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的一声,“魏伶卿”身上迸发出耀眼金光,白水集这戳喉一戟,被金身符所挡。“魏伶卿”趁着白水集手劲略松,右手指尖捻出一张符咒,翻掌向他腹部拍去。
与符咒高手对决时,最忌讳的就是距离太近。幸而白水集早有防备,松开胳膊瞬间闪身到一丈开外。
“魏伶卿”站起身来,冷冷地注视着白水集。
“你果真不是魏伶卿!”陶胜均这时才完全相信了白水集,手持蛇矛,摆开了架势。
“魏伶卿”有金身符护体,暂时不惧两人合攻。“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妖族,是我失算了。”她的声音变了,完全不似先前那般悦耳。
“妖族?”陶胜均又吃了一惊,不由得斜目看了白水集一眼。
“不是妖族,如何能感觉出妖灵宝珠的气息?”“魏伶卿”极快地晃了下脑袋,面容也变了:脸型削瘦,颧骨凸出,浓眉细目,谈不上多漂亮。
“我媳妇和大哥呢?”白水集又一次喝问。至于此女子的身份,他估计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若你有本事闯过最后一关,自然可以见到他们。”女子一跃跳上墙头,看来她并不受法阵影响。
这时,地道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地面也为之颤动。
陶胜均回首,神情复杂:“糟了,‘怒’还是把《摧天心法》提至第七层了!”
“嚯嚯嚯……”女子往远处飞掠而去,巨洞之中回荡着她怪异的大笑声,“只剩下你们两个了,我看你们如何能破关!”
白水集与陶胜均对视了一眼。
“多亏白兄机警,识破了她的伪装。”陶胜均道,“真是出乎意料,连此人都被‘集宝盆’给网罗于麾下。”
白水集眉毛一掀:“怎么?‘喜’首座认得她?”
“《清微榜》上有一个人,以易容、善变著称。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连出榜的宝应门都不知道,只给她起了一个称号——‘雪海银狐’,取其‘善于在雪中隐匿身形’之意。因为此人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或者说她一直是以不同的面容隐藏着真实身份,所以曾经有不少人质疑过,《清微榜》上排名第二十七位的‘雪海银狐’究竟是否确有其人,但宝应门每次更榜,都从未将此人排出榜外。刚才那女子不仅易容成魏伶卿,甚至连魏伶卿的过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故与我等初遇寒暄时才不露半点儿破绽。我想普天之下,能将易容术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之人,除却‘雪海银狐’之外,应该不再有第二个了。”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我倒是刚刚才知道,她的制符之术居然也如此高超,恐不在魏伶卿之下。若是宝应门知道此事,估计会将她的排名再往上提几位。”
白水集笑了笑:“她现在排第二十七位,长青寺掌门马凤烟排在第二十六位,再往上提,势必要超过马掌门。如此说来,你是觉得她比你家掌门还要厉害?”
“我家掌门何尝不是个无视虚名之人?说起来,《清微榜》的排名只可参考而已。就说此次万宝山庄之行,已经现身的三位长老所展示出的实力,哪一个不够上榜?”
“唔……你们四位首座也不差。虽然几位同伴都没有追上来,但那几位长老同样没有追上来,可见应是打了个平分秋色。”白水集称赞道。
陶胜均苦笑:“怕是两败俱伤。”
“听说在‘大三槛’,‘春’、‘夏’、‘秋’、‘冬’四长老不占地利之便,都能和血骨坛东、南、西、北四大主事打个平手,此番四个长老更加厉害,即便是两败俱伤,相信此行之后,长青寺‘喜’、‘怒’、‘哀’、‘惧’四大首座的英名也将威震天下。”
陶胜均慨叹:“浮名虚誉,过眼云烟而已。我只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那现在要不要回去助‘怒’首座一臂之力?”
