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悠游于颖水,可知祸将至乎?青州难保,豫州难存,徐州难得,公欲兴汉室,如镜花水月尔!”
曹操在冀州慷慨悲歌,引得众人泪下,刘备在豫州也被一人说得汗涔涔而下。
那人一身布衣,头扎幅巾,腰中带剑,双眉英挺,面容清癯,二十七八岁年纪,侃侃而谈:“刘公虎视河南,遂破曹操,志存高远,欲兴汉室,公之志天下皆知矣,贤士君子必投之如流水,然公锋芒毕露,亦将引起诸侯仇视。刘景升本与袁本初结盟对抗袁公路、公孙伯珪,因袁公路败走,两人联盟才告瓦解,如今公据豫州,刘景升深感威胁,上次被李通迫退,不过是准备不足,若再携大军而来,何以拒之?再者,吕奉先反复小人,若袁本初优柔笼络之,先图青州,又当如何?陶恭祖才疏而志大,所欲无厌,闻此前已集兵于北境,提防公之心昭然若揭。若此四人联合起来,共伐青州,刘公何以御之?”
刘备大惊,伸手拭汗,向那人拱手道:“如此青州危矣!如之奈何?还请元直赐教!”刘备当然不是没有办法,郭嘉、刘晔等早推算过诸侯异动,刘备巡视豫州,也有巩固地盘、展示实力,将刘表、陶谦异心打消之意。大敌乃是袁绍、曹操,刘表、陶谦、袁术不过是自守之辈、昏庸老者、冢中枯骨,刘备并没有放在眼里。稳住后方,集中力对付袁绍,这是刘备的基本方针。
徐庶,字元直,原名徐福,颍川人,少好任侠击剑。中平末(公元一八九年),徐福二十多岁,尝为人报仇,杀人后白灰涂面,披散头发而逃,为官府捕得,问其姓名,闭口不言,拷打终日亦不出一语。官府遂于车上立一柱,将徐庶绑在上面威胁施以磔刑,同时敲鼓游街示众。非但无人敢指认徐庶,其党徒还冒险将其救走。徐庶得救后,深感今是昨非,若当时身死,意义何在?便弃刀戟,换布衣,折节学问,刻苦勤奋,最后经业皆通,义理精熟,遂得与同郡人、声名不俗的石韬石广元相亲爱。
关东讨董,天下变乱,有识之士判断战火将起于中州,纷纷他迁,荀彧、辛评、郭图等北迁至冀州,徐庶、石韬、杜袭、赵俨等南迁至荆州。“汝颍固多奇士”。徐庶、石韬客居于南阳,交接豪俊,与中山国博陵人崔钧崔州平、汝南人孟建孟公威一见如故,常共坐谈论天下之事。
刘备破曹操,南巡豫州,徐庶投棋而起,对石韬道:“刘玄德今破曹操,虎视中原,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将就之,君何不与共?”
石韬道:“但见其武功,未见其文治,君且先去,吾将观之。”刘备武风浩烈,扫黄巾、擒臧洪、降泰山、退公孙、战袁绍、败曹操,所向克捷,但闻其多用酷吏,治政严苛,大儒、名士但备位学宫而已,石韬不太认同,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徐庶遂单独来见刘备,先声夺人,乃是谋士的惯用手段。徐庶见刘备正襟危坐,认真倾听,遂微微一笑,道:“刘荆州跨蹈汉南,有江汉之险,仓促难图,当采取怀柔之策。刘荆州年长,公何不兄事之?可会盟鲁山,共襄汉室。陶恭祖昏庸狂悖,不过恃其丹阳劲卒耳,公可与徐州大姓缔盟,其陈、糜、曹诸姓,见刘公破曹操,必知大势在于刘公,欲通款曲而无门路,公可因而用间,则徐州虽名属陶恭祖,实则属公矣!吕奉先有勇力而无远略,流落数年,方得一落脚之地,正一心稳定兖州,刘公若不逼之,其岂愿与刘公恶斗?为取信于吕奉先,闻公有一子,而彼有一女,何不结为秦晋……”
徐庶还没说完,刘备忙打断道:“元直此言差矣,吾子未满百日,其女已七岁,年纪相差如此之大,如何能结亲?”
徐庶笑道:“这又怎样?公子年十八,吕女年二五,皆为青春年华,如何不可?且此仅为远约,未来之事,其谁能知?到时若公子尊贵无上,自可同娶多女,又有何忧?”
刘备道:“吾不喜以诈欺人,请元直再言他计。”
徐庶劝道:“吕奉先骑战无双,若能结盟,天下不难定,公何须惜一子?”
刘备瞪眼道:“闻吕奉先之女胆豪,有男儿风,吾子恐难降伏。元直若有子,可娶之。”
徐庶道:“我若有子,门不当,户不对,又有何用?更何况我尚无妻,何来有子?”
