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局势一边倒地向刘备军倾斜,司隶局势却波谲云诡,让人难以捉摸。
数日前李通决定留李质一部守轵关,主力西进。
张辽听了贾诩的分析判断后,知道短时间内东还兖州已不可能,也只得放下对兖州局势的担忧,跟随李通西上。
面对箕关,李通等故技重施。
这次立功者乃是张辽。
张辽亲自挑选一千精锐,翻山而过,与李通夹击箕关。
箕关守将见势不妙,果断投降。
李通在箕关搜集出可支军半月的粮食,召回李质,将轵关让予曹操,然后再留李质守箕关,主力继续西上。
从箕关到东垣不过百余里,但轵关陉崎岖难行,李通等足足用了五天功夫才到了东垣城下。
东垣守将看着面前叫花子般衣着褴褛的军队,在城上呼喊道:“鄙郡与左将军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关中动荡,弘农贼乱,牵招危在旦夕,君等何不自壶丘南下弘农以救之?
鄙郡虽小,拥甲士三万;鄙城虽陋,亦有精锐三千。非君等所能窥伺也。”
李通道:“壶丘渡河,山川险恶,道路难行。
我军不得不自北出横岭关,出陉后折而向西南,自安邑东侧,取道虞城、大阳,过河至陕县。
君不过是让出通道,卖些粮食,举手之劳,而能获左将军之谊,结邻里之好。不亦可乎?”
东垣守将犹豫难决。
黾池县外,牵招军蒋钦部曲假侯张歆,于黎明前最黑暗时,在大道上高张旗帜,广布疑兵,火把星星点点,照亮西方天空,鼓声大震,向黾池县外张白骑等诸贼兵大营进攻。
张白骑等皆惊惧,严阵以待。
车授趁机从黾池南之山林中鼓噪而出,猛攻贼兵侧翼。
贼兵顿时大乱。
黾池令严象见状果断组织县吏及丁壮擂鼓出击。
贼兵黑夜中遭到几方攻击,不辨多少,坚持片刻便立足不住,向东方溃逃。
新安县令待贼兵大队逃过后,开城门循后攻击。
函谷关守将周颐更率千余郡兵自东而来。
天色虽亮,张白骑也看到车授、张歆、严象、周颐等合兵不过两三千人,完可以野战胜之,还欲逆袭。
但兵败如山倒,非其个人所能挽回。
车授、周颐等见张白骑欲组织力量反抗,立即向他所在方位不计伤亡地奋勇攻击。
张白骑长叹一声,与诸贼寇首领向宜阳方向逃去。
严象组织上百人高声宣读政令,声称将借予粮食,分配土地,轻徭薄赋。
所谓贼兵大都是无依饥民,皆释兵仗,跪地投降。
车授、周颐等又追入山中,进逼宜阳。
宜阳贼兵开城投降。
张白骑等不足百人逃入山中,欲逃至卢氏,投靠枯枞山、熊耳山诸贼。
有三千多精壮贼兵,不愿意解甲归田,请求加入刘备军。
车授与周颐商议后,暂时答应。
两人各分得一千五百兵,可各编为一部。
正胜利回师之时,却得到一个噩耗!
曹操派重兵自平阴渡河,偷袭洛阳。
河南尹段煨猝不及防,大败,段煨单骑逃入颍川。
颍川太守、靖南中郎将徐邈进兵阳城,防备曹操重兵袭击刘备侧翼。
曹操使者早在初始进攻李通时,就已悄悄南下,到了陈留郡中。
陈留郡张邈已接待过刘备使者。
刘备刚自彭城南下与刘宠对峙,就派简雍说张邈,要求张邈举郡归附。
张邈犹豫,对简雍道:“今夏,左将军破曹操,南下豫州,经过鄙郡,仅要求鄙郡保持中立,如今为何改弦易张,老夫殊为不解。此为左将军亲令否?”
