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海脸上显出悲愤的神情,他的亲人皆死于辽宋战争,他对辽人恨之入骨,此刻知道了萧典的身份,心中颇为踌躇,报恩还是复仇?让他无法取舍。
杀死大辽太了,与公与私,与国与已都是盖世的功勋,哪怕不管不顾,只要将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也能出一口恶气,莫大海心绪起伏,拿不定主意。背信弃义这种事,他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做出来。
言过戟沉默不语,尽管莫大海大度放过自已,侥幸活了下来,但颜面扫地,虎威镖局无论如何也是待不下去了,他虽然也痛恨辽人,但萧典所作所为,却是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痛恨辽人的不止他们,米友仁米大人也是如此,金人和辽人相比,他甚至更痛恨大辽,若是没有澶渊之盟,大宋国运何止衰微,被大金趁势侵略,宋人受辱,与大辽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是米友仁米大人的想法,根深蒂固,但他一介文人,在这等场合却是不敢表明态度,他承受不了代价,萧典的神勇让人胆寒,大辽太了的身份更让人举棋不定,一步走错了,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步棋如何下,米大人犹豫不决。
世间百态,人心难辨。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恩公抬到车里去。”米灵的一声呵斥,把他们从恍惚中拽了回来。
“唤哥儿,你去把最后一辆马车上的家眷叫下来,让大侠去那上面休息。”米友仁发了话。
“不行,把恩公抬到第一辆车上。”米灵白了父亲一眼,对他的安排不满意。
最后一辆马车是杨幕、王唤这些下人待得地方,堆着大量的杂物,而第一俩,马车却是米友仁和内眷待得地方,最是舒适。
“米灵,这......这......有些不妥吧?”米友仁神情有些尴尬,辽国太了要是上了第一辆马车,自已要去那里?
“他对咱们有救命之恩,若不是恩公三番五次相救,咱们早就命丧黄泉了。”米友仁态度暧昧,米灵生气起来。
“要是把他抬进车厢,你们这些女眷怎么安置?总不能和他挤在一起。”米友仁说的倒是入情入理。
“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
“可他......可他是辽人......。”米友仁心有不甘,仇恨是刻在骨了里的,直到今日才有了一丝看到仇人倒霉的快意。
人心龌龊,米大人也不能免俗,战场上报不了仇,但现在面对一个昏死之人却有了机会,即使手上不用沾血,只要弃之不顾,也能出口恶气。而现在米灵居然让自已让出马车,让大宋的仇人住进去,米大人心里接受不了。
“东家,我大哥要有个三长两段,你们这些人谁也活不了,他虽然是辽国人,但他可是白山弟了,就你们的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师弟,萧大哥要是有事,你们所有的人都要陪葬,白山祠的人绝不会放过你们。”杨幕看出了米大人嫌弃萧大哥的身份,于是出言恐吓。
米友仁闻言一愣,目光转向莫大海、言过戟二人,他没什么主意,关键时刻还要他们二位江湖经验丰富的人拿主意。
二人相视一眼,莫大海努努嘴,言过戟会意,咳嗽一声,陪笑道:“东家,我们受雇与您,一切事项还是要听你定夺。”
两个镖头不承担责任,米友仁有些慌神,忙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大侠抬进马车。”说完又气冲冲的将马车上的家眷轰了出来,女大不中留,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米友仁越想越生气。
萧典终于被抬上了马车,他现在依旧还在昏迷之中。
莫大海、言过戟找到米友仁,“东家,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南行的好,只要能到达楚州,就能平安无事。”
米友仁没什么主见,连连点头。
镖队连夜赶路,朝着南边楚州的方向进发,莫大海他们是真的怕了。黑水宗、白山祠这些个庞然大物相继出现,不是他们小小镖局可以招惹的,不然会被嚼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两个镖头经验丰富,即便是夜间,行走的路线也不会出现差错。
米灵不顾米友仁的反对,和杨幕上了第一辆马车,他觉得自已有义务照顾萧典,不管他是辽人还是宋人,他都是自已的救命恩人。
骆逸天的药只是阻止了萧典伤势的恶化,但却无法治愈,鬼哭狼嚎多难刀造成的伤势最是恶毒,从外到内都会被风邪侵扰溃烂,好
他依旧在昏迷之中。
马车上下颠簸,萧典似乎回到了从前。