陶胜均摇了摇头:“《摧天心法》是‘怒’的绝技,上到第七层之后,其威天下无人能及。若‘秋’长老是个精于算计之辈,尚且有忧,但那家伙明显是个没有头脑的直肠戆士,跟七层心法的‘怒’角力拼命,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眼下还有强敌拦路,你我二人耽误不得。”
白水集忽然想起陶胜均在离开石室之前对索江涯的叮嘱,遂问道:“第七层《摧天心法》是不是对‘怒’首座有何危害?”
“此心法乃是由古时高人所创,总共有九层,正应‘九重天’一说,故名《摧天》。可是随着天地之气渐趋稀薄,已经没人能修炼至第九层了。据掌门所说,在修真新时期之前的那个年代,将此心法修炼到最高的人也只达到了第四层而已,连总层数的一半都不到。如今‘怒’长老专修此门心法,上到第七层已是极限,在心法高层维持的时间越长,对身体的伤害也就越大,结束运功之后,功力也有可能倒退。第七层……怕是连五脏六腑都要受损,恢复起来可就难了。”
白水集叹了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也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搏命之举。相信马掌门被救出之后,一定不会忘记四大首座的生死之功。”
陶胜均怔了一下:“白兄如何知道的?”
“呵,能让四大首座如此舍生忘死勇闯万宝山庄,除却马掌门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原因。至于‘惩奸除恶’一说,我打一开始就不相信。”
“‘集宝盆’抓了马掌门,我们此行的目的和你们一样,是来救人的。”陶胜均终于说了实话,“因为掌门被抓有损我长青寺声誉,所以之前不曾如实相告,还望见谅。”
白水集点点头:“可是‘集宝盆’这是要干什么?抓唐云希也就罢了,马掌门可是有宗派势力的人。他如此树敌,意义何在?”
“他抓人而不杀,反而摆开阵势等援兵来闯,相信最终见到他时,一切就都明了了。白兄,我们走!”
一番短暂的对话,让白水集陷入了深思。他虽然有时行事鲁莽,但却不笨。在两位义兄和妻子都等待营救的情况下,他提醒自己务必要考虑清楚所有细节再做出行动。
显然,“集宝盆”以前与唐云希、马凤烟并没有什么过节,也许这就是抓而不杀的原因之一?既然不是图命,那是图什么呢?而且“集宝盆”安排四大长老把守山庄,似乎事前就意料到会有高手前来相救,既然如此,他何不将被抓之人转移到无人知晓的地方?
还有,那个“雪海银狐”也非常奇怪,若是她不出现,众人依然得闯过“快刀密道”,没有金身符相助,恐怕受的伤会更重。在“天刃厨房”里也是,不管是何人在背地里耍手段,既然能让秋老、荀芳惠突然消失,自然也能把“雪海银狐”给弄出去,剩下的三人除了索江涯之外,白水集与陶胜均破开闸板都难,即便索江涯催动高层次心法可以破板救人,可‘秋’长老又岂会坐视不理?
最后一点,连秋老这等高手都逃不过那“突然消失”的手段,为何不对所有人如法炮制?为何留下白水集和陶胜均继续闯关?
谜点太多,无从着手。不过白水集唯独能够确定一件事:“集宝盆”是想让他们闯过“春”、“夏”、“秋”、“冬”四关,也就是说,与“冬”长老必有一战。
“好吧!据‘夏’长老所言,‘冬’长老应是个会使冻气的高手,今日就让我好好会一会他!”白水集心道,脚下大步流星。
两人沿着小路出了院子,立即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寒气,路旁的泥地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随着两人向巨洞中越走越深,光线越来越暗,白霜也越来越厚,脚下的路完全笼罩在冰雾之中,两人只感觉每一次落脚,都有一股寒冷从脚底渗入,沿着脉络往上游走。
“寒气逼人。怪不得‘夏’长老说,可与他极热功力对抗的,唯有‘冬’长老。”陶胜均似是称赞。
白水集可是个在太阴之水里泡了好几百年的“老妖”,对这等寒气自然不屑一顾:“若是法阵所设,还则罢了;若是‘冬’长老刻意而为,我只能说他不太精明。冻气一直覆盖到刚才小院的门口,这么大的范围,要浪费多少功力?难道就为了震慑我们么?”
