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蝉鸣,柳叶轻摇。
晌午刚过,正是小憩的好时候。
主子们回房休息,守门的丫鬟们也悄悄靠在阴凉处打着盹,伴着知了的叫声也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青黛亦是如此,饶是少年老成,办事妥帖,也架不住这午后和煦的风,悄咪的打起了盹。
“哐当……”
突然,屋内的一阵声响将她惊醒。
“小姐,您没事吧……”青黛恭敬的问向屋内,作为军侯府的大丫鬟,虽然担心屋内的情况,但也不敢忘了规矩。
“我没事……”屋内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听到小姐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青黛的担心放下了许多。
只是……青黛怎么觉得今日小姐的声音里多出了几分侯爷才有的威严?
此时,屋内
精美的妆台前端坐着一个正值豆蔻的少女。
妆台上的本该摆放整齐的妆匣散落满地,珍贵的珠钗珍宝不值钱般的散落一地,这便是方才声响的源头。
妆台前的少女诧异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玉般无暇的肌肤透着点点红晕,犹如远山的眉黛下,一双灵动的眼眸里闪着挡也挡不住的光芒。
正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年纪,脸颊上还有点未褪去的稚气,犹如鹅蛋却别样可爱,长发如墨散在腰间,陪着一身鹅黄的寝衣,犹如含苞的花蕊。
让人忍不住想象这容颜过几年长开了,该是怎样的美人儿。
只是这般的美人放着满地华贵的珠钗视而不见,却被一只普通的银钗所伤,让人心疼,幸好钗身扁钝,伤口不深。
手中的刺痛让谢锦恢复了知觉。
她重生了!
回到了战火未燃,父兄仍在,名誉未毁之时。
手中的银钗虽是妆匣中最不起眼的一只,却是她前世临死之时,仅有的饰物。
谢家,世代戍边,是先帝亲封唯一的军候府邸,有着大秦朝最卓越的军功。
谢锦的父亲更是地位尊崇的一品军候,谢锦的大哥是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而她也是皇城最出众的贵女,惹人艳羡。
谢锦从未想过,她会落得个遭人算计,身败名裂而死。
她慢慢闭上双眼,回忆起那些冰冷的日子。
谢氏满门忠烈,世代戎马,为国戍边。
彼时烽烟再起,谢锦父兄带兵出征。
纵使谢家男儿从来不惧马革裹尸,但当前世的谢锦接连收到父兄的噩耗之时,仍旧痛不欲生。
只是身为谢家子女,边境烽火一日未平息,她便顾没有流泪的资格。
谢家大房男丁皆亡,谢家二老爷便带着谢家的小辈出征疆场。
谢锦虽在父兄的教育之下熟读兵法,但已出嫁的她,不便戎装,便将父兄曾经讨论过的战术制成锦囊交给谢二老爷。
谢锦虽未出征,却没少在暗中殚精竭虑,为战局出谋划策,呕心沥血,积劳成疾。
终于,当烽烟褪去,大军班师回朝。
谢氏荣光依旧,只不过却是谢二老爷代替曾经的谢侯爷接受百姓的敬仰。
谢锦则默默为父兄撑起灵堂,日夜无休的为父兄守灵。
就在出殡前夜,她遭人诬陷,企图在父兄灵前背夫偷汉。
此等不知廉耻之事,当夜便传入宫中。
天子震怒,立刻以雷霆手段压下了流言,也一道密旨褫夺了她王妃的身份,秘令她在谢家的庵堂代发修行,以赎罪孽。
“没想到啊,昔日里艳光四射的锦妹妹竟会有如此素净的时刻……”徐萍儿看着一身素服的谢锦出声嘲讽。
可恶,为什么沦落至此谢锦还是美的让人心疼,徐萍儿恨恨的想到。
呸!难怪勾引的沈哥哥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守孝之人,自当如此。”谢锦冷漠的说到,眼神锋锐扫过徐萍儿,落到了她身旁的朱佩身上。
这本该是她的贴身丫鬟,如今却是换了主子。
若不是贴身侍奉的朱佩相骗,她又如何能独自去往灵堂旁的小室,又被沈怀越围堵在屋内,惹得声名被污。
这几日被困庵堂,她已经琢磨出几分不对。
这谢家怕是已经变了天,不然她作为谢家的嫡女却被从未见过的家奴堵在屋内,无处求援。
被困数日,谢锦更是担心身体虚弱的母亲,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朱佩架不住谢锦的目光,心虚的躲到了徐萍儿的身后。
“没用的东西。”看着朱佩的模样,徐萍儿在心中暗自诽谤,面上却是嫣然一笑,拉着朱佩的手看着谢锦说道:“佩儿,你躲什么,大家以后就都是好姐妹了。”
“锦妹妹怕是不知道吧,沈大哥已经收了佩儿,等到这谢府的丧事办完,便正式给她一个姨娘的名分。”
“府内缟素未去,我父兄尸骨未寒,你们便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枉我往日真心相待,谢府尽养了你们这些白眼狼!”谢锦冷漠的嘲讽着。
多年主仆,谢锦的锋锐让朱佩越发躲在了徐萍儿的身后。
