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刘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处河面稍窄,水流急促。曹操隔河呼道:“玄德,别来无恙!君数万大军一朝丧尽,猛将身陨,士气入尘,不如稽首归降,尚可保此身,否则吾等渡河南下,青州将成丘虚,君必化为齑粉!”
刘备笑道:“孟德出此大言,忘记咸城之败否?君兖州何在?妻子何在?闻君不甘于寄人篱下,思欲自立,可找到门路否?”
曹操大笑道:“袁公明哲,潜行千里而取幽州,公孙伯珪败亡计日可待。我原为袁公帐下,受袁公之命而入兖州,今复归于袁公帐下,亦自然之理。咸城小挫,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多言?且州县皆朝廷之土,让于吕奉先有何不可?至于妻子,闻玄德已抚视之,玄德子息不丰,我之二子,君若有意,可自养为子,我有何忧?”
刘备大声道:“君之妻妾,亦不顾耶?”
曹操笑道:“既在君处,自然由君照顾。若君宽宏大度,愿成人之美,可以放还,我自德君;若君心胸狭窄,不怕惹天下英雄耻笑,欲为难弱女稚子,亦由君。”
刘备摇头道:“孟德真奸雄也!”虽然口舌不如曹操雄辩,说不过他,但刘备也不会轻易放卞夫人、曹丕、曹彰回去。
曹操恨刘备杀曹昂、夺兖州,恨之入骨;刘备恨曹操杀刘政、擒田豫,咬牙切齿。然而两人皆非常人,不会如泼妇般詈骂,言语中藏刀,交锋数合,各持主见,难以扰乱对方心智。
刘备又请沮授相见。沮授很干脆,不见。沮授清楚,刘备见面,不外乎说换将之事,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却难表态,还是不见为好。
此后数日,沮授派颜良、文丑搭建浮桥,欲强行渡河。刘备派典韦、刘猛击破之,浮桥难立。
沮授又派麴义以强弩掩护,刘备则以太史慈应之。射声军装备之弩,虽精密不如麴义之弩,但数量不少,又有河水为依。麴义略占上风,但无法击败太史慈。
赵云还曾在十几里外发现张郃偷偷搭建浮桥,纵马击破之。
交手数合,沮授一时奈何不得刘备,遂问计于曹操。曹操道:“兵法云,攻敌之必救。何必在此与刘备相持,直接西行至安平国,从己方境内渡过滹沱河、漳水,自刘备与吕布之间渡黄河,入青州可也。”
沮授道:“吕布刚与刘备结盟,岂肯任我自其边境通过?”
曹操道:“吕布方得兖州大部,欲休养生息,袁公可与其结下婚约。此前彼虽不从,如今袁公破幽州、擒田豫,威震天下,吕布必惧。袁公可为三公子娶吕布之女。若吕布不从,则我军声言将自黎阳济白马,以攻兖州。刘备如今还占着兖州之泰山、东平、任城,作为出青州之路,吕布若引刘备相助,必担心引狼入室,势成两难。若我军称与吕布结婚约,互不侵犯,吕布乐见我军与刘备相斗而俱伤,必会同意我军借道而攻青州。”
沮授赞道:“妙计!”
刘备亲自直面沮授、麴义、颜良、文丑、张郃等,亦感觉到极大压力,尤其是那些在河北岸纵横来去、呼啸如风的胡骑,虽一时难以渡过滹沱河,但就如悬在头上的利刃,随时会斩落下来。
刘备谋于郭嘉,郭嘉道:“袁兵兵多,每日兵粮消耗极大,岂能久持?冀州北部屡遭公孙伯珪和张飞燕兵锋肆虐,经济凋敝,粮食不足,能够供应兵粮之地乃是冀南,尤其是魏郡。魏郡距此六百里,比临甾距此还远。运粮耗费莫大,袁军之粮还能撑得几日?尤其是胡骑散漫,不受纪律约束,以掳掠为生,与袁军必生嫌隙,我军亦可乘机用间,离散其众。”
刘备称善,派周林、呼尔廓等人携重礼绕行至下游渡河,去见胡骑将领。周林乃涿郡大姓,曾在渔阳郡任雍奴县令,与鲜卑、乌丸多有交通,呼尔廓乃乌丸小种,对乌丸各部大人亦皆熟悉。众人打听得知乌丸首领乃寇娄敦、护留叶、能臣氐,鲜卑首领为扶罗韩、琐奴,各将四五千骑。周林闻寇娄敦之名,笑道:“郭参军之计成矣,我与寇娄敦相熟,其人贪财好利,可因而动之。”
沮授、刘备对峙于滹沱河,大军难渡,并不是说零星行人无法过河。滹沱河下游十几里外,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又是夏天,周林等抱马颈泅水而过,水尚未淹没马头。但若以大军如此渡河,被对方瞭望侦知,派兵封锁岸边,布以箭弩矛戟,己方人在水中,如何仰攻脚踏实地之敌?半渡而击,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周林刚过河就被胡骑发现,唿哨着围拢过来。呼尔廓纵马迎上,口吐草原胡语,询问姓名、部落,可巧正是护留叶所部。呼尔廓因请对方带自己去寇娄敦处,声称乃寇娄敦故人,有要事相访。周林笑嘻嘻地上前,每人送了一袋食盐,笑道:“某涿郡周林,现欲自青州贩卖食盐至幽州,闻草原上英雄缺盐,正欲与贵部大人商议此事。待拜访寇娄敦单于后,必前往拜访护留叶单于。”单于是一种名号,类似于中国的“王”,草原各部互相攻伐,自命单于者达数十部落。
乌丸骑士见有自己族人,又得礼物,且周林只是一个贩盐的商人,便爽快地摆摆手,分出数骑,亲自带周林、呼尔廓等前去找寇娄敦。
寇娄敦看到周林,一怔,随即快步上前,一把将周林抱在怀里,大笑道:“周林,我的兄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的面前?听说你辞官南下,现在从事什么营生?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周林自然知道寇娄敦的习性,客套话说得好听,但人吝啬得狠,哪里会肯无私帮忙,但面上也露出极欢悦的样子,把住寇娄敦的胳膊,哈哈大笑道:“好兄弟!我非来求助于你,而是要送你一场大富贵!”说着掏出食盐,展示给寇娄敦看,道:“此青州上好海盐,细如沙,白如雪,比之幽冀所产岩盐品质更佳。我与青州牧刘玄德有旧,可低价购得,欲贩卖至草原,你可愿跟我合伙做这个生意?”
寇娄敦眼睛眯起,笑道:“周兄弟原来是做说客来了?青州既有此宝贝,我与袁本初打破青州,取此海盐岂不是更容易?”
周林呵呵一笑:“兄弟可知此海盐成本为何如此之低?乃是刘玄德有制盐之秘术。即便打破青州,若走了刘玄德,此盐在汪洋大海,你如何能制得?涸泽而渔,不是做生意的正道啊。更怕的是涸泽了却抓不到几条鱼。还不如稳稳当当的发财来得好。好兄弟,想一想草原诸族都用上我们贩去的食盐,不仅可以发财,更可以提升威信,谁说不能再现当日丘力居大王的威风?”
寇娄敦怦然心动。名缰利锁,系人贪欲,谁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