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河听到声音之后侧目一看,说话之人已经下楼了。待他冲到楼梯边向下俯视,街上人来人往,竟不知是哪一个。
“小露,刚才说话的人你看清了么?”萧天河回头问道。
正大快朵颐的黄小露觉得莫名其妙“谁说话了?说什么了?”
萧天河明白了,那人是故意逼音成线只让他一个人听到。虽然不知那女子为何让他藏好匕首,但应该不是恶意。“匕首上刻着太玄帝皇的徽印,也许是太惹眼了吧。”他心想。
风卷残云之后,黄小露拍拍肚子,却说“哥哥,再要一些酒菜吧。”
萧天河从思索中惊回“你还没有吃饱吗?”
“不是,我是想给祖奶奶还有兄弟姐妹们……如果哥哥囊中羞涩就算了。”
萧天河笑了笑“既然你有这份孝心,我自当满足。”还好,在离开羡水城之前,费徒空分给他不少黑白珀,足够用很久了。
为免被别人发现他有储物法宝,萧天河特意订了一个包间。丰盛的美食让孟章界中的黄鼬妖们高兴不已。
黄小露心满意足。“哥哥,我们再去哪里?”
“城中鱼龙混杂,倘若碰上高手就麻烦了。还是往从乌城的方向慢行吧,沿途遇到风景旖旎之处,我们再多留些时日。”
罗堰城作为进入太玄洲地境之后的第一座大城,还是相当热闹的。沿街有许多小摊,货郎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到底是姑娘家,黄小露对首饰、妆品之类的东西格外感兴趣,在小摊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不舍得走,但也没向萧天河讨要。萧天河念其乖巧,买了个漂亮的镯子送给她,把黄小露给开心得,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不停。
还未到城门处,远远可见一大群人聚集在那里。
“莫非出什么事了?”好奇心重的黄小露拉着萧天河往人群里钻,等挤到最前,发现一排卫兵拦在城门口,后面的城门也紧紧闭着。想要出城的人们怨声载道,可守卫们寸步不移。
萧天河问旁边一位男子“兄台,不知何故关了城门?”
那人回答“谁知道呢!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突然关闭了大门,不许进也不许出。现在大家正在等守卫队长过来解释。我就纳闷了,城中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呀……”
正说着,有人呼喊“队长来了!”只见城墙上走下一人来,大声道“城主大人有令,封城半日,到明天一早就开门了!”
“为什么啊?”人们纷纷问道。半日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若是要全城搜查什么的,一夜工夫根本不够。
队长却不解释,态度粗暴地斥道“城主大人的严令,谁敢不从?再吵闹的话,抓去监牢过夜!”
大家都不说话了。“快去客栈订房间吧!迟了就得露宿街头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轰然而散。
赶上封城,对萧天河来说还是头一遭。在去客栈的路上,黄小露一直很兴奋。
萧天河纳闷地问她“封城了你怎么这么高兴?”
“封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要是杀人放火等大事,现在恐怕早就传遍全城了,所以我猜也许是哪家名门望族的什么宝贝被盗了,可能要彻夜清查也说不定,&nbp;真有意思。”
萧天河啼笑皆非,原来她是觉得出事了比较热闹,这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于是说“小露,以后我给你介绍个哥哥,你和他一定很投缘。”白水集与黄小露,一个被困在渊底久别尘世,一个不敢离巢太远涉世未深,两人的性格还真是相似。
“才不要。我有你一个哥哥就够了。”经过这一日的相处,黄小露对萧天河特别依赖,但对其他人类还是抱有排斥之心。
“他可是个修炼了多年的妖族,实力应该与你的祖奶奶差不多。”
黄小露似乎不太相信,撇嘴道“祖奶奶可是很厉害的。再说实力强弱与人的好坏无关,喏,你实力比我弱,我不还是认你为兄长?”
“等你以后见到他就知道了,他也是我的挚交好友之一。”说着,萧天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白水集和黄小露都是这种贪玩任性的秉性,若是一起闹腾起来,可真够他受的。
“又是挚友……哥哥,为什么你能结识那么多妖族?”
萧天河耸了耸肩“缘分使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讨一个妖族媳妇?我看孟章界里那三位妖族姐妹都挺漂亮的。要不我从本族里给你介绍一个也行。”
萧天河笑了笑“我已经娶妻了。只是飞升上界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我的妻子而已。”
黄小露略显失落,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又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嫂嫂的什么物件?”
萧天河想了想“有一顶她以前戴过的斗笠。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黄鼬一族的鼻子可是相当灵的。”黄小露点了点自己的鼻尖。
也是,黄仙洞离泗渎镇那么远,黄鼬妖们都能清楚地闻见镇上的酒味。以气味寻人的话,哪怕是叶玲珑遮掩了相貌,也能辨认得出。萧天河将斗笠拿了出来“可是时间已经很久了,能行吗?”
