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雨被车宏伯收为徒弟带走了,萧天河一行人也打算离开鹭还滩,离开八木森林。至于再往何处去,大家都没有方向。萧天河与楚璇玑都要寻人,但根本不知道要寻之人在何处。白水集是只要能四处游山玩水就好。黄兆离与薛瑞烟则因为感恩之故,不舍离去,也想帮萧、楚二人寻人。
在湖心岛上居住期间,薛瑞烟曾将玄蛇戒中的白绢拿出来示与众人,也曾和萧天河所有的椋鹿戒中那块白绢比对过。两块白绢上都画着风景,内容不同,画风相似。大家都不明白,这山水风景画的究竟是什么。在得知两枚八兽珍戒之中都没有珍宝,也没有陆长冈、苏君溪夫妇留下的功力之后,黄兆离大失所望,对于珍戒的向往,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湖心岛的木屋中已经被打砸过一通,所以大伙就在鹭还滩上点起篝火将就了一夜。翌日凌晨,正是黎明之前天色最黑暗的时候,萧天河忽觉身前有人影晃动。睁眼一瞧,白水集站在他身前。
“你们在鹭还滩再多等一天,我有点儿事要办。”白水集小声道。
萧天河提议:“反正大家都没有方向,何不陪你同行?”
“一起走太慢了,我现在就得走。顺利地话明日便能回来。”
“究竟什么事那么紧急?”
“我感觉到,又出现了一枚八兽珍戒。我答应过黄兄,要给他弄一枚的。”
“哦?戒指在何处?”
“在琅苍洲。”
萧天河不同意:“在琅苍洲的话,那应该是血骨坛那枚皎猪戒。听闻血骨坛高手云集,你去抢他们的戒指,太危险了!”
白水集却摇头道:“不,不是皎猪戒。皎猪戒离黄泉深渊远着呢。这枚戒指不算远,在黄泉深渊西南方向,不到一千里。好像是……冥牛戒。”
冥牛戒,是《八兽珍戒》残本上没有的两枚珍戒之一。萧天河记得,白水集在黄泉深渊感应珍戒位置时,皎猪戒离黄泉深渊两千余里,玄蛇戒则是一千五百多里,冥牛戒的“不到一千里”确实是离黄泉深渊最近的一枚珍戒。“你在渊底时为何没有感应到冥牛戒呢?”萧天河问道。
白水集挠了挠头:“也许是戒指的主人将它藏起来了吧?比如说,放在储物戒指里。储物戒指里的空间是个亚空间,有主人的灵魂印记为界障,只要他不拿出戒指,我就感应不到。”关于亚空间和界障之事,白水集的说法和石灏明的一模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弄到手?”
“向那二位学习呗。”白水集朝黄兆离与薛瑞烟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不过你先别告诉黄兄,万一我没得手,也不会令他失望。”
“戒指之主一直藏着冥牛戒,一定是知道其珍贵。你独自去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白水集急道:“现在戒指之主把冥牛戒拿出来了,我才能感应到位置。所以要尽快行动,万一他又把珍戒放回去了,那就没机会了!你又不会飞,实力又不强,带上你不仅速度慢,逃跑也不方便,不如我自己行动。放心吧,我都能和车老头打个平手,这天底下能奈何得了我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我走了!”白水集说完就匆匆而去,萧天河都来不及阻止他。
“真是个急脾气!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渊底洞穴度过那么漫长的岁月的……”萧天河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想。
日出之后,那三人醒来,发觉白水集不见了,便问起萧天河来。萧天河只说是另有急事,让大家在此等候一日。
区区一日而已,守着这片风景如画的鹭还湖,根本不愁无聊。薛瑞烟与楚璇玑在湖上泛舟。萧天河与黄兆离则在岸边钓鱼。闲聊时,两人说起了桂菊会之事。他们虽然得了椋鹿戒离开了,但桂菊会还是会继续进行。不知当各路高手大打出手之后,却发觉潭底空无一物之时,会是何种反应。
“我在担心两件事。”萧天河道,“第一是守在深渊入口的琅苍军后将军——戎虚悟,他知道渊底无戒之后,会不会对我们起疑;第二则是“摘星手”和“月下鬼”师徒二人已死,钱万春会不会猜测,是我们得到了椋鹿戒,他们俩抢戒失败,因而丧命。”
“这两件事我也想过。戎虚悟势必会从雨田宗和炎鸦宗那些人口中得知,你曾经下到过渊底。如果他确信渊底有戒指,自然会怀疑到你头上来。不过怀疑归怀疑,并没有证据。退一步说,即便怀疑又能如何?戎虚悟区区一个后将军,哪里是白兄的对手?至于钱万春,你不必担心。我和‘摘星手’的矛盾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摘星手’的死也不一定是因为抢夺椋鹿戒失败导致的,很有可能是我‘发现’了他在暗中跟随,故而交手。”黄兆离安慰道,“别多想了,闯荡江湖就该洒脱一些。今日我将献上我的厨艺,让你们尝尝我烤的鱼!”
“你还会烤鱼?在这住了不少日子了,怎么从没见你烤过?”
黄兆离大笑:“有三位姑娘在,哪里用得着我出手?趁现在她们两个泛舟未回,我来露一手,给她们一个惊喜。”
别说,黄兆离还真不是吹牛,他清理鱼的手法十分娴熟,烤的火候也把握得正好,再撒上他前日买回的香料,整片鹭还滩上空都飘着迷人的香气。
没过多久,两位姑娘就被香气给引回来了。四人边吃边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哦,好香,好香!”从小径突然走来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老者,“此地山明水秀,鱼肉自然肥美。十里飘香,可见烤鱼之人的手法也是一绝。不知是否能给我尝一尝?”
四人皆笑,萧天河招呼老者过去同坐。老者吃了烤鱼之后,赞不绝口。不过他的胃口也是不小,黄兆离与萧天河两人钓了一上午的鱼,少说也有三、五十条,除却四人吃掉的十条,剩下的竟然都被老者给吃光了。
“可惜啊,可惜!”吃饱喝足的老者竟惆怅地叹了起来,“烤鱼如此美味,我也只能饱一顿的口福。”
真是个有趣的人。
萧天河问他:“前辈来此偏僻之地,可是来寻神医?”
老者捋须款款而言:“神医?对了,听闻八木森林鹭还湖的确住着一位医术高超的女子。不过我不是来寻她的,我只是途经此地,意外地闻到了不可言喻的香味,于是追随香味而来。”
老者似乎在刻意隐瞒。鹭还湖地处偏远,真是途经此地的话,究竟要往何处去?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他不愿意说,也没人再多问。
奇怪的是,老者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坐在不远处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几人。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是不自在,楚璇玑忍不住问道