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遥于寒风吹面与颠簸之感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在疾驰的马背上,身前驾马的正是那名白衣长发女子。看来刚才他是一直趴在女子的背上酣睡。何天遥觉得很不好意思,往后坐了坐。
女子发觉他已醒来“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
“姑娘究竟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女子“咯咯”笑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正在带你逃命呢!”
“多谢姑娘。不过就凭天绝塔外的那些家伙,还不足以伤得了我。放我下马吧。”何天遥还以为是那些仙道弟子要对他不利。
不料女子却模仿他的口气说道“不过就凭你可以抵抗天绝塔九层威压的躯体,就足以抵御一切伤害么?”
女子竟然知道何天遥进过天绝塔第九层的事。“莫非姑娘也是某个修仙宗派之人?”何天遥满腹狐疑。当时的确有不少弟子匆匆回宗报信去了,可此时想必还在路上呢。传讯法宝何其珍贵,又何等巨大,没有那个宗派会给守塔弟子配发那个东西的。
“天绝塔发生异变,迸发出异常的始气波动,那可不是一般的三流修仙弟子能感觉得到的。现在一定有不少仙道高手,不,肯定也有获悉了消息的魔道高手正在往无境山赶来,你若再不逃,可就走不掉了。”女子道。
何天遥半信半疑。
女子像是脑后也生着眼睛一般“不信?在你昏睡期间,我已经替你解决掉好几个家伙了。喏,又来了一个!”说着,女子从袖中甩出一道白绫,如利箭一般探入路边草丛之中,带出一颗头颅,血喷三丈,红染五尺,一位老者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先不说此人是否真是冲何天遥而来,单看女子的杀人手段,绝对是个狠角儿。
“天绝塔的异变与我无关啊,为什么把矛头都指向我?”何天遥道。
“你骗鬼呢?自你进入天绝塔第九层之后,异变就发生了,你说与你无关,谁会相信?”女子似乎对何天遥的不诚实有些恼火,“再说你昏迷时我已经检视过你的丹田和经脉了,功力虽已消耗一空,但是恢复能力惊人。这等极品丹田绝不是一个四品级的修真者能够修练出来的!”
何天遥沉默不语。他的丹田分明已毁,现在那两截断剑已然成为了丹田的替代。恢复功力需要天地之气的辅助,断剑内天地始气比外界要浓厚得多,恢复能力惊人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我救你性命也是有所图的。”女子倒是十分坦诚,“救命之恩理应报答,可是?”
“没错。姑娘图我什么?”
女子吁停了马,两人下地,面对面站着。女子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第一,告诉我你躯体如此坚韧的原因;第二,告诉我天绝塔的秘密;第三,从今往后,引出宝剑内的天地始气供我修炼。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可以称我为‘姑姑’,我会亲自指导你修炼。”
这不等于被女子给牢牢地困住了吗?何天遥自然不情愿。
见他十分踌躇,女子冷笑“我知道你很精明,奉劝你一句,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天绝塔第九层的石柱上有一个剑形凹槽,原来必定放着一把宝剑。宝剑被拿走之后,天绝塔中的天地始气就变得和外界一样了,可见一直以来,正是那把宝剑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天地始气。至于宝剑是何人所拿,呵呵,不必说了吧?我一不杀你,二不夺你宝剑,三又救你性命,三恩换三报,足够公平吧?”
杀人越货,本就不是什么正义之行,不做是应该的,到了女子口中却成了两件恩德,隐隐可见其霸道。不得已,何天遥只得答应。女子所说的头两件“恩德”,似乎也是一种警告。如果不答应,“恩德”就没了,女子很可能会杀人越货。
“我躯体坚韧的原因,我也不甚清楚。我是个飞升者,而且是从最底层的大赤界飞升上来的。漫长的修炼或许就是躯体坚韧的原因。”事到如今,何天遥只得实话实说。
“飞升者?”女子再度上下打量着何天遥,“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关于第九洲的传说?呵,谁知道呢。第二件事,天绝塔第九层石柱顶端凹槽里放的并不是一把完整的剑,而是一把断剑的剑柄。你猜的没错,原本塔中的天地始气的确是从剑柄中释放出来的,在自剑柄融入我体内之后,始气释放就自然停止了。”
“那你一定可以把始气再次引导出来。”
“很遗憾,我做不到。始气的迸发损毁了我的丹田,你感受到我体内的那颗拥有惊人恢复能力的丹田,其实正是那把剑柄。如此,第三件事也请恕我无能为力。”
女子眉头紧蹙,表情很复杂,似有不甘,似有懊恼,似有贪婪。
“你确实可以杀了我,但是剑柄无主之后,会重新释放天地始气,到时你会很危险。”何天遥如此提醒也是在自保。
女子冷冷地说“我要杀你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近距离直接杀,下个慢毒即可。到时你毒发身亡,我已经离得远远的了。”
何天遥耸了耸肩“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剑柄释放的威压惊人,我死了你还是没办法接近剑柄。”
女子怒了“只要靠得足够近,就能借着天地始气修炼了!”