“你下去吧。”看着朱佩闪躲的模样,徐萍儿满是嫌弃,本想带她打击一下谢锦,没想到却是这般没用。
“是……”朱佩默默退下,徐萍儿的脸色她尽收眼底,眼中默默闪过一丝愤恨。
谢锦人中凤姿,她心中有惧,徐萍儿又是什么东西,普通小姐出身,不过和她一样,是沈将军的姨娘罢了。
“锦妹妹,你怕是弄错了吧,如今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不知廉耻的可是你啊。已婚妇人,父兄灵前,勾搭表兄,便是陛下想压,这流言都压不住呢。”徐萍儿笑着说道。
看到谢锦的脸上微微变色,徐萍儿只觉得心中爽冽,一直被谢锦压着,终于扳回了些气势。
谢家大房如今气数已尽,她还怕谢锦做什么。
“哦,对了,妹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姨母,哦,不……谢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奄奄一息,连汤水都进的困难了。”
“徐萍儿,你要是敢动我娘亲,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谢锦听到此处,更是色变,用力抓住徐萍儿的手腕。
到底是将门之女,饶是病体,也让徐萍儿感到手腕生疼。
只是几日未进米、水,谢锦还是被徐萍儿用力推到,只能虚弱的撑着身子……
徐萍儿摸着自己红肿的手腕恶毒的说道:“不得好死……你怎么让我不得好死……”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谢家嫡女,亲王正妃嘛,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高高在上的样子。你的父兄已经死了。你现在的名节尽毁,皇家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媳妇。如今的你连这区区庵堂都走不出去。”
一边说着,徐萍儿一边握住了谢锦的下巴。
“只是这张脸蛋长的真是美啊,便是落魄如此,也能勾的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沈大哥说了,你要是跟了他,便会为你换个身份,在这府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除了不能见人,什么都不会缺你。你也不必在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你……无……耻……”
谢锦气的脸色通红,他们竟想让她谢家嫡女,大秦王妃犹如勾栏女一般做着高门府邸里见不得人的玩物。
看着愤怒的谢锦,徐萍儿笑的更加灿烂了,把谢锦踩在脚下的滋味真好。
“我们无……耻……,锦妹妹怕是忘了,你当初对沈大哥倾心,甚至不惜毁了自小的婚约可是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若没有这个前科,如今的构陷又怎会如此顺利。”
“锦妹妹你没有想到吧,你的沈大哥,当初没有娶你。如今,随着谢二老爷护国有功,少年将军有家有室却想尝尝你的滋味。”
“是我瞎了眼,没有看出你们这对狗男女的黑心肠……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死?锦妹妹,难道不知道权贵家的手段……想死怎么是容易的事,何况沈大哥又怎么舍得……”
“既是家族耻辱,我自会禀了二伯,出殡之后随父兄去了,成了谢家的清誉……”
“二老爷啊,锦妹妹,你有没有想过,谢侯爷和谢公子向来英勇,为何邙山一役,军覆没……”
“难道……”
那叛徒是二伯!
看着谢锦的脸色,徐萍儿知道她已经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锦儿真不愧是谢家的女诸葛,一点就透。不错,是沈大哥和谢二老爷联手将大伯父的计策泄露出去的……”
“也要多谢谢公子,便是中了埋伏,拼死也杀了燕国神将的迟律。让沈大哥后面的战事轻松了许多,凭着你赠的锦囊,有了如今的军功。”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沈大哥要,谢二老爷又怎会不给……”
“为什么……父候向来待二伯如此的好……”
知道真相的谢锦泪流满面,她最敬佩的父兄,没有输给敌国的铁骑,却死于亲人的屠刀。
“为什么!就因为大房一日不灭,谢家其他人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这光环和荣耀,也该换个主人了!”
“当,当,当……”
突然,丧钟响起,是谢家的主母殁了。
“娘亲……”
谢锦一口鲜血喷在徐萍儿的脸上,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