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徒空那声“成了”,除了就在跟前的金凡庆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金凡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铸、铸成了?”
“两块储物配饰。”费徒空将一黑一白两件法宝抛给了金凡庆,慌得金凡庆连忙双手托住,费徒空笑道,“这下觉得所有的消耗都值了吧?”
金凡庆的激动却一扫而空,叹道:“一个储物法宝在市集上最多卖几十根珀柱,你可是耗费了四大箱珀柱才铸成这两个,要不是工方府提供材料,照你这种炼法还不得赔死?”
“几十根珀柱?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费徒空的话让金凡庆费解,储物法宝的价格虽然依据其品质上下浮动,但即便再昂贵,百根珀柱也就到头了。
这时,冰鹤门与炎鸦宗的四位长老走了过来。谢长老对费徒空道:“整个铸造过程我们都看到了,你的铸技不错,但那种铸炼方法……着实不敢苟同。幸而运气不错,铸成了两件法宝,也算是对工方府有个交代。”
费徒空轻轻笑了笑,并不言语。
听到费徒空已经铸成储物法宝,其他铸匠们再度聚拢过来。
童长老问金凡庆要过两块储物配饰,仔细地查看。一黑一白,扁圆形,未经雕琢,看上去十分粗糙。童长老抬眼:“你只试了两次就铸成了两块法宝,何不再去索要珀柱继续铸炼呢?”
“没那个必要吧?”费徒空也许是累了。
谢长老指着铸台附近满地的珀团块对童长老说:“照他这种铸炼法,还不如不炼。一箱珀柱正好一百根,别人一次用十来根,他倒好,一次一大箱。就算储物法宝品质再高,也不可能卖到一百根珀柱的!”
费徒空冷笑不止:“别说一百根珀柱,我铸的储物法宝,卖一千根珀柱我都嫌少!”
所有人都怔住了,这可真是走花溜冰,狼烟大话呀。谢长老似是轻蔑又似是不屑地扯紧了嘴角:“好一个狂妄的家伙!”
“我们只是宾客,没有资格给你的法宝鉴定品质。既然你不打算继续铸炼了,就随我们回主台吧。”童长老道。
费徒空和金凡庆跟着四位长老离开了铸造场,萧天河他们紧随其后。铸匠们望着一行人的背影,各怀心思。有人暗叹费徒空运气好,有人自忖他能行我也能行,还有人惦记着那些被费徒空废弃的珀团,毕竟是钱呐!若不是众目睽睽,恐怕早就过去捡了。
自羡水铸造赛开始,丹幽洲三司就没有离开过位子。这次比试的规则使得他们压根不对铸匠们抱什么希望。不少受邀宾客都觉得奇怪,工方府府尹晋文秋归大司徒茅宇峰管,如果茅宇峰觉得铸造赛规则不妥,大可以让晋文秋重新制定规则,为何却是如今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三司四部的高官出席铸造赛的意义何在?广发邀请函的意义又何在?
童长老直接把费徒空领到了晋文秋面前。
晋文秋停止了和宾客的交谈,侧目瞅了瞅费徒空:“已有铸成的了?还挺快的嘛!”
费徒空将两件法宝放在桌子上。晋文秋扫了一眼:“哟,还铸成了两件!不知你铸了几次?”
“两次。”费徒空如实答道。
晋文秋的脸色陡然变了,如果一次铸成了一件还能说有可能是运气使然,两次铸成了两件,成功率岂不是十成?旁边的宾客们都不说话了,齐刷刷地向这边看来。
金凡庆赶紧上前解释:“他是同时铸炼两件法宝,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成功。”
晋文秋点头赞许:“这样也算相当不错了。铸炼储物法宝本就不易,竟然还能同时铸炼两个。两次就是铸造了四个,铸成率也有五成。”
谢长老泼了一盆冷水:“那也得看他用了多少材料。”
晋文秋笑了:“谢长老莫不是瞧不起我工方府?铸炼四件法宝不过半箱珀柱而已,我工方府还是出得起的。再说一件储物法宝的价值就足以抵掉材料耗费了。”
谢长老冷笑了一声:“你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四箱珀柱刚刚好。”费徒空大大方方地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四百根珀柱只铸炼出两件储物法宝,怎么想都觉得亏,宾客们议论纷纷。晋文秋毕竟是工方府府尹,看事情的角度与众不同:“这也没什么,其他铸匠耗尽四箱珀柱也未必能铸出一件储物法宝来。”
“呵,只是以后别指望他铸炼储物法宝为好。”谢长老道。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杰出铸匠铸炼储物法宝的意义就在于搏那一、二成的几率,以较小的花费博取丰厚的利润。可像费徒空那样,即便铸成率达到十成,那也是铸一个赔一个。
晋文秋将黑色配饰认了主,顿时眼睛一亮,赞叹道:“好高的品质!”
