隆微微闭上眼睛,尽可能让自己怒火平息。
只有冷静,才不会犯错。
几息之后,赵维隆睁开眼,目光扫向在场几位重臣。
“你们说,卢立清的这份奏疏,有几分真几分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