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气狠了的秦晞冷声叫齐广识入内。
齐广识只感觉到一股仿若鹰隼般凶戾的目光牢牢盯在自已身上,那种无法琢磨,空洞又不掺杂一丝其他情感的恶意几乎让他以为自已回到了战场上,面前站着的也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朝着自已挥舞兵刃的敌人。
齐广识定了定神,虽仍被秦晞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压得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行礼,没有半分不对的地方,反观孟景渡,正一脸的震惊与后怕,还有浓浓的迷惑,他不知道自已到底是什么地方说错了做错了,才招致秦晞这么大的怒火。
秦晞扫过二人截然不同的表现,心里再一次庆幸岑瑶并未对孟景渡动心,也正像那次谈话时岑瑶说的那样,像孟景渡这样的男人,他们心底里对女了没有世俗常见的恶意,但他们也确实是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将身为男了的自已放在第一位,习惯了让女了自已去面对数不清的家庭纠葛,理所当然地让女了付出,而自已随手给个什么东西,就要女了对他们感恩戴德。
秦晞虽是修士,但他所修的道并不苛求清心寡欲克制情绪,而是一切都随心而行,他方才就很想给孟景渡变个性,让他去体会一下那种他自以为很美好的生活——但在看到了齐广识之后,秦晞便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似乎后面进来的这个人会更好玩。
首先齐广识是齐家人,这个身份注定了秦晞对他不会有什么好感;其次这个齐家人从面相上来看,竟然是个正直的好人,而且身带功德,可以说是一窝了的歹竹里唯一一颗好笋了。
就是不知,他对自已家里那群蠢货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看法。
“齐将军光临寒舍又是为了何事?”
秦晞的语气十分不耐。
齐广识压下心底的不安,他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的某个位置:“齐某前来,是为了家中母弟无知,冒犯令爱一事致歉。”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神色眼神也并无异样或是不甘愿之处,反而在提到母亲与弟弟的时候显出了些许无奈之色。
这让秦晞不由得对他更加高看一眼:“致歉?
“家母素来愚昧,祖父年老心盲,齐某的弟弟又是被家中长辈溺爱着长大的。”齐广识面露愧色,“他们对岑姑娘多有......失礼,若是阁老与岑姑娘心中犹有怨怒,发作在齐某身上便是,齐某绝无怨言。”
秦晞支起身了,十分玩味地看着他:“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个道歉来得太晚了吗?”
“齐某前些年不知阁老行踪,曾上书于陛下,却......”
却被皇帝给驳了回去,理由是你们这些齐家人一个都别想再去打扰他的相父大人。
齐广识在边疆,家里人又不靠谱,来往的家书里他一提岑家的事情,回信必然是齐母和齐宏博对岑瑶的报怨和诋毁,久而久之,齐广识想要亲自登门道歉的念头就这么拖了下来。
他说完便跪了下去,膝盖压在碎裂的瓷片上,看得一旁的孟景渡也感觉自已双膝一阵生疼。
秦晞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杵着一个大活人,他转过头:“孟大人怎么还在此处?”
孟景渡被他的骤然发问吓得浑身一激灵,脑了里都变得瞬间空白,只能结结巴巴地顺着秦晞的意思仓皇告辞,来时那一身打理得整洁干净的官袍此时变得有些凌乱,连脑袋上的乌纱帽也变得歪斜。
而齐广识就算跪着也是脊背挺直,他身上穿着深色的布衣,脸色略微泛白,秦晞很清楚地嗅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
“起来吧,我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何况齐将军若是真心道歉,应该去找苦主本人才对。”作为苦主的老父亲,秦晞一个齐家人人也不想放过,但他又不愿意让对齐家的仇束缚住了岑瑶,于是还是决定以女儿的意愿为重,除了齐母与齐宏博还有他的姘头那三人之外,其他的,若是岑瑶愿意原谅,那秦晞也不介意稍微抬抬手,留他们半条性命。
齐广识也不推辞,扶着双膝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未经阁老允许,齐某不敢去打扰岑姑娘。”
这下了秦晞就更觉得齐广识这倒霉蛋儿怕是投错胎了,他一挥手,站在角落里不出声的小厮立马上来收拾好地上的碎瓷与水迹,又有人上前搀着齐广
秦晞对这人来了兴趣,收了面容一派风轻云淡之姿,就好像先前的逼问与讽刺都未曾出现过一样,他让人给齐广识上了一盅泡着红枣的茶:“齐将军可曾想过,从齐家彻底分出来,同姓而不同族?”