鉴定储物法宝品质的标准只有一个——内部存储空间大小。费徒空铸造的这块储物配饰,其内部甚至能装下一座小山,难怪见多识广的晋文秋也被惊到了。
可是,当存储空间大到一定程度,其价值就无法再随品质而提升了。储物法宝的功能就是储物,对一个人而言,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有限,所以空间过大也没多大用。
“把那两件储物法宝给我看看。”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竟是大司徒茅宇峰。晋文秋连忙将黑色配饰解除了认主,和白色配饰一起双手奉上。
茅宇峰盯着费徒空的双眼:“我想,你同时铸炼两件储物法宝的用意,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哗众取宠或是节省时间吧?”
费徒空微微一笑。
茅宇峰将两件法宝都认了主,瞬间瞠目结舌。
“如何?”连大司马高连平和大司空单奕潼也凑了过来。
“这、这可称得上是天下奇珍!”茅宇峰如此评价。
“值那四箱珀柱吧?”费徒空故意如此问道,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长老。
“别说四箱了,四十箱都值!”茅宇峰一把拉住费徒空的手,“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总算有识货的了。”费徒空得意洋洋地冲萧天河他们挤了挤眼睛。
两人离开后,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茅宇峰自然不会说假话,四十箱珀柱,也就是四千根珀柱,这可真是价值连城。谢长老彻底懵圈了,什么样的储物法宝能值这么多钱?
不仅是他,连童长老乃至认主过黑色配饰的晋文秋都想不明白,那对储物法宝的价值究竟在哪里。“果然不简单呐!”童长老只能如此感慨。
最惊讶的人当属金凡庆了。回想起之前自己对费徒空的阻挠,他竟惭愧出一头大汗,暗嘲自己有眼无珠,真是枉当了几十年铸匠。不过想到将来金锤铺的前景,他又不自觉地笑了。
没过多久,茅宇峰匆匆去而复返,将金凡庆连带萧天河他们四人一起带走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长老的话酸溜溜的。
炎鸦宗一位长老问:“谢长老知道他们去见谁了?”
“茅先生贵为大司徒,他领去见的人还能是谁?”
……
跟随茅宇峰来到后山腰的一座凸岩下,几人看见了一座小帐。帐中点着烛火,映出三个人影。
掀帘进帐,帐篷中顿时显得拥挤起来。费徒空起身,还未向大家介绍,白水集就欣喜地上前,热情地向他身旁那位圆脸微胖的男子打招呼:“申屠老弟,好久不见!”
另外一位瘦脸中年人疑惑地问:“你们两个认识?”
申屠井当然不认得白水集化成人形的模样,满腹狐疑。
“是我!黄泉深渊!”白水集提醒道。
申屠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白大哥!恭喜你脱困!”
这辈分有点乱了,申屠井称白水集为“兄”,而白水集随萧天河叫费徒空“费兄弟”,偏偏费徒空又是申屠井的徒弟。
那位瘦脸男子笑道:“这些都是高徒的朋友,其中又有申屠兄的故友,那都是我羡水城的贵客。若不嫌弃,还请稍后随我到羡水山巅一聚。”羡水山巅只有丹幽皇宫,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费徒空冲萧天河挤了下眼睛,萧天河明白,这是费徒空刻意为他制造的和丹幽帝皇见面的机会。
细细看那丹幽帝皇,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衣着整齐,动作不缓不急,言谈文雅和蔼。身为一方帝皇,竟霸气内敛至旁人难以察觉的地步,只不过大家对此人身份已是心知肚明,故而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有异乎常人的威严。尤其是金凡庆,看到帝皇级的人物近在咫尺,激动地浑身颤抖。
萧天河见房瀚兴如此随和,暗暗高兴,想必与他议事的局面不会太僵。况且加上费徒空与申屠井这层关系,即便房瀚兴不愿得罪法如一,至少不会为难几人。
不过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机会,话题依然在费徒空所铸的那两件法宝上。房瀚兴一边看着掌中的法宝,一边称赞道:“高徒的铸技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将储物功效与传讯功效合而为一。有了这法宝,哪里还用得着巨大的传讯石?”
谜底终于揭开了,原来那对法宝的价值在于此!清微界可没有像大赤界的灵息玉或是禹馀界的元灵宝珠那样轻便易携的传讯法宝,只有传讯石。可惜传讯石实在是太大了,又极易损坏,所以即使有储物法宝可以容纳,使用起来也相当不易。为了保护传讯石,人们甚至不得不建造专门放置它的房屋。
费徒空这一铸可是开创了历史先河,就算没有储物功效,光凭传讯功效,就已然值得上四千根珀柱了。
听了房瀚兴的赞赏,申屠井自信地说:“我挑中的徒弟,那还能差了?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我特意让他来参加这一届羡水铸造赛。”
“原来如此。我刚刚才明白申屠兄为何坚持将铸造储物法宝定为此届铸造赛的内容。”
“就是让房兄破费了。”
“哪里,与高徒所铸的稀世珍宝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原来如此,铸造赛的规则是由申屠井决定的。
这时,费徒空插言道:“其实这对法宝还是有很大的缺点,它们传讯功效只存在于彼此之间,无法做到像传讯石那样,可以靠灵魂印记多方传讯。”
“哪里,费公子过谦了。”房瀚兴抬手将黑配饰抛给茅宇峰,吩咐他继续监督羡水铸造赛去了。
“不知申屠兄师徒二人可否为我再铸两对同样的法宝?”房瀚兴这是打算给三司一人配一个。
申屠井大笑道:“房兄太瞧得起我了,这种法宝我是铸不出来的。不仅是我,除了小徒之外,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人能够铸得出这般小巧的传讯法宝!”这是怎么回事?申屠井的铸技肯定是高过费徒空的,但徒弟会的,师父却不会。
房瀚兴也是个喜铸且善铸之人,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可申屠井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问费徒空:“不知费公子可否告知奥秘?”