黄小露将脸埋在斗笠里仔细嗅了嗅“没关系,虽然气味很淡,但我能闻得出来。只要和嫂嫂的距离不超过五里,我就一定能找到她。”
方圆五里,范围不算很大。萧天河有点儿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如此至少不会阴错阳差地错失重逢之机。“看来以后得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了。”
黄小露咧嘴笑道“那再好不过。”
与黄小露料想的不同,这一夜罗堰城平静无事,街上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清晨,两人离开了客栈,来到城门前。果然如同前日守卫队长所言,城门已经开了。
出城不远就是一片连绵的矮丘,山上林间鸟鸣不住,清脆动听。在道路另一边是一座小湖,山光水色,景色宜人。两人一路欣赏着美景,心旷神怡。
离罗堰城越来越远,路也越来越窄了。到了湖泊的尽头,小路拐进了丘陵之中。一直很欢快活泼的黄小露终于安静下来,跟在萧天河身后默不作声。
又走了一阵,黄小露凑上前来,小声道“哥哥,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我知道,我们出城之后不久就被盯上了,没想到竟一路跟到了此处。这么久没有动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打算干什么。”原来萧天河早已察觉。
“不知是不是冲我来的?”黄小露生怕自己妖族的身份暴露。
“管他呢。到了危机关头,你就躲进孟章界去。”
“我不。我躲进去了,你怎么办?”
“听话,此人伤不了我。”
“那我把他打跑吧!”黄小露道,“好歹我也是太境七品。若此人真是比七品还厉害的高手,他早就该动手了。”
“不可。不知对手的实力,不能轻举妄动。”顿了一顿,萧天河又道,“不知此事和昨晚的封城有没有关系。”
黄小露笑道“你想多了。要是因为我们两个而封城,那夜里就会找上门来了,何苦放我们出城再盯梢呢?”
“如果是在等帮手呢?”萧天河闯荡江湖较久,到底更老道一些,“城内人多也不便动手,于是今日放我们出城并一路尾随,等到了僻静之处再动手。我估计时机差不多了,为免被动,我们先把他引出来!”说完,他抓起黄小露的手向前狂奔,消失在山岩后。
果然,跟踪的那人急追而来,拐过弯角,冷不丁萧天河与黄小露就站在岩石后面,双方打了个照面。
那男子穿着一身浅褐色道袍,头带发冠,浓眉大眼,脸色白净,不像是个恶人。
“兄台追随了一路,辛苦了。”萧天河拱手讽道。
“居然被你发现了!”男子对两人怒目而视,“噌”地一下抽出一把刀来。
两人并不认识此男子。
“兄台可是饮空观弟子?”萧天河记得宁延平穿的就是这种道袍。
“正是!你二人休想再逃!”男子喝道。
之前的路上,萧天河曾暗中猜测过,跟踪之人究竟是冲黄小露来的还是冲他来的?莫不是太玄帝皇所赠的匕首果真惹来事了?现在看来,此人并非单冲一个人,而是冲他们俩来的。这太奇怪了,他与黄小露不过才同行一日而已,路上也没发生什么事。
而且,男子的话很蹊跷,萧天河觉得莫名其妙“再逃?我们何时逃过?”
“别再装了,你二人趁着本宗祭祖期间,害死了宗内长老和弟子。幸而苍天有眼,让我在罗堰城发现了你们的踪迹。”男子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昨夜封城还真是因为萧天河。
“我何曾害死你们宗内长老和弟子!”萧天河脑中闪过一道精光,“莫非你是说聂长老?”
“哼哼,你承认就好。”
“聂长老不是我杀的,他是自尽而亡。宁延平和聂芳蓉也都是自尽的。”
那男子如何肯信“笑话!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尽?再说四个人一起自尽?你这谎话编得未免也太离谱了!”
“具体我说不清楚。对了,当时还有一名小弟子亲眼目睹了一切,你去问问他便知来龙去脉。”话刚说完,萧天河忽觉不对劲,“等等!你刚才说‘四个人’?”
“你连自己害了几条人命都记不清楚了么?”
“只有聂长老、宁延平和聂芳蓉三个人自尽,另外一个死掉的人是谁?可是那名小弟子?”萧天河追问。
男子悲痛地说“那是我邵师弟。可怜他才刚升入灵境二品,本有大好前途,却葬送在你二人手中!”
“你无凭无据,怎可血口喷人?”黄小露替萧天河辩解。
萧天河将黄小露揽在身后“我妹妹前日才与我相逢,此事与她无关。”
“休要骗我!青衣男子,白衣女子,不是你们两个还能是谁!”&nbp;事有凑巧,黄小露穿的和白樱雪一样,也是白衣。“今日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得下黄泉向聂长老和三位师兄弟赔罪!”男子挥刀当头劈来。
萧天河不躲不避,举臂硬接,惊得黄小露尖叫一声。以萧天河坚如磐石的躯体,男子如何伤得了他?这一刀不仅没切断他的手臂,刀口反而崩掉了一块。
男子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刀刃缺口,呆住了。
“兄台先息怒。这件事有误会,等把话说开之后,你再断定我是不是说谎。”萧天河表面平静,内心却汹涌澎湃,要说的话、想问的事太多,心乱如麻的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后悔当初没听白樱雪的话,若是留一封信给饮空观掌门,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误会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哥哥行凶害人,可有人看见?”黄小露问道。
“邵师弟看见了,不是被灭了口?”