简雍知道即便张邈归附,其郡兵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要他保持中立,严守边境,不让吕布自陈留从容通过并获得补给,便已足够。遂向张邈重申当日约定。
张邈点头答应。
刘备轻松消灭刘宠,取了陈郡。
张邈忙派使者向刘备致意,并送粮一万斛。粮虽不多,但陈留在张邈治下,也不富裕。张邈此举,也是表明了善意。
若刘备能顺利解决吕布,估计张邈即便不乐意,也会听从一纸命令,单身前往彭城就职。
刘备进逼定陶,张邈又接见了一名故人。
那人身穿黑衣,长须飘飘,风尘仆仆,正是程昱。
张邈愕然道:“君何以在此?鄙郡中多左将军耳目,老夫亦难保护君之安矣。”
程昱笑道:“孟卓无忧,刘备方神贯注于吕布,哪有功夫关注陈留?
孟卓,君叛曹公,迎吕布,不就是为了独领一方么?
君与吕布,名为臣属,实自成一系。
如今君若降于刘备,刘备岂会让君如此逍遥?君不见郭贡否?
即便如段煨,也是交出兵权,成为官吏,生死皆操于刘备之手。
君能甘心否?
当日君叛曹公,另一原因乃是惧曹公为袁绍杀君。
如今袁绍擅立天子,曹公已与之公然决裂,自立于并州。
兵锋所向,张杨束手;旌旗南指,段煨溃逃。
行将用兵于司隶,歼灭牵招等三军,以并州、河东为基,据河洛而西讨关中。
曹公愿不计前嫌,与君缔结兄弟之约,委君及吕布以东方之事。何如?”
张邈瞠目结舌,良久才讷讷道:“此非老夫所能闻也。
君之计固妙,但险之又险,万一不成,老夫将遭左将军雷霆之怒。
陈留兵少,又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如何能当左将军一击?
君休要多言。
老夫看在往日故交情分上,饶君一命,君速自去!”
程昱淡淡道:“君惧刘备之怒,就不怕曹公之威么?
实不相瞒,渡河南下,乃是曹公亲率两万大军而来,破君易如反掌!”
张邈大怒:“汝敢威胁于我?”
程昱道:“此非威胁,乃实情也。
且曹公知君谨慎,也不是要君公然反叛刘备。
君只要在陈留城中整军阅兵即可。
即便刘备来问,君也可解释。”
张邈陷入思考,捻须不语,良久道:“如此倒是可行。君要我如此行事,必有所图,所为者何也?”
程昱道:“此非君能知也。”
程昱走后,张邈一夜未睡。
次日命令大将刘翊、赵宠于校场大阅甲兵,进行操练。
留守阳翟的颍川郡丞匡镕惊疑,小心戒备。
新任守陈郡太守石韬也率兵进驻阳夏。
梁国相徐奕则进行宁陵。
刘备看似兵多将广,但豫州实际上十分空虚。
严格来说,整个豫州只有臧霸一支正规军在汝南。
整个徐州也只有陈登所领徐州军。
看起来刘备军气势如虹,其实是瞅准了时机,冒险将重兵北移。
一旦陈留有变,刘备军麻烦不小。
车授、周颐等急回军欲据函谷关。却见函谷关西门打开,一彪人马杀了出来。
为首一将短小精悍,身披铁甲,左盾右刀,杀气逼人,正是乐进。
车授、周颐等大败。张歆为乐进所杀。
乐进追得紧,车授、周颐等无暇进入新安,只得绕过新安,继续西逃。
黾池令严象率兵接应,车授等才得以进入黾池城内。
曹兵大集,将黾池包围。
车授逃时,已派骑兵飞驰回陕县报告敌情。
宋纪急报至坐镇秦函谷关的蒋钦。
蒋钦心中大惊,勉强维持住面色镇定。
车授东下击贼,他是同意的,但万没料到曹操竟然派重兵渡河进入河南。
牵招三军如果集中在一起,曹军重兵根本无可奈何,但如今三军分散在三处,又面临三四处敌情,形势已是急转而下。
蒋钦一面派人绕小道向牵招报告弘农危局,又派人北过黄河入河东,寻找李通、许褚。
蒋钦派亲兵告知陕县宋纪,权宜任命他为别部司马,任命贾逵为部参军,就地征兵,至少征得一部,坚守陕县,等待救援。
又派人告知黾池车授、严象等,令其便宜行事。若黾池真不可守,可率兵突围至陕县。
弘农、陕县这两处根基之地,是必须要守的,不然粮食后勤都难以保障,饿也饿死了。
李通、许褚、张辽攻东垣不下。
这时李通已自东垣守将口中得知曹操派枣祗、高览南入河东的消息,李通认为可北上至闻喜,与王邑联合攻击曹兵。