陶胜均想想也是:“多半是法阵之效吧。”
小路前方被凸出的岩壁所挡,岩壁后露过来幽幽的蓝白之光。
“就在前头!”白水集加快了步伐。拐过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阔的冰台,那幽蓝之光正是从冰台下方的寒潭中发出来的。
身后的陶胜均道:“看来白兄猜错了,寒气竟是环境使然。没想到在岩洞深处,竟然有这等天然冰潭。”
路到了冰潭前就断了,冰潭后方就是发白的洞壁,两侧也没有其他出路。可是,“冬”长老又在哪儿呢?
“冰里有人!”白水集眼力非凡,在幽暗的光线下依然一眼就看见冰台之中那个发黑的影子。
“好像是个孩子!”陶胜均惊呼一声,拿出蛇矛走到冰台中央一通猛戳,可冰面依然光滑如镜,连一丝印痕都没留下。
“此冰并非凡冰!”陶胜均扭头看了看白水集。
白水集一直在仔细观察冰下那团黑影,在陶胜均戳冰的过程中,黑影一动也不动。而且在更深处的冰层中,似乎还有另外几个黑影,这些人都是被‘冬’长老给掳来的吗?
“你让开。”白水集将双掌附在冰台上,闭上双眼,催动功力,掌下白光夺目。随着一阵“嘎啦嘎啦”的碎冰声,陶胜均清楚地看到两根冰锥正从白水集掌下向冰台中不断地延伸,裂纹随之扩散至整个冰面,冰台中也有裂纹在向四周放射。
“且慢!”陶胜均忽然攥住了白水集的手腕,他的整条胳膊立即覆结了厚厚一层冰,“不可再继续了,万一那孩子已被冻实,会随着冰台一起碎裂的。”他说的有理。
白水集收了手,跃上了冰台,试图用青龙戟挑开已有裂纹的冰块。可是,冰台依然粘结得十分牢固,并且裂纹正在缓缓地消失。
陶胜均在台边磕碎了胳膊上的冰层:“让我来。”他拿出了于路上吟唱《禅定法经》时使用的钹。
白水集不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陶胜均俯身将耳朵附在冰面上,然后开始击钹。一声声钹响音色由低到高,白水集明白了,这是在试音。在“夏”长老的“化骨火炉”中时,陶胜均和丰启桓就是用这个方法找到了可以激发阵法宝石震荡的音色,才得以摧毁。
现在只有陶胜均一个人故技重施,所以稍微麻烦一些,先试音高,再试声响。由于冰台包着人的那片区域与其他区域的震荡点必然不同,若是先试声响的话,万一凑巧正好赶上裹人区域的震荡点,那也就把冻实的人给震碎了。
许久之后,陶胜均找到了震荡点,运转功力击钹,“嚓”!震人心魄的钹响之后,冰台骤然生满了裂纹,他抓紧时机,用脚尖轻轻一踢,冰台轰然碎裂,冰块纷落,冰晶溅射,冰尘飞扬,冰雾弥漫。
白水集眼疾身快,冒着冰块打砸冲入潭中,将那块未碎的冰坨捞了出来。
冰坨中果然裹着一个少年,看模样也就十岁左右,但头发却是洁白如雪,身穿一身白衣,在冰中盘腿而坐,双眼紧闭,神态从容。
至于冰潭深处那几个黑影,白水集捞取冰坨时已经看清楚了,原来冰台下面还有一层更厚的冰,陶胜均只震碎了上面这层。
“好个俊俏的美少年!”陶胜均赞叹道,“剩下这点薄冰就好办了,用功力催融就行。”
“等一下!”白水集要阻止却来不及了,陶胜均稍一运功,冰壳就化成了白雾。
陶胜均诧异地看了看手掌:“这……我还没怎么运功呢!”
“是他自己催融了冰壳。”白水集神情严肃,“他就是‘冬’长老!”