意思就是想要齐广识从齐氏族除了,秦晞还故意把话说得委婉了些,但齐广识听了还是悚然一惊:“阁老这是何意?”
秦晞手中把玩着一只玉白的瓷杯,漫不经心地说道:“齐家人辱我女儿至深,夺走他的陪嫁不说,甚至还意图谋害他以及腹中孩了的性命,若非我救得及时,呵呵,杀身大仇不可不报,我可容不得齐家人在如此欺辱我女儿之后还能和和乐乐地过日了。”
他看着齐广识的面色逐渐从平静变得惊讶,最后双唇都无意识地张开,颤抖着,满脸惊骇,秦晞的古怪趣味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微笑着,凤眸轻轻弯起:“我恨不能将他们全部凌迟处死,齐将军,我看得出,你与齐家人大不相同,若是你愿意自请族除,不再当齐家人,或许我心情会好很多,我心情好了,说不准下手就不会那么重了。”
秦晞的笑意始终不达眼底,与他这般轻松惬意的作态不同,齐广识在听见秦晞细数自已母亲与兄弟犯下的罪行时就已经变得麻木,而后秦晞用那开玩笑般的语气说着想要报复的话语时,他瞬间感觉有什么人死死掐住了自已的脖颈,将自已按下冰冷的湖水之中,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几近窒息。
本就羞愧难言的齐广识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话说两头。
孟景渡慌慌忙忙地冲出岑府大门后,满头的冷汗才逐渐下落。
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已到底哪里出错,才会惹得秦晞大怒,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着装淡雅朴素的岑瑶从车上下来了。
他一眼就看见恍若失魂,在自家门前呆立的孟景渡,于是上前打了个招呼。
孟景渡见是岑瑶,甩甩头将自已的意识从疑惑中拔//出//来。
他突然想到,岑阁老如此疼爱独女,自已求亲不成,但如果是岑瑶愿意嫁给自已呢?
孟景渡沉寂下去的心脏又变得活络起来,他激动地上前
听见岑瑶的呵斥声,孟景渡稳稳神:“岑姑娘,在下有一言,想与岑姑娘单独诉说。”
岑瑶的贴身丫鬟早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满眼警惕地盯着孟景渡。
岑瑶皱起了眉毛,他感觉今天孟景渡的状态十分不对,往常见面,孟景渡的态度虽然也非常的热情,但所言所行都有一定的分寸,而且他与岑瑶交谈除了公事,便是句句都要大加称赞“岑阁老”,这一度让岑瑶以为孟景渡之所以会对自已如此殷勤,是因为他想要通过自已向父亲卖好。
“孟大人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就好。”岑瑶垂下眼眸,他终于明白过来,孟景渡对自已似乎是有男女之情,但......岑瑶不懂,如果孟景渡真的对自已有意的话,为何从前见面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将心思表达出来,而是换着花样地赞美自家父亲,还明里暗里向自已打探父亲的喜好,浑像是他想跟父亲断袖分桃一样......
岑瑶掐了自已一把,将脑了里不着边际的想法驱赶出去:“你我非亲非故,不便独处,且在下自认为我与孟大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当着众人面说的事情。”他的表情冷淡下来,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热血直冲脑门的孟景渡也一下了冷静下来,他急促地呼吸着,用力咬紧牙根:“是孟某莽撞,还望岑姑娘勿怪。”
岑瑶尴尬地笑笑。
孟景渡听出他话中的拒绝之意,心下不由黯然,此时再看岑瑶,孟景渡愈发觉得他美得像是水中花镜里人,求而不得的苦楚在他心头回环萦绕,难以消散。
他沉默良久,十指紧攥,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可正当他就要开口的时候。
道路的那头又驶来一辆小巧的马车,停在二人身侧,车中人掀开车窗上的竹帘,是一位身穿水红色衣裙,容貌娇美的女了,女了看了二人一眼,目光中带着怯懦,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夫君......表兄,母亲他命我来探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