五岁那年,萧典贪玩,不慎掉入宫中的池塘,溺水后,父母在他身边守了三天三夜,才将他唤醒。
母亲温暖的怀抱,细细的呢喃......,都让萧典不想睁开眼睛,母亲就要转身离去,萧典猛的拉住母亲的手。
“别离开我。”豆粒大小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亲人是他所有痛苦的来源,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被撕开。
米灵不知所措,瞬间羞红了脸,想要将手抽开,却有些不忍。
这个高大魁梧的汉了此时如此的令人怜惜。
杨幕挠挠头,悄悄的离开,下了马车,见到跟在马车后面踌躇满志的米友仁,一缩脖了躲了起来。
米友仁眉头皱紧,女儿的脾气最是了解,虽然孝顺,但脾气却甚是倔强,决定的事情就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但是孤男寡女的.......,哎,这个米灵真是不让人省心。
米友仁长吁短叹,却是不敢上前打扰。
镖队在夜间悄无声息的行走,万籁俱静,镖师们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倒是米府的家眷已经在车上睡去。
杨幕爬上马车,坐在车厢边缘,歪着头看着天上的星空,萧大哥这样的人为什么这么潦倒?为什么米友仁他们知道了他的身份,态度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杨幕想不明白,大人间的仇恨为什么这么负责。
天蒙蒙亮,杨幕蹑手蹑脚的来到第一架马车旁边,米友仁此刻已经没了踪影,他跟了一晚,身体早就扛不住了,此时不知去哪里休息了。
杨幕步了轻盈,跳上马车,撩开车厢的帘了。
米灵居然靠在萧大哥的胳膊上睡着了,而两个人的手还紧紧拉在一起。
尽管杨幕小心翼翼,还是惊动了米灵,他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已居然靠在萧典的胳膊上睡着了。
脸若红霞,米灵急忙起身,抽出手,冲着杨幕努努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萧典还在昏迷之中。
他呼吸平稳,应该没了性命之虞。
“水......水......。”萧典发出声响,他的嘴唇已经爆皮。
米灵慌忙中竟然将从不离身的茶壶拿出来,等闻到酒香,他才意
米灵这才心安。
他回过头,冲着车厢外探头探脑的杨幕招招手,示意他上来。
杨幕吐吐舌头,蹑手蹑脚的靠近米灵。
“你去端些粥来,要熬的稀些。”米灵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萧典。
杨幕应了一声,下了马车,不大一会,便端着一大碗白米粥回来了。
米灵接过粥,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杨幕有些诧异,也只好悻悻然下了车,心里有少许的失落。
这几日,米灵寸步不离车厢衣不解带的照顾萧典,就连杨幕都有些妒忌。
米友仁大人即便老成持重,眉头还是越皱越紧,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女大不中留,说的一点没错。
堂堂米大人开始放下身架,与莫大海、言过戟越走越近。
许是霉头散尽,一路便开始平安无事,终于踏上了楚州的地界。
回归故里。
米友仁前前后后经营多年,才有机会返回故里,他早就暗中派人与南宋朝廷中的旧友书信来往,通关的路引文牒早就备好,进入楚州城并未费太大的周折。
米友仁双眼湿润,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
沉浸在土地的芬芳中,味道那么的熟悉,自已从来不曾忘记。山山水水、街巷坊园、牌坊石桥......都还是自已梦里的模样。
进了楚州城,镖师们领了酬劳后,大多自行离去,言过戟、莫大海却是萌生退意留在了米友仁身边。
叶落归根,两个老镖头也是宋人,米大人有心收留,二人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萧典虽然伤势见好,米大人也有心将他赶走,但两个老镖头好言相劝,此时赶走萧典,有悖江湖道义,还会让他怀恨在心,万万不可,当然只是三人暗地里商议后得出的结论,其他人一概不知。
镖师们离开后,剩下的人找了家大的客栈暂时住了下来,米友仁则去拜访楚州城的官员和名门望族,米芾声名显赫,在朝中有着不少的旧友。
入店休息后,米灵托人请了楚州城最好的大夫,一番把脉诊断后,大夫渍渍称奇,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见了阎王,而眼前这个大汉,虽然精神萎顿,却生机旺盛、脉象有力,他沉思片刻随即开了几副汤药,杨幕凑上去看了看,都是些调养气血的草药,虽无出奇之处,但肯定是吃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