贾诩劝之道:“王邑军略不足,目光短浅,久持犹豫之计,若对我军与曹兵作战作壁上观,或行卞庄子刺虎之计,我军危矣。
且我军本意就是自东垣南归,今入敌境,暴师野外,远行疲敝,易为敌军所乘,还是速速南归为上。”
张辽也建议南归,然后自己从黾池东向穿过洛阳,可至陈宫控制的管城、中牟等地。
李通听谏,向东垣守将送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要求东垣守将提供十日军粮,否则自己必不计代价攻下东垣。
城破后,必将守将人头高悬。
东垣守将权衡利弊,送给李通五日军粮。
李通遂自壶丘渡河。
在黾池之北的山谷间,李通碰到溃逃的贼寇,称是被刘备军击溃。
李通仔细盘问,推断是牵招麾下蒋钦部所为,对贾诩道:“贼虽叛乱,但已为牵将军所破,我等可安归矣。”
从壶丘过河后,至黾池约百余里,然皆山谷。还是靠了抓获的山贼做向导,才找到道路。
一路在山谷间急行,又擒到一些零散的山贼,问到的消息却是跟原先山贼的大异,说什么刘备军大败。
贾诩脸色凝重,私下对李通道:“我军恐怕已中曹操之计。
曹操明是东西夹击,实际上轵关外恐怕已是偏军。
其若派重兵入河南,东可以联合张邈、吕布,败坏左将军平定兖州之大计;
西可以攻击徐太守、牵将军,倾覆河南、弘农局势。
从贼兵只言片语推断,曹操必是选择西攻弘农了。
若枣祗、高览横行河东,曹操又肆虐弘农,完可以会师陕县或华阴,尽取河洛之地。
想不到曹操如此心胸志大!
为其所赚,老夫之过也!”
贾诩与李通自平阴北渡黄河时,徐邈仍在洛阳主政,后来才换成段煨。
贾诩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实是小觑了英雄。
史书多载荀攸、郭嘉、程昱之计,其实曹操能甄别采纳,可见曹操之智略实不下于荀郭等人,只是曹操善于集合众智,有功则归于下,才未记载曹操定了何计。
如今曹操军中仅有一个程昱,曹操本人智谋军略,就不得不显露出来。
贾诩话中有些推断却不方便让张辽听到,故此才私下对李通说出。
李通惊道:“我军如今处于山谷,只数日军粮,本当入黾池休整,如今进退两难,为之奈何?”
贾诩双眸中射出精光,道:“曹军最多两万,我军万余,并不为少。
我军远行疲惫,曹军也是远征,并无逸劳之别。
我军未料到曹军明攻轵关,暗下河南。
曹军想必也难料到我军看似欲北出轵关陉,却选择翻山南下。
如今我军从逃贼口中推知曹军消息,反而占了上风,有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
狭路相逢勇者胜。击之可也!”
李通道:“善!”
命集合部一级将领,以及张辽,一并召开临战会议。
李通介绍情况,道:“根据军师判断,曹操暗派重兵进入河南,已袭破新安,正攻黾池。
欲趁我军尚在河东,偷袭牵将军后背。
如今我军虽疲惫,然敌明我暗,军师建议攻之,诸君以为如何?”
许褚、冯鼎、李放、吴霸等皆建议攻击。
李通看向张辽。
张辽道:“我军既无路可退,当奋死进攻。某愿为先锋!”
李通大喜道:“文远勇锐,真堪此任!”顿了一下道:“此攻取得就是骤出不意,当动如雷霆,一举将曹军打懵。仲康,某意请君与文远并为前锋,如何?”
许褚拍了拍手中巨剑,只吐出一个字:“诺!”
李通三军在出山谷前饱餐一顿,立即鼓噪而出,直冲黾池城外曹军大营。
曹军大惊。
曹操脸色微变,对满宠道:“若非君坚持修筑营垒,我军必败无疑。
如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文谦、徐他,速速迎击!”
乐进、徐他高声领命,率领亲兵逆击而上。
曹军仓促间未列好阵势,只有靠乐进、徐他先率精锐迎击,争取时间。
两军最精锐的将领和士兵,立时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