刘备只是摇头。
徐庶只得道:“若不结婚约,如何取信于吕奉先?吕奉先在后窥伺,公如何一意对付袁本初?至于先图吕布,更不可行。今袁本初得曹操,若趁公征吕布时南下,则青州非复君有。根本若失,进退无据,必败。”
刘备默然。刘表若进兵,有豫州之纵深,派大将守之,大可与其周旋,将其拖在豫州。陶谦若来袭,自有陈氏、糜氏等扯他后腿,也难致大害。唯一难办的是曹操与吕布。吕布对曹操说过:“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如果以曹操之用兵,率袁军之精锐,加吕布之勇武,胜负实难料。
至于刘备自己娶吕布之女,更是万万不能的,平白比吕布低了一辈,岂是结盟之意?日后若起龃龉,以晚辈击长辈,更是留下话柄。
徐庶见刘备为难,遂搁置这个问题,又道:“闻李傕等破韩遂、马腾,骄横跋扈,欺凌朝廷,天子含悲,必有朝臣怀忠义之心,有诛贼之志向,公当与其私下联络,暗派勇士,即便不能诛杀李傕等,也当救出天子。”徐庶提到的是李傕郭汜与韩遂马腾大战之事。马腾因私事向李傕请托,李傕不许,马腾遂自郿县举兵攻长安,天子派使者和解两人,两人皆不从。韩遂率众自金城而来,与马腾合兵。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谋使韩遂、马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李傕、郭汜等。韩遂、马腾遂勒兵屯长安以西之长平观。种邵等计划败露,出奔槐里。李傕派樊稠、郭汜及李利猛攻韩遂、马腾,两人败走,退回凉州。樊稠等又攻槐里,尽杀种邵等人。
刘备赞道:“吾亦有此计,唯难择人。”
徐庶道:“如公不弃,某愿为公行此事。”
刘备赞道:“大善!”徐庶有勇有谋,正可为刘备谋划西方之事,若能早定关中,迎得天子,号令天下,其谁不从?刘备为难此事,乃是袁绍压在上头,根本无暇举兵西向。况且,那李傕、郭汜、樊稠三将皆悍勇之辈,郭汜敢与吕布“但身决胜负”,虽被刺伤,也见其勇,李傕与其当在两可之间,那樊稠深受李傕所忌,必然更为勇武。若刘备此时攻关中,即便悉军而出,恐怕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如狼似虎的西凉铁骑。要么等其自相残杀而自败,要么得组建起一支过万的铁骑,才可硬攻。当年曹操征马超时,就有虎骑五千,豹骑也当有此数,恶斗马超,还差点身死军败。
如此则不可明斗,只能暗战。刘备任命徐庶为军情掾,调集人手,划拨经费,负责关中之事,又调管亥、陈到等几十名勇士佐助徐庶。
说到管亥,倒有一桩趣事。此前追击曹操时,管亥与赵进打赌谁能斩获较多,管亥斩杀李乾,又生擒薛悌,战功超过赵进。赵进也愿赌服输,请管亥说出欲让他做何事。
管亥说出后,赵进却不肯认。
两人吵吵嚷嚷,打到刘备面前。
刘备问赵进:“军中严禁私下赌斗博戏,然你二人乃是以斩敌为赌,不在禁止之列。你既已愿赌,击掌为誓,人皆见之,输了自当承认,为何抵赖?”
赵进脸色涨红,向刘备拜倒,直起身子道:“启禀明公,末将自然认输,只是、只是,管司马让末将娶其妹子,这却是难以从命!”
管亥叫道:“娶俺妹子怎么了?俺这一条要求,可违背军纪?”
郭嘉、刘晔都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刘备问道:“文升,你可有婚约在身?”
赵进道:“没有。”
刘备问道:“既如此,你有何顾虑,为何不肯娶管司马之妹?”
赵进看了一眼身旁的管亥,吞吞吐吐地道:“管、管司马这般模样,想必其妹子……”管亥身材魁梧,一脸胡须,眼如铜铃,相貌甚寝。
众人大笑。
管亥忙道:“赵司马,你休要想差了,俺妹子长得跟俺大不相同,嗯,这个,你见过咱们擒获的曹孟德的女儿吧?俺妹子跟她长相仿佛。”
众人都表示怀疑。
赵进问道:“果真?”
管亥赌咒发誓道:“俺妹子五官真真酷似曹孟德之女。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刘备摆手道:“行了。一诺千金,岂可擅毁?无论管司马妹子如何,此门婚事由吾做主,待回到青州,就可举办。”
管亥、赵进忙谢刘备,自行退去。
郭嘉笑道:“赵司马英俊潇洒,自不愿意娶一丑女,人之常情也。适才管司马只言五官,未提身材,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可发一笑。”
刘备也愕然,确实,管亥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五官,没提半点身高、胖瘦,莫非真有古怪?两人出身一个是幽州元从,一个是青州黄巾,结姻有助于山头融合,本是好事,可不能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