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巨雷般的轰鸣声,改变了尹天旷的一生。
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中,尹天旷被瞬间震倒在地,心中却欣慰,因为廿廿不在那接新娘的花轿中。一阵浓浓的火药气息扑鼻而来,尹天旷无力地眨了眨眼睛。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仿佛廿廿清澈的眼眸。尹天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慢慢闭上双眼。
铁安与嘉兴公主只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只见浓烟弥漫,一股呛人的火药气息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无数尸体的碎片似烟花般忽地迎天绽放,又似血红的花瓣一般四处散落,热闹的凄美。
铁安与嘉兴公主瞪大了眼睛,正被惊得有些不知所措间,忽地只听有人大喊道“公子!”紧接着,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却正是星远与素弦。
两人奔到尹天旷身边,素弦看到尹天旷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哗地流了下来。星远则二话不说,将尹天旷负在背上,背起他便去找寻医馆。铁安与嘉兴公主见了,忙跟了上去。
本来是举城皆庆的喜事,如今却蓦地变成一场惨烈的屠杀,这条街上的商铺早已铺门紧闭。星远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素弦使劲敲门,却一直无人应声。她心中焦急,一边看着尹天旷,一边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忽地只见身边一个黑影一闪,紧接着“砰”的一声,那医馆的门瞬间大开。原来是铁安一个健步踹开了门。
门刚一开,只见屋子里老老少少跪了一地,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边连连磕头,一边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等都是无辜的百姓,绝没有参与汉王谋反之事……”原来他们误以为星远等人是朝廷的官兵。
“大夫,我们是来请您……”素弦还未说完,便被铁安打断道“这人是朝廷要员,你若能将他医好,便恕你们无罪,否则,满门抄斩!”
那白胡子老头听了,浑身激灵了一下,抬起头来一脸恐惧地看着铁安。
“还不快找地方安放病人!”星远焦急地说,他已经感觉到背上尹天旷的身体越来越重。
那白胡子老头赶忙引着众人到后堂去,找了一间客房将尹天旷安放了下来。众人一起帮忙让尹天旷平躺在床上。尹天旷被这样一折腾,竟微微睁开了眼,轻轻张开嘴唇,吐出了两个字“廿廿。”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而这两个字,却听得星远和素弦鼻子里都酸酸的。此时尹天旷这个样子,而廿廿却也不知所踪。
那白胡子老头却不去在意尹天旷说了什么,直接坐在床沿边帮尹天旷诊脉,又掀开破损的衣服查看尹天旷身上的伤势。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牵扯着素弦和星远脆弱的心弦。
“如何?”素弦终是等不及先问道。眉心紧紧拧成一团。
那白胡子老头捻了捻胡须,说道“身子并没有大碍,”这几个字一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听那老头继续道,“多是被火药炸的皮外伤,这人应该是武功高强,反应快,才躲了过去。只是火药爆炸时吸进去了一些烟雾,才造成了昏迷,待我开一些药,给他清一清肺毒,便无大碍了。”
大夫这一番话说出来,几个人才算真的吁了一口气。“那快去开药!”星远叫道。
白胡子老头却并不着急开药,而是对素弦道“请姑娘去跟我一起去打盆水来,帮这位受伤的公子清理清理口鼻。素弦应着,忙跟着去了。
院子里亦静悄悄的,刚刚跪满了那一屋子的人,瞬间不知到哪里去了。想是被尹天旷这血淋淋的模样吓到了,都躲了起来。素弦打了水,依着大夫教的方法细细地给尹天旷清洗了口鼻,正要去换水给尹天旷清洗伤口,却见铁安一把抢过盆来走出去,素弦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铁安就端了满满一盆水进来,并一条干净的毛巾,口中说道“这些皮外伤我们经常有,我来处理。”说话间,已然干了起来。却是都没有抬头向素弦看一眼。素弦却只觉得心中一热。
星远则随着大夫去给尹天旷开药。
嘉兴公主此时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虽贵为公主,此时却没有谁去注意她。而她的注意力也全在尹天旷身上,心中默默地为这个才刚刚认识不久的男子祈祷。“若有一个男子肯这样不顾一切地爱我,我便是死也要跟着他一辈子。”她这样想着,却不知情窦初开的心已然种下情根。
几人不敢挪动尹天旷,就在尹天旷养伤的屋子凑合了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嘉兴公主忽地听到有动静。她自小娇生惯养,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觉怎会睡得踏实,因此这一夜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她抬起头来睁眼一看,却是尹天旷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嘉兴公主叫道,这一叫,却叫醒了所有人。
“公子,你醒了?”星远首先冲了过去,扶住尹天旷,“你想做什么?星远帮你,大夫嘱咐这几天还是要躺着养伤。”