“那和天绝塔又有什么区别?”何天遥摇了摇头,“我看你实力不弱,所以对你来说,离得远了,天地始气不够浓郁;天地始气足够修炼的地方,威压又太强。再说,天绝塔已经毁了,我死之后,各大修仙宗派必定会抢夺地盘,企望重新建立一个适合宗内弟子修炼的场所,即便你实力再强,能敌得过诸多宗派的高手联手么?”
女子无言以对,只得转口风道“本来我也没打算杀你。”
何天遥笑了笑。
“我不杀你,不代表别人不杀你。其他宗派和江湖散修的高手并不知道其中详细,只知道是你拿走了天绝塔中的宝剑。此外,‘飞升者’三个字在清微界可是个忌讳,也许会有不少人为了其他的目的而杀你。总之,你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叫不叫我‘姑姑’随便你。”女子说完就翻身上马,手揽缰绳,侧首斜视着何天遥。
何天遥叹了口气,只好说了一句“侄儿拜见姑姑。”
“上马!”女子满意地回过头去。
何天遥想不明白,女子已经明说目的有三,在无他可图的情况之下,为何还要冒着成为众矢之的的危险带他走呢?
何天遥犹豫之间,女子脸色陡然一变,催促道“快上马!来人了!”
骏马狂奔,女子拿出一个布袋,从中掏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撒在了路上。何天遥大惊,她是在布阵!可是,马匹疾驰时布阵,意味着法阵是瞬间布成的,布阵的速度竟如此迅速,简直匪夷所思!再仔细一想,女子的口吻表明,她的实力很强,能感受到天绝塔异变从而追来的也都是高手,会让女子紧张起来的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故而寻常的法阵肯定无用。也就是说,女子看似随意撒布而成的法阵其实都很强!联想到之前女子为自己布阵疗伤之事,何天遥断定,她一定是个阵法高手!
“姑姑,没有想到,你的阵法水平竟如此之高!”
“你想学么?”女子问道,“等你学会如何引导出剑柄中的天地始气再说吧!”
原来如此,女子带何天遥逃跑还是因为不甘心,期待宝剑断柄有朝一日能够为她所用。
“那你可是要等很久了,等我实力足够强,也许才有办法。”
“所以在那之前,你得给我好好修炼,不得分心,学习阵法之事也得放在那之后再说!”
不管怎么说,女子能为自己解决掉当前的困境也是件好事,何天遥道“我叫何天遥,请教姑姑尊姓大名?”
“我复姓夏侯,至于名字,等合适的时机,自然会告诉你。”
何天遥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夏侯姑姑”却突然勒马急停,骏马高高扬起前蹄,把何天遥摔了下去。
“那边有一口井,赶快躲进去!”姑姑急道。
顺她所指,何天遥发现被杂草掩盖住的一口枯井,他赶紧跳了进去。随后,井口就被一块巨石给盖住了。“不见着我不要出来!”姑姑抛下一句话就再次策马而去。
枯井大约有八、九丈深,井底是厚厚的一层枯叶。井中漆黑一片,井口的光也被巨石所挡。黑暗之中,何天遥屏息倾听着外头的动静。许久,并没有马蹄声传来,巨石也没被挪开。
静心冥想了许久,何天遥甚觉肚饥,幸而陵光佩中还有些以前存放的干粮。正吃时,忽而有一股凉风拂过耳旁。“井中生风?”何天遥撇了干粮,在井壁上摸索起来,轻风是从井壁上的一条缝隙中吹出来的,他试着推了推,井壁竟似有摇动的迹象,于是他奋力用肩膀一撞,井壁轰然裂开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连着枯井的大洞,究竟通向何方?何天遥估算了一下,姑姑离开已经至少有五个时辰了,尚不知何时回来,洞口的巨石又非常人之力能够掀得开的,况且脚踏井壁也使不出多大力气,何不顺着洞口探一探路?或许会有其他出口也说不定。
打定了主意,何天遥猫腰进入了洞口。保险起见,行进了十几丈深之后,他才拿出提灯照明。洞壁较为平整,显然是开掘而成。走了许久,依然未见出口。前后看看,远处都是一片黑暗,何天遥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当初在青莲湖中遇到巨龟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他心想“我该不会是闯进什么凶兽的巢穴了吧?”
