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看到那马上是个阿拉伯装扮的女人,裹着发丝的希贾布头巾绕着脖子却没遮住脸。
昏暗中罗杰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觉得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那女人的声音很是清脆,她说“干得好!”
是阿拉伯语,罗杰能听懂。
于是他用阿拉伯语回了句“你好。”
巷子口里又涌出十几匹马,把罗杰和那女人拥簇着,一起往北门跑。
罗杰见他们戴着金属片直接铆接拼成的头盔,轻便的皮革制片甲式胸甲只覆盖了前身,腰间挎着弯刀而不是剑。
他知道这是阿拉伯战士的装束,显然这些人和他不是一个阵营。
罗杰估计他们大概看到了他打倒军官的一幕,所以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他想摆脱出去,但却被裹挟着进退两难,只能和他们一起跑马。
很快就到了北门口,这些战士都拔出了刀。
有个大胡子一马当先,割断了一个没来得及防备的城卫兵的喉咙,纵马撞飞另一个守门的。
又有几个阿拉伯战士冲上前,和那个大胡子一起对着留守城门的城卫兵大砍特砍。
另有几个下马去开城门。
罗杰见他们杀起人来果断狠辣,而门口的城卫兵被抽调了大半,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看看自己身边拔刀警戒的阿拉伯战士,就没有冒然去和城卫兵汇合。
守门的城卫兵发出了警报,可那些四散开到处抓人的卫兵,又哪里能及时赶回来。
零星来了几个,也如同扑火的飞蛾,只是给这些悍匪送人头。
城门被打开了。
那女人呼喊一声“走!”
女人带头窜了出去,其余的阿拉伯战士便拥簇着一起往外窜,罗杰被裹挟着也只能跟着跑。
他倒是想停下,可后面的马和刀不答应。
他回头看到那个凶悍的大胡子断后,一刀把一个靠前的追兵劈倒,然后拍马赶了上来。
罗杰想着自己如果停下,会不会也被一刀劈了。
他这么一犹豫,马就跑出了城头火把的光圈,和他们一起遁入了黑暗里。
罗杰完全看不清路,但是他的马却被边上的马带着一路飞奔。
他知道城外是阡陌纵横的农田,很担心会一跤摔在哪个沟里。
可这些人似乎对路况极熟,时而直行时而拐弯,不带半分犹豫,却一直跑在路上。
等到他们马速降下来,已经是到了盆地边缘,踏上了盘山的小路。
罗杰再回头看,巴勒莫北门口的火把小的如同点点烛光,丹尼的身影在火光中来回晃动着,即使隔了老远,也能感受到他的徬徨和沮丧。
罗杰没有呼喊,丹尼不可能比边上的刀来得更快。
他也没有回头逃窜,黑暗中他只会一头栽倒在哪条沟里,然后被这些对路况极熟的人追上割断喉咙。
大胡子跟在后面,从他身上飘出的血腥味盖过了海风的咸。
于是罗杰只能默默地跟着他们,在山道上转着,转着。
再回头只是黑影,再也找不到巴勒莫的火光。
黎明前这一行人到了一处非常简易的临时驻地,驻地里有一批阿拉伯战士驻守,罗杰看不清有多少。
这行骑马的下马休息,轮流做起了祷告。
罗杰也下了马,随便找了个树干靠着坐下。
他心中满是懊悔,他知道人生往往做错一个选择就会天差地别,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的命已经完全捏在别人手里,他现在如同决斗场里落败的奴隶,只能无助地看着贵族的拇指。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嘲讽着“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另一个弱小但是倔强的声音反问“如果我是‘红猪’呢?”(注宫崎骏《红猪》)
这个弱小的声音渐渐强大起来,最终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
罗杰不再自怨自艾,他决定放手一搏。
他放出小耳朵,同时心里开始盘算自己有什么优势。
他想,第一,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徽记,对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似乎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第二,他懂阿拉伯语,小耳朵可以给他带来情报;第三……
小耳朵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给了他提示。
“艾米拉公主,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阿萨德,我只是看到狗腿子军官向他攻击,被他打倒了。”
“艾米拉公主,我们不能轻易地相信一个外人,让我来了结他吧。”
偷听的罗杰一阵恶寒,他想,自己还没想出第三条优势,对方居然直接要下手了。
好在那个艾米拉公主给了他一线生机。
她说“等我问问他是谁,再做决定吧。”
罗杰的大脑开始全速运转,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身份。
诚实的直报家名或许是这个时代骑士的普遍做法,这可以带来一个荣誉的死亡,但这不符合罗杰的性格。
随便报个名字毫无意义,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歹徒会很高兴地帮他管理遗物。
罗杰突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点,“公主”,那人叫她公主,这是一个线索,她到底是哪个公主?
脑子里名侦探罗杰小五郎跳了出来,他对罗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明白你犯了多大的错误。
罗杰谦虚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他说请无论如何帮帮忙吧。
罗杰小五郎自信地回答只要打个盹,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啊哈哈哈哈!
罗杰“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让一夜没睡的脑子恢复了清醒。
然后,他开始认真地分析起来。
在阿拉伯世界里,公主是很多的。每一个酋长或者统治一块地区的埃米尔,他们的女儿都可以叫公主。
海对面的非洲有的是公主,但她们没理由过来。
西西里在老爹完成统一后,似乎就没有埃米尔了,但如果是遗腹女的话?
罗杰开始扳手指头,最后一个埃米尔应该是伊本·哈穆德,在年前投降老爹的,皈依了天主,作为自己手下的男爵在卡拉布里亚有个庄园。
伊本·哈穆德参加过自己的洗礼,前几天他还派人来信,说明了自己年老身体不适,无法过来参加承爵仪式,并在信里宣誓效忠。
那个女人听声音并不老,如果是伊本·哈穆德年前生的女儿,年龄倒是配得上,但她应该没理由跑来反对自己。
再往前就是年前投降的锡拉库萨和年前投降的巴勒莫。
罗杰竭尽全力地压榨着自己的脑细胞,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搞明白,想好怎么和他们说话。
有时候,
生还是死,只是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