“这点小伤算什么。”尹天旷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淡然一笑,“你陪我去找廿廿。”
星远心中一痛“公子,廿廿……她……被小王爷带走了……”他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很小,生怕尹天旷受伤之余又遭受打击。
却不想尹天旷毫不在乎地说道“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找到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却似巨石一般敲动着众人的心,让人不忍违拗。
星远无法,只得哄了尹天旷先换了衣服,吃了早饭,待天色大亮后,又顾了一辆车,向着朱瞻圻逃走的方向驶去。
天气依旧很热,星远怕车子颠簸会牵动尹天旷身上的伤口,将车子赶得很慢。尹天旷却一直在催促,让他快一些。素弦、铁安和嘉兴公主三人在一旁骑马一起跟随着。
马车上的帘子是掀开的,滚滚的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和一丝潮湿的的气息。
尹天旷此时已然汗流浃背,因为炙热的天气,也因为伤口的疼痛,然而他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天气的炙热和身体的疼痛,他使劲地向车外张望着,只想让自己能看得远些,更远些。
“停车!”尹天旷忽地喊了一声,星远急忙刹住了马车。只见尹天旷推开车门,匆忙从车上下来。素弦连忙下马去扶。尹天旷却一把推开素弦,快速走到路边,俯身捡起了什么,星远等人忙围了过去。
尹天旷手中却拿着一只小小的团扇,细细地端详。只见那扇子的扇柄金灿灿的,似几根藤条缠绕在一起,扇面薄如轻绢,上面用彩线绣着一丛兰花,两只彩蝶。那绣蝴蝶的细线中显然掺了金丝与银丝,阳光下看着,甚是亮丽耀眼。
“这是蜀地进贡的金铰藤骨团扇。”说话的正是嘉兴公主,她从宫里被尹天旷“掳”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外衣。这几日在宫外,倒是花花绿绿的民间女子的衣裳都尝试过了,此时穿着一袭白色的云绢褶裙,上身穿着一件绣着暗花的白绫袄,脱了公主的贵气,倒也十分俏皮可爱。“这种扇子十分珍贵,在宫里也不是每位娘娘都有的,这个小地方,估计也只有汉王府能有了吧。”嘉兴公主继续说道。
“这么贵重的扇子随随便便丢在路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铁安沉吟道。他说着,看了看四周。只见周围空旷无垠,寂静无一人,连荒草都长得稀稀疏疏的,袒露着瘦骨嶙峋的大地与硬邦邦的岩石。
“我们去周围找找。”尹天旷语气平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众人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份急切与担忧。
众人分头去寻找蛛丝马迹,只有嘉兴公主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尹天旷,虽然也在装模作样地低头找寻,眼光却总是不忍离开尹天旷一会儿。
“那个廿廿到底长什么样子?能得他如此倾心?”
“若这世上能有人这样对我,我便是死也甘心了。”
“若这位廿廿姑娘当真出事了,不知他又会如何?还会不会再爱上别人……”
嘉兴公主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想到这里,脸上蓦地绯红了,低下头。却忽地听到素弦突然“啊”了一声,那声音中的惊恐与悲哀瞬间传递给每一个人。
尹天旷手中一颤,之前捡的那一把金铰藤骨团扇“砰”地掉到地上,他直起身愣了一愣,却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素弦。那是不愿,也是不敢。
“找到什么了?”嘉兴却急忙忙跑了过去,好奇地问,“啊!是一只镯子啊,只可惜,竟然碎了……”
嘉兴话音刚落,却只见尹天旷“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之前与廿廿的的一段对话
“廿廿这只镯子是自小就戴着的,现在人长大啦,胳膊也粗啦,恐怕是再也摘不下来啦!”
“身不离镯,镯不离身,怕是只有廿廿死了,这镯子才会离身吧……”
“不许这么说!”
尹天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张脸似纸一般苍白,若不是那尚存的一丝微弱的气息,可能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嗯?”那医馆的白胡子老头为尹天旷号完脉,眉头忽地紧紧皱了起来,一脸的疑惑与担忧,“昨天还尚无大碍,今日出去了一趟,怎地竟这般严重了?”
“大夫,可否有办法医治?”素弦与星远急切地问道。
那大夫叹了口气,将尹天旷的手臂又放回床上,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道“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啊!”
尹天旷就这样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七夜,不说话,不与任何人交流,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素弦等人怕他轻生,轮流在房间守着他。却不想第八天早上,趴在桌子上的星远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竟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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