费徒空耸耸肩:“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这与铸技无关。我只是将下界的元灵宝珠与珀柱一起煅烧融合,就能铸出这种可以传讯的储物法宝。现在元灵宝珠只剩下两个了,所以只能再铸出一对来。”
“居然是下界的传讯法宝!”房瀚兴面露遗憾之色,“可惜飞升者在清微界……不知你的元灵宝珠从何而来?”
“于市集上偶得。”看来费徒空也知道飞升者在清微界有危险。
申屠井道:“归根结底,飞升者的处境还不是你们八大帝皇造成的?我不明白,第九洲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房瀚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一言难尽。”
之后,房瀚兴就颇有兴致地跟申屠井探讨起铸技来,两人热切地交谈着,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人。于是,费徒空与萧天河他们悄悄退出了帐篷,返回前山。
于路上,金凡庆小声问费徒空:“费兄,你是如何发现将下界法宝与黑、白珀融合后能够铸成具有传讯之效的储物法宝的?”
“意外而已。有一次煅烧珀柱时,我不小心将两颗元灵宝珠掉进了锻炉,没想到宝珠即刻烧熔并和两块珀团完全融合在一起,根本无法分离,于是我就接着铸完了。”
金凡庆听罢连连感叹,如果说“在集市上收得下界传讯法宝”是费徒空眼光独到,那意外铸成传讯储物法宝就是暗有天佑了。
不过,费徒空这番假话却瞒不过同是飞升者的萧天河与何天遥,一个优秀的铸匠,怎么可能犯下将杂物掉入锻炉这种低级错误?他一定是故意如此尝试的。
萧天河小声问费徒空:“既然元灵宝珠不够用了,那你有没有试过铸炼元灵宝珠?”
“当然试过。”费徒空道,“可是清微界的天地之气不但比禹馀界稀薄,而且性质要猛烈许多。传讯法宝需要融入大量的天地之气,所以铸炼的注灵过程不仅极其漫长,而且以寻常法宝那么小的尺寸,任何材料都经受不住其中天地之气的威压。在清微界,也只有传讯石那么大的尺寸以及那么强的硬度才能制成传讯法宝。”
“可你不是已经铸成了吗?尺寸小如配饰,硬度也就是黑、白珀的硬度而已。”
“非也。我之所以想到将元灵宝珠融入珀团,其实是受到《洞天秘典》中一句话的启发。陵光神匠写道:‘所谓储物法宝,无非是在主世界中单独开辟出一个不具备天地法则的亚空间,其内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雨雪风霜,更没有时光流逝,故而生命无法进入其中,想来三界的储物法宝理应都是如此。’我想,既然储物法宝原理相通,那传讯法宝应该也差不多。于是我大胆尝试,在浪费了许多在禹馀界所炼的元灵宝珠之后,终于发现最佳材料其实正是黑珀和白珀。所以说白了,这种新法宝其实是将禹馀界的天地之气与清微界的天地之气相融之后,再注入合适的材料后铸成的,其传讯功效受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有意思……”萧天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费徒空又道:“这次若不是为了你和天遥,我才不舍得用掉两枚元灵宝珠呢!我估摸着若是在羡水铸造赛上大放异彩,兴许有机会见着丹幽帝皇,正好给你们铺一条路。咋样?够意思吧?”
“好兄弟!”萧天河笑容满面,“不过说起禹馀界和清微界,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还得麻烦你。”
“跟我还客气?”
“你也知道,武器在升界之后就不堪一用了。四大天宝之中的二十八位妖族……”
没等萧天河说完,费徒空就哭笑不得地打断:“你还真不怕累着我呀!”
……
羡水铸造赛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比起金锤铺所在的那个小铸造场,主台下的铸造场近乎有三倍之大,场中的铸造店铺也都是羡水城盛名已久的名店。因为处在诸多高官与贵宾的视野之中,铸匠们格外起劲,使尽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的铸技。在费徒空看来,许多花样和动作完全是在哗众取宠,蒙一蒙不懂铸造的平民百姓还行,在台上那些人眼里,恐怕和跳梁小丑差不多。
茅宇峰客气地邀请一行人同席入座,如今所有的高官贵客都对费徒空另眼相看。待得天晚,大家又在三司的陪同下,登上羡水山巅。房瀚兴早已在丹幽皇宫设下珍馐酒宴款待诸人。金凡庆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荀芳惠都在感叹,这也许是一生之中最为显贵的一刻了。
席间,费徒空向房瀚兴和申屠井介绍几位好友。不料,当申屠井听到萧天河的名字时,却一下子从座上弹了起来,上前一把揪住萧天河的衣领,怒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