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将小易等人的尸体埋葬之后,天色已然很晚。几个人又在梅林里凑合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走出了梅林和离谷。
朱盘烨向众人告别,尹天旷将玉螭剑赠与他。朱盘烨推辞不受,尹天旷道“你们四人一起来到这离谷中,就是为了求取这柄剑,骆庄主也将剑赠与各位了。如今,他们三个都离世了,这把剑理应由世子保管。”
那朱盘烨也是随性之人,听尹天旷如此说,便也欣然收下,随后说道“这玉螭剑乃江湖圣物,其中必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朱某人一来不懂江湖之事,二来又不如尹公子这样心思缜密,这玉螭剑的秘密估计要埋没在朱某人之手了!”说完,自嘲般地哈哈一笑。尹天旷也随他一起笑了起来,说道“这秘密倒还真是埋没了好,不然不知道又要挑起多少江湖纷争。”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拱手告别。
忆梅山庄等人日夜兼行,风餐露宿,不一日来到了南京城。
这南京城不愧为自古帝王州,物华天宝,龙蟠虎踞,人烟凑集,金粉楼台。酒馆茶楼、布庄鞋店、笔墨字画、洋物番货,应有尽有。还有红梅新唱,香阵卷温柔,句句动人,夜夜笙歌。秦淮河上,画舫如织,船中不时传来婉转的歌声,动人心魂。
廿廿自小生活在西北大漠之地,最近才去过京城。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南国风光。此时正值春末夏初之际,晚风中掺杂着让人微醺的气息。
几人进得南京城,已是傍晚,街道两旁的店铺华灯初上,大街上的行人依然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廿廿、素弦和碧箫都是第一次来南方,三个姑娘看到一切都觉得新鲜,一边走着,一边睁大了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生怕错过了什么。星远则打听着哪间客栈比较好,好将一行人安顿下来。尹天旷则守在廿廿身边,寸步不离。
不一会儿,星远回来,脸上挂着嘻嘻的笑。尹天旷见星远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星远挠挠头道“今日秦淮河一带正好召开花魁大会,公子……要不要去看看热闹?”还未待尹天旷回话,廿廿抢先问道“什么是花魁大会?”
“就是……就是……”星远斟酌着不知如何回答,却被素弦啐了一口“啐,星远口中又能有什么好事,廿廿你别听他的。”素弦说着,却不由想起了那天和金矢一起去品香阁的情形,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又怕被其他人看到,忙低了头。
“反正是有大热闹好看。”星远故意挑逗廿廿,“你没看,全城的人都往秦淮河那边去呢吗?大家都是去看热闹的。”星远说完,瞧着廿廿的反应。
廿廿果真被星远的话挑起了兴趣,左右瞧了瞧,果真好多人朝着一个方向走,那些推着小车的小商小贩也都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咱们去瞧瞧吧!”廿廿仰头对尹天旷道,“瞧瞧那花魁大会到底有多热闹。”
“哈哈,”尹天旷笑道,“瞧一瞧是可以,只是怕是咱们去了,人家这个花魁大会就不开了。”
众人齐问“为什么?”
“因为廿廿去了,他们还用选什么花魁呀!”
