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房间,破旧的门。余秋娘并不着急给蒋小花找衣裳。
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确定门外无人之后。
转身跪了下来。毫无声息的泪流满面。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一跪,蒋小花连退数步,直到脚后跟顶着床角才勉强站稳停下来。
“蒋姑娘救救我吧,那人不是我丈夫。”低声啜泣,双眼带着祈求。
此刻的蒋小花毫不吃惊。其实从余秋娘接纪翰林回家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现在既然正主都坦白了,那所有的疑惑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好整以暇,蒋小花坐在床榻边也不在意湿漉漉的衣裳。“我就想知道,你怎么那么确定他不是?”
余秋娘此时由跪改坐,脸色苍白可仍旧犹豫着并未言语。
蒋小花暗地发狠的想,本来没头绪自己也没办法。眼下看着有点线索,放刁撒泼也要问出来。
“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问。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同样也不会帮你。”说罢蒋小花作势要开门出去。
当手触上门的刹那,余秋娘反身抱住她的左腿,满脸乞求之色。“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泣不成声。
秀眉轻皱,自己的确是个烂好人。但不代表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任由你哭两句,自己就得上刀山下火海的。
蹲下身,蒋小花直视哭得喘不上气的余秋娘,严词厉语。“我没有逼你,这事本就与我无关。他不是你丈夫你大可以告发他。何必这般求我!”
见她态度坚决,余秋娘松开手,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她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仿佛已经看淡生死。
紧接着她缓缓解开衣带,将自己脱得只剩下亵衣。
蒋小花慢慢从惊讶变成疑惑最后化为一腔怒火。
入目之处是一条条,一道道,一点点的伤疤,有刀伤有火烫,最长的一道横贯整个后背。
有些结成肉瘤,有些化身暗红肉虫,有些则凹陷进去,本该光洁的玉背倒像缺水的滩涂遍布沟壑。
“你不是问我,怎么确定那人不是纪翰林吗?”声音压抑着悲愤。
蒋小花此时已然知道事情全部,可并未有一丝的喜悦。她开始觉得纪翰林死有余辜。
“因为是我把他推下山崖的!”余秋娘好似卸下千斤重担,声音低柔决绝。
她不再哭泣,双手平稳的给自己穿好衣裳。解脱了一般将双手并拢伸向蒋小花,示意对方可以将自己捉拿归案。
此时蒋小花脑中暴风袭过似带起细枝末节疯狂旋转开来。
山间的寒风远比北联城来的更为冷冽,原本湿漉的衣服裳经风一吹。红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变得苍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蒋小花拉着余秋娘的手。“人不是你杀的,快找郑琛煜。”
大概是两人许久未出,门外恰到好处响起郑琛煜的声音。“你还没换好衣裳吗?”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打开,蒋小花抬头看了他一眼,人影摇摇晃晃由远及近,嘴里被塞进药丸。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在想,那假货这下该没办法赶自己走了吧。
醒来的时候,不知是子时还是丑时,四周一片漆黑。
门外是兵器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当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惊恐的回忆须臾之间席卷每一处肌肤。
黑暗中,手哆嗦的朝自己腿上摸去,冰冷的触感提醒自己袖弩还在。蒋小花登时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猫腰下了床,寻了处自认安全的地方,偷眼朝外张望。暗淡的月光下,三人战作一团。
尽管周围光线微弱,蒋小花还是能看见郑琛煜双眸带着寒彻骨髓的冷,剑尖点点,如夏夜繁星,看似遥远却近在咫尺。面具人手持双刀,角度刁钻,招式狠辣,犹如潜伏草野的毒蛇随时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两人夹击之下,纪翰林捉襟见肘败绩初现。
此时,郑琛煜剑势逼人,剑光飞舞带起一丝猩红。纪翰林躲闪不及,手臂狠狠划开一道血口。稍不注意,面具人双刀又带着寒意的贴近身侧。
一枚闪着绿光的飞镖悄然出现在纪翰林两指之间,蒋小花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飞镖像长了眼睛循声而来,带着森冷刺骨的寒气,骤然在她眼中放大!
这下真要死了吗?
逃不掉了吗?
自己还没找到亲爹啊。许诺娘亲的话也还没做到啊。白骨案也还没找到真凶。不甘心!
当那只飞镖离自己不过眉睫之距,一只银针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将飞镖一瞬撞开,擦着鬓角钉在窗棂之上。
蒋小花瘫坐在地。
院中响起惨呼,声音好似来自无间地狱一般。
纪翰林犹如深秋枯败腐朽的落叶,四肢鲜血如柱,深可见骨,手筋脚筋被双刀齐整切断。
“你们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们地狱见!”
嘴角溢出黑血,一命呜呼!
见此间事已成定局,面具人只道一句。“夜寒露重,早些休息。”足尖一点,身体腾空而起。
听他说话音调古怪,仿佛喉间夹杂着棉花。可蒋小花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以后遇见这种事情,不要偷看,乖乖躲好。”一件黑色大氅兜头而下带着熟悉的白芷气息。
蒋小花后知后觉自己就穿着里衣,慌忙拢了拢大氅将自己包裹好,顺便乖巧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看着面具人离开的方向一脸憧憬得问。“戏文都说高门大户出门有很厉害的侍卫保护,那是你的侍卫吗?可真厉害。”面露好奇,仰脸看着郑琛煜。
依旧眉眼清冷,好似刚才无事发生一般。“我不认识他。”明明自己也很厉害,怎么不见她夸一夸。
像突然想起什么,蒋小花小跑几步,毫不犹豫抬手推开隔壁房门。
山间空气湿冷,并未有腻人的腥味,蒋小花稍稍安心些。摸索着点亮油灯,余秋娘安静的躺在床榻上。
“她中迷烟了,大概是还有用处吧,所以没有被杀。”郑琛煜依靠在门框上,黑衣与夜融为一体。
看着她不安的睡颜,蒋小花心生怜悯。父母早亡,遇人不淑。女子最悲惨也莫过于此。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身后郑琛煜的声音交杂着夜风,呼啸而来。
蒋小花屏气凝神,想起她满目疮痍的背脊,低声道了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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