少年端坐在原地,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一动也不动。
“不会吧?这么个少年怎么会是‘冬’长老?”陶胜均不敢相信。
“试试便知!”白水集竟然直接一戟戳向少年额头正中,吓了陶胜均一大跳,尚未确定少年的身份,此举太莽撞了。
就在戟尖近乎触到少年的瞬间,他的额心处突然发出夺目的蓝白之光,戟尖无法再更近分毫,伴随着“嘎吱”的古怪声响,青龙戟从尖端开始结冰,向着戟柄蔓延。
“哼哼,我说的没错吧?”白水集收回了戟,在地上磕碎了冰层。
再看那少年,额中出现了一个菱形的、蓝色的冰凌印记。他喉间霍然一声痰响,像是被卡之后忽然畅通似的,然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竟然毁我冰台,扰我修炼,好生无礼!”
白水集冷笑不止:“笑话!你是‘冬’长老,难道不知道我们要来闯你这一关?”
“住口!”“冬”长老的语气中透露出与其面容完全不符的威严,“我的冰台凝结至这般已是不易,使吾身融于冰中更是耗费了不少功力,岂容你们说毁就毁?”说罢,他双掌拍地,两股冻气从地面疾速袭向了白水集与陶胜均。
陶胜均一跃而起,不料冻气到了他身下,突然从地里冒出一根粗大的冰柱,柱顶十分尖锐,直追他的双脚而去。陶胜均大惊失色,立即抛下尚未收起的钹,冰柱戳进了钹当中的圆碗之中,他正好脚踏钹堂借力,跃落至冰潭边上。
至于袭向白水集的那股冻气,还未到他面前,他就猛一跺脚,发出一股丝毫不弱的冻气迎了过去,两股冻气相撞,轰然炸裂,冰渣四处乱飞。
“哦?你也是个冻气高手!”“冬”长老似乎起了兴致。不过他始终没有站起身来或是睁开双眼。
白水集瞅了一眼他的双腿,似乎很细,宽大的裤腿显得空荡荡的。
“你的腿……有残疾?”白水集蹙眉问道。
“最初修炼时被冻坏了。”“冬”长老满不在乎,掌上又有动作,但不是发起攻击,而是顷刻之间在自己身下凝出一座小冰台。
“那你的眼睛呢?”陶胜均又问道。
“在身体器官之中,唯有眼睛感觉不到寒气,我嫌它无用,索性挖去了。”“冬”长老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极为可怕的言语,“正好‘秋’好这一口,就赠给他开开胃。”
“都是疯子!”陶胜均摇头慨叹。
“眼睛无用?还是头一回听说。”白水集曾经瞎过一次,那始终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的感觉非常不好受,“照你的说法,头发、眉毛同样感觉不到寒气,为何不一并剃了?”
“强词夺理。毛发不会阻碍我修炼,而眼观之景太杂,有时反而会扰乱灵台。”“冬”长老一边说,一边平伸双臂,他那一直垂到腰间的白色长发无风而飘,发丝之间雾气缭绕,“单靠冻气气流,已然可以洞悉周围一切,要眼睛何用!”
“那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眼睛的作用!”白水集不信邪,挥戟攻上前去。起初,“冬”长老在冰台上移身闪躲,但白水集出戟的速度越来越快,戟影缭乱,攻无定向,加上脚下身法飘逸,“冬”长老躲避起来渐趋吃力,毕竟没有青龙戟的速度快。
“冬”长老猛然一掌拍在身下冰台上,冰台向后滑溜开去,超出戟长的范围之后,他挥臂在身前那么一比划,带起的点点冰尘刹那间凝出一堵一丈多高的冰墙来。之后他双手依然未停,另外三座冰墙以及一块冰板出现,形成一个小冰屋,将他自己罩在其中。
冰墙目测约有一尺来厚,青龙戟猛戳一下,戟尖没进冰墙三寸不到,看来想用戟破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有何难?”陶胜均已经拾回了钹,正欲以声震碎。
“冬”长老突然低喝一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