一行人随着人流一起来到秦淮河畔。
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只见那秦淮河两岸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红袖飘香,笙歌伴宴,纨茵浪子,潇洒词人,往来游戏,马如游龙,车相接也。不愧为江南佳丽之地,如花美眷之所。其间风月楼台,尊罍丝管,以及栾童狎客,杂妓名优,献媚争妍,络绎奔赴,垂杨影外,片玉壶中,秋笛频吹,春莺乍啭。此时,南京城里大半的人都已汇聚于此,谈笑风生,纷纷议论着今日的花魁大会。那些卖花的,卖小吃的,卖小玩意儿的此时也都聚在此地,吆喝声此起彼伏,希望能个凑个热闹,多挣份辛苦钱。
各个茶楼酒馆全都爆满,不少酒楼应付不过来,干脆在河边支起桌子。很多文人雅客临风谈笑,饮酒赋诗。
忆梅山庄一行人站在秦淮河边,晚风阵阵扑面而来,夹杂着初夏氤氲的气息,以及河水甜腥的味道,和丝丝脂粉的香气。两岸临河建着两排两三层的木质小楼,每幢楼都紧紧挨着,深棕色的房子上点缀着一个个深红色的灯笼和或粉或白的窗纱,临风招摇着。那是一个个温柔乡、地。
秦淮河里,一只只各具特色的画舫装饰着各色轻纱与花卉在河水中轻轻摇曳,夜色中,似一只只欲飞欲舞的蝶。琴声撩人,清歌曼妙,美人独坐,这般情形,恐怕也只有梦中的仙境才有了。
廿廿站在秦淮河畔的青石板路上,定定地看着这一切,不禁有些出神。她忽地抬起头来对尹天旷道“天哥,这里这样美,我们莫不是走进了画里?”顿了顿,又道,“我以前只道茫茫大漠、落日孤烟是美的;忆梅山庄终年梅花烂漫,到了冬日落梅与雪片齐飞是美的;到了京城,皇城中那赤红色的巍巍高墙映着落日的余晖是美的;离庄中那一大片如雾如雪的梨花是美的,如今,眼前这番景象,又不知该怎样形容了。”
尹天旷微微一笑,眼中透着温暖的光,轻声说道“只要能和廿廿在一起,我觉得荒山石岗,枯树败花都是美的。”他说着,定定地看着廿廿,一眼万年。
可怜星远等人,只觉得又酸又麻,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没事找事地看看这里,瞧瞧那里。碧箫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的酸楚又有谁知。
“河边潮,你穿的鞋子又薄,咱们赶紧找个酒楼坐下吧。”尹天旷说道。廿廿果真觉得脚下有些凉,轻轻跺了跺脚。青石板缝里的青苔似黏腻的蛇,潮湿又阴冷。
却不想,几人问了好几家酒楼,都客满了,说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将今晚的位子定光了。正踌躇间,忽地只见人丛中涌过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一个华衣锦服的公子走过来。
“我家世子在这边的酒楼定了临河最好的位子,邀请廿廿姑娘和众位一起饮酒赏月。”忆梅山庄众人定睛瞧去,来人却是汉王府世子朱瞻圻,说话的正是他的随身侍卫明轩。
忆梅山庄众人不由惊讶得上上下下打量着朱瞻圻。星远诧异道“你竟然没死?!”
明轩一听,怒了,将手按在佩剑上,沉下脸道“不得对世子无礼!”朱瞻圻却咳了一声道“让诸位失望了,在下目前安好。”朱瞻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瞧着廿廿。
“你没事……太好了……”廿廿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担心……”语气中透着真挚。
“你……”朱瞻圻顿了顿,“不怪我?”明轩从未听到朱瞻圻对谁说话这样小心翼翼。而这份小心翼翼,却也被掩盖在了镇定与冷淡中。
“如果天哥有事,我定会怪你。”廿廿道,“如今大家都安好,我心中便也安然了许多。”众人听着廿廿这些话娓娓道来,就像是一朵在山谷开放的洁白的百合,寂静又淡然地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只让人仿佛觉得,她的“安好”,便是自己的“安好”。
喧嚣又旖旎的秦淮河,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渐渐荡漾开去。
尹天旷见状,虽深知朱瞻圻的心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双方算是“握手言和”,几人便一同来到秦淮河畔最大最豪华的酒楼——秦淮夜语。二楼临河的位子是观看秦淮夜景和花魁大会最好的位置,既能站高望远,又能看清曼歌轻舞,花丛美人。