“那就奇怪了,”黄小露道,“既然你那‘邵师弟’死了,你是如何知道要寻一个穿青衣的男子和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呢?”
男子道“他在弥留之际亲口对掌门说的,还能有假?”
“弥留?那不更证明不是我杀的么?我若在你们饮空观内杀人,还能走得脱?”萧天河不解,“再说以聂长老的实力,我区区天境五品如何杀得了他啊!”
“所以你下了毒,四个人都是被你毒死的!”男子指着萧天河,“而且你根本不是天境五品!天境五品的人怎么可能硬接我的刀!”
萧天河长叹了一口气“那你觉得几品的实力能够接下你那一刀?我若真是个高手,又何必用毒呢?”
男子又愣住了,他是玄境六品,即便是高境八品之人也做不到挨他一刀之后毫发无伤。若萧天河是比八品还要高的上境九品,杀八品的聂长老根本无需下毒。由此可见萧天河说的没错。
萧天河也大致想明白了,那名知情的小弟子本该是整件事的人证,现在却死得蹊跷,怕是有人要栽赃陷害。这种情况下,即便留下书信给饮空观掌门也是没有用的。
男子怔了片刻,开始分析“你方才说出了宁师弟和聂师妹的名字,说明你与他们本就认识。你见过邵师弟,表明你确实去过饮空观。那么聂长老于祭祖期间突然回宗,想必是为了接待你吧?他房中的那桌酒菜,也是为了你而准备的。我说得可有错?”
“大体没错。”
“当时饮空观总共也没几个人,其他弟子都不曾见过你,他们甚至不知道有外人进入饮空观。那你还敢说酒菜里的毒不是你下的?总不见得是他们四个中毒身亡的人自己下毒害自己吧?”男子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萧天河是凶手。
“我对天起誓,我真没有下毒。”
“那就是她下的毒。”男子指着黄小露,“你即便没亲手下毒也应该是同谋。”
“你们饮空观内,有人要陷害我。”萧天河虽是如此说,却想不出究竟何时得罪过饮空观的人。那一晚,除了聂长老、宁延平、聂芳蓉以及那名姓邵的小弟子之外,他没再见过其他任何一名饮空观弟子。
男子当然不信“其他弟子见都没见过你,为何要陷害你?他们压根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又如何陷害?如果你所谓的‘把话说开’就是以谎言去掩盖谎言,那还是免开尊口吧!”
事到如今,不能再继续隐瞒了。萧天河定了定神,将那一日的经历从林中偶遇开始向男子讲述起来。
不料,还没说上几句,只听空中有人怒喝“凶徒胆敢污蔑我饮空观弟子清誉!”
抬头一看,远处飞来一人。男子连忙拱手行礼“师父,您可算来了。”
萧天河打量了一下,此人身形瘦得如同一根竹竿,头发黑白驳杂,颧骨高凸,两颊深陷,鼻尖一点鹰勾,颌下一缕青须,眼缝细长,目光锐利,这种长相往往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师父落地之后就嗔责男子“我不是回信给你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了么?”
“师父,我昨日给您飞鸽传信之后就立即去找城主,可无奈他不肯久封罗堰城,说是看在与您的交情上才同意封城半日。到了今早您依然未到,我只好先尾随他们至此,却不慎被发现。眼见他们要逃,所以不得不现身阻拦。”
“唔。阻拦没错,但听他的鬼话就不对了。”
“师父,他有些话说得似乎是真的,待查清楚之后再抓他也不迟。”男子又对萧天河说“我师父正是饮空观掌门,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
“不仅百般狡辩,还污蔑本门弟子清誉,根本无须多听!”这掌门比他的徒弟还要固执。
“师父,可是……”
“你难道不信你邵师弟的临终遗言?”掌门斥道。
“邵师弟也有可能是误会了……”
“你邵师弟是人证,那桌酒菜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抵赖!”掌门冷笑了一声,“再说一个与妖族为伍的人,会是什么好货色?”
萧天河心中一沉,他一时竟忘记了,饮空观掌门嵇钦岑可是《清微榜》上排名第二十三位的高手,能够轻易识破黄小露妖族的身份。
一听“妖族”二字,男子看向萧天河与黄小露的目光中再度燃起了怒火与敌意。“师父,此人不知有什么宝贝护体,方才崩坏了徒儿的刀刃!”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掌门令道。
“师父,不如让徒儿助您一臂之力!”
“刀都坏了还助什么助?”掌门瞪了他一眼,“那妖女实力不弱,倘若抓住你为要挟,反而成了累赘!速速回宗!”
“是。”男子不敢再多言,转身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