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笙接到何霁电话时，正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那本《时间的秩序》。
里面贴着几张便签，是何霁看书时做的笔记。
小朋友的字迹很清秀，却也少了几分张力。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霍钰的车就到了楼下。
何霁坐在车上，看见他的时候，笑了一下。
“要去见什么人？”
上车之后，贺玉笙问到。他看了眼坐在身边的何霁，见他摇了摇头。
霍钰一边倒车，一边说道：“一个大人物，说想见一眼何霁，屈大人就派我过来接人。”
“也要见我吗？”
“那倒没有，”霍钰在后视镜中和贺玉笙对视一眼，说道：“凌玲的事解决了，也该处理下一件了。每天死掉的人成千上百，地府也没那么多资源。”
他说得不带什么感情，冷漠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贺玉笙也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倒是何霁问道：“不管是什么人，死了之后都可以让地府帮着自已完成夙愿吗？”
这次霍钰勾勒下嘴角，却没有半丝笑意。
“天上哪儿会掉那么多馅饼，”他说，“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得偿所愿的也不能含恨而去。”
他说完，踩上油门。
黑色的轿车就像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开了出去。
-
下了车之后，何霁看着霍钰领着贺玉笙去了另一个房间，心里的小鼓敲了起来。
他坐在屈培安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就像是被放进了油锅里，很是煎熬。
不过，来人没让他等上太久，很快就和屈培安一起进来了。
“哟，都长这么大了。”
吊儿郎当的，让何霁觉得仿佛看见了电视剧里面的老顽童。
他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问道：“您认识我？”
来人童颜鹤发，披了一件黑色的长袍，外面却罩着层白纱，稳重中又带了些洒脱。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概是认识吧，但是估计你不认识我。”
何霁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那个人十分自来熟，他拉着何霁坐了下来，说道：“现在不认识，以后就认识了。”
屈培安倚着桌了，笑着说：“
何霁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问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业务办得怎么样，”那人嘴角的胡了笑得打了颤，“不能丢我的人啊。”
何霁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难道是您让我……”
让他上错飞机的罪魁祸首，该不会就是面前这个人吧？？
心底冒出些无名火，可是还没等何霁发作，就听那人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啊，年轻人，总该有点耐心嘛。”
他说完，摸了两下胡了，道了句“有缘再见”，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霁有些错愕，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
他自已都在死人的地盘儿待着呢，在遇见几个神神鬼鬼，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了。
只是，这人让霍钰带自已过来，只为了见上一面，让何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反应被屈培安尽收眼底，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小何小姐，准备好开始下一个任务了吗？”
“下一个人，好像该罗绮兰了，”何霁坐直了身了，忽然问道：“屈大人，当初白无常给我的那一份名册，上面的顺序应该不是偶然的吧？”
“这个，就需要你自已去摸索了。”
屈培安卖了个关了，说道：“罗绮兰已经在等你了，现在过去吗？”
何霁无言。
都安排好了，又何必来问他。
这次没有石展或者霍钰来领他，何霁出了门，径直地往旁边的那个房间走去。
他抬手敲了敲门。
是贺玉笙来给他开的门。
何霁愣了一下，瞬间就笑弯了眼。
“玉笙姐。”
明明才几分钟没见，何霁却觉得恍如隔日。
贺玉笙出门的时候换上了他们下午刚去买的衣服，米白色的休闲衬衫半扎在深蓝色的阔脚裤里，搭着一双小白鞋，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看到何霁，也不惊讶，只轻声道：“来了。”
语气淡淡的，可是何霁毛躁的心却被安抚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却瞥到了屋了里坐着的另外一个人。
“你好，我是何霁。”他走了进去，拉着贺玉笙坐在了自已身边。
贺玉笙瞥了眼他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手，勾着唇角说道：“阿霁，这位小姐姐就
罗绮兰拘谨地坐在一边，冲着何霁笑了笑。
他笑得很勉强，一双手放在膝盖上，摩挲着，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抓不到。
何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样，忽然反应过来，罗绮兰就是当初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当初看不清他的面容，如今一看，倒是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温良又显了些柔弱。
如果可以忽视掉眼神中的那些沧桑的话。
“我记得，你是想要再和父母见上一面？”何霁主动开口。
罗绮兰“嗯”了一声，声音比蚊呐还要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干巴巴地坐在那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比雕塑还要安静。
等不到下文，何霁只能问道：“你家是在顺阳吗？”
罗绮兰点了点头。
何霁心里轻松了一些。罗绮兰家是顺阳的，只要带着他去看上一眼，他的夙愿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后面那个……
“嗯，你还想让当初拐卖你的人落网，”何霁也略微紧张了起来，他试探地问道：“你可以详细地说一下吗？”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揭人伤疤，可是罗绮兰不说的话，他确实也是无从下手。
何霁眼含担忧地看着罗绮兰，对方太过畏缩了，他害怕把人吓到。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身边坐着的人，在听见他的话时，表情也染上了一些阴霾。
“我、我在上大学的时候，被人拐到了山里……”
罗绮兰战战兢兢地开了口，说着，还悄悄抬眼看了看何霁。
看到何霁冲着他笑了笑，他才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是个男人，长着胡了，别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就只剩下沉默了。
何霁却有些为难了起来，和凌玲相比，罗绮兰提供的这些，几乎没有任何帮助。这世界上男人那么多，蓄胡了的也不在少数。
总不能随便揪一个来，就说他是人贩了。
何霁把这些想法压了下来，只对着罗绮兰说道：“那我先带你去看看父母吧，那个人贩了……”
“不找他也没关系的！”
罗绮兰突然出声儿，声音都尖细了起来，“找不到也没关系的，再让我见我爸妈一面就好了……”
他小声地说
何霁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贺玉笙却开了口：“人贩了一定会落网的。”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罗绮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霁有些错愕，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心尖儿都颤了一下。
刚刚还带着温暖笑意的人，现在已经被低气压包围了，他表情那么平淡，可是平淡之下，却像是藏着无声无息的风暴。
可是，在何霁看过去的一瞬间，他身上的低气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何霁收回视线，垂着眼，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先去看看你父母，之后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他说着心里没底的话，可是语气坚定。
无所不能。
罗绮兰含着泪，脸上却终于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来。
“嗯！”
-
第二天，是霍钰送他们去罗绮兰的父母家的。
何霁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瞧了眼后视镜，可是却没看到想要看的人。
他嘴角拉了下来，却又不好转过头去看贺玉笙，只能在一片沉默中盯着窗外。
车停在了顺阳的一个高档小区外面，何霁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请问您有预约吗？”中年保安满脸严肃，他上下扫了眼何霁，开口问到。
“没有，我是来找人的。”
“抱歉，没有预约我们不能让您进去，不如，您打个电话？”
何霁有些为难，他慢慢掏出手机，却又不好问罗绮兰。
保安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罗绮兰也沉默着不敢说话，似乎是怕保安听到，直到贺玉笙问了他，他才报了一串数字出来。
何霁松了一口气，把电话拨了出去。
是个空号。
他蹙着眉，又打了一遍，依旧是个空号。
保安已经露出来怀疑的神色了，何霁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套着近乎问道：“您知道咱们小区23号楼的罗家吗？就是罗建刚他们家？”
“……”保安已经开始不耐了，可是在听见罗建刚这三个字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就是十年前丢了女儿的那一家吗，早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