众人围桌而坐,除了明轩,朱瞻圻身边还跟着魅姬和鬼蜮双蝶三个武林人士。一行一共十人围桌而坐,看起来倒甚是和谐。这秦淮夜语不愧是秦淮河畔最大的酒楼,即使在整个金陵城也十分有名。那二楼大厅甚是宽敞,摆了二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大厅中央专门辟出一块地方,给江湖艺人表演助兴。此时,正一男一女两个人,抱着琵琶唱评弹。其他桌的客人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细语,或觥筹交错。不少当地的达官贵人或者文人墨客还请了这秦淮河的姑娘作陪,莺莺燕燕,当真是风光无限。其间还有一些卖小玩意儿的低声吆喝着穿梭在各桌之间,兜售着时令鲜果、各色鲜花、当地小吃等。
小二忙上了茶水点心,什么千层糕、桂花糕、萝卜包,水晶虾饺,都是南方的精致小点心。忆梅山庄众人在路上行了一天,此时倒是真的饿了,毫不客气地举筷吃了起来,不一会儿,这些小点心竟被他们风卷残云吃光了。星远连连叫着又要酒又要菜。看得明轩直皱眉,心中暗道“世子这次可真当了冤大头了。”
魅姬媚然一笑,斟了一杯酒推到尹天旷面前,说道“许久不见,妾身敬公子一杯。”那声音简直比唱评弹的姑娘还要软糯。
尹天旷拿起酒杯,放到鼻下闻了闻,微微一笑道“好酒!”说完,一饮而尽。喝完后,不动声色地看着魅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魅姬的脸上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失望。随即又恢复成一脸勾人心魄的笑意,只是这笑不免有些尴尬。原来魅姬擅长用毒,心中一直暗暗将尹天旷当了对手,因此今天和第一次与尹天旷见面一样,是在与对方斗毒。她递给尹天旷的那杯酒里放了极厉害的毒药,却不想尹天旷用鼻子一闻,便判断出了毒性,随手便给解了去。
“什么好酒,甜不丝丝的,一点味道都没有!”那罗十少粗着嗓子叫道,又转头冲店小二道“你们这个点也忒小气了,这么小的酒壶酒杯,还不够俺塞牙缝的,快给我来一坛老烧酒,换大杯来!”
店小二见他长的凶,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去了。那些南方人说话本来就比北方人轻言轻语,罗十少这种大嗓门在当地极是少见的,周围的酒客不由都转过头看他。罗十少却混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吃喝。坐在他旁边的罗一洛的眼睛一直在廿廿身上打转。
廿廿见了他,也很亲切地冲他笑道“你这个小鬼头竟也在这里,那日自你带我去品香阁后,我便一直再没见过你,又去哪里找乐子去啦?”
却不想廿廿这一句话说出来,将朱瞻圻和尹天旷两个人都激怒了。连带这素弦和碧箫心下也都惴惴不安。
罗一洛用余光瞟了瞟一脸冷峻的朱瞻圻,脸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忙道“姑娘说笑了,那地方取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买点心的,想带姑娘去尝尝,没想到,嘿嘿……”
“哦,”廿廿转着眼珠想了想,“那地方不是卖点心的吗?我看有好多漂亮姑娘,那是干嘛的?”她说着,又转头冲着朱瞻圻道,“小王爷,你常去那里,那里究竟是卖什么的呢?”
她这话说完,尹天旷和星远两人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只听尹天旷道“原来小王爷还是品香阁的常客呢,怪不得在这秦淮河也如此地如鱼得水。”
朱瞻圻一听,狠狠地瞪了罗一洛一眼,却又不屑去争辩,只淡然说道“不敢当,尹公子才是个中老手,这一点本世子可是甘拜下风。”
罗一洛见气氛尴尬,又是自己捅出的篓子,忙举了酒杯对众人道“喝酒,嘿嘿,喝酒。”
尹天旷借势道“好!”他说着,斟了一杯酒,递给魅姬,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说道“美人配美酒,姑娘也来一杯吧!”
魅姬知道这是尹天旷的“回敬”,只得笑意盈盈地接过,放到嘴边闻了闻,却闻不到任何异样。她断不出酒中放了何物,自然不敢冒昧饮下,不由端了酒杯在嘴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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