不过,洞穴只有半人多高,若真是巢穴,估计凶兽多半也就是蟒类,想到陵光界中可是有两条“巨蟒”可召,何天遥心定了不少,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阵,就更加可以确定这里绝非凶兽巢穴了,没有巢穴会挖得如此深长的。忽然,前头出现了光亮,到出口了!何天遥加快速度,钻出洞口之后傻眼了,原来这依旧不是出口,而是一个三岔口,三条路分别通往三个方向,洞顶也骤然抬高,光亮正是源自洞壁上点燃的火把。有照明也就意味着有人,何天遥赶紧收了灯笼,藏进了墙根的阴影之中。又有一股凉风从当中那条岔路吹来,于是何天遥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
终于,在通道末端,何天遥看见了一条阶梯,通向一个由几块木条拼凑成的小门。忽而,他感觉脖颈处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上。“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仿若幽灵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天遥惊出了一身冷汗,就在须臾之前,他还回头看过,身后分明空无一人。此人简直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走!”那人推了一把何天遥,沿着台阶来到了小木门前。那人打开了木门,何天遥趁机斜目瞥了一眼,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小门后面,是一间幽暗的柴房。那人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条锁链,将何天遥吊锁在了房梁上,然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开始盘问“你是何人?如何知道的密道?来此意欲何为?”
“我姑侄二人正被仇家追杀,姑姑为了救我性命,让我暂且藏在枯井之中,并且封住了井口。结果我在井底却意外地发现了密道的入口,于是就一路走到这里来了。姑姑说过会回来接我,也许她也会顺着密道找来这里。”
“先说你是谁。”那人道。
既然说了是“姑侄二人”,那姓氏自然也得随姑姑了。何天遥回答“在下复姓夏侯,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这时,门外有人喊道“赵兄,掌事已到,其他人都聚齐了,就差你了,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哦,意外抓住了一个闯进密道的家伙,正在审查是不是奸细。”
门外那人道“管他是不是奸细,闯进密道就是死罪!情势紧急,若是惹得掌事大人生气可就遭了!我先去了,速来!”
蒙面人对何天遥说“你也听见了,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闯进密道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怪只怪你倒霉!”说着,他反握匕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是杀了我,你也会倒霉的。”何天遥冷冷地说,“我姑姑可不是好惹的,若是伤了我分毫,你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蒙面人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居然还有人敢威胁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何天遥瞪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下面的话。
岂料蒙面人竟说“我偏不告诉你!”随即挥起匕首划过何天遥的脖颈。
结果正如何天遥所料,那柄匕首就像是切在了坚硬的磐石上,除了一道印痕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咦?”蒙面人大为惊讶,摸了摸匕首之刃,又按了按何天遥的脖颈。
“你的匕首太钝了!”何天遥讥讽道。
“弄死你还不容易?”蒙面人将锁链绕在他脖子上,打算勒死他。
无奈之下,何天遥只得释放出斩虚残剑中的天地始气,瞬间震昏此人总比召出陵光界的妖族闹出打斗的动静要好得多,况且那些妖族还不一定打得过此人。
澎湃的天地始气如同洪水一般迸发,只可惜,那人虽然被震飞弹到了墙壁上,却没有昏迷,先昏迷的反倒是何天遥自己。
“这个臭小子居然还藏着这一手!”那人起身叹道,“好强的始气波动!他究竟是什么级别?”
……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了,何天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头小柜上的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床脚的檀香升起冉冉轻烟。“我还活着!”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坐起身来。身上还留有被铁锁紧缚的痕迹,看来这次他昏迷的时间并不长。
“那个蒙面人呢?难道被我给震死了么?又是谁把我带来这里的?”何天遥来到窗前,推开一看,外面还是昏暗的洞内,对面不远就是之前那间柴房,此时柴房窗户正开着,隐约可见里面有几道人影晃动。仔细一听,还有打斗声传来。何天遥悄悄出了房间,接近柴房向内望去,只见数人正围着一名白衣女子缠斗,白衣女子挥舞着两条白绫,身形轻盈优雅,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姑姑!”何天遥心道,“她果然顺着密道寻过来了!”
再看围攻之人,一共是五个,都蒙着面,先前审问何天遥的黄衣蒙面人亦在其中。五人之中当属一名使剑的红衣女子实力最强,与姑姑不相伯仲。不知为何,何天遥总觉得红衣女子的身影似曾相识。忽然间,他看到了红衣女子剑鞘上的粉樱花瓣,欣喜地喊道“‘红樱’主事!”
因为这声喊,屋中的打斗戛然而止。何天遥冲进柴房内“姑姑,‘红樱’主事,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再打了!”
姑姑收了白绫“原来是血骨坛北方主事,果然名不虚传。”
“你还真有个姑姑?”“红樱”惊讶地看着何天遥。
“此事说来话长……”何天遥尴尬地笑了笑。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红樱”主事佩服姑姑的实力,拱手示敬。
“呵,知道我的姓名,不见得是好事。”
“姑娘实力高强,在下钦佩不已。还望告知。”
“夏侯晴。”
“原来姑姑名叫夏侯晴……”何天遥心道。他正要张口,却发现包括“红樱”主事在内的血骨坛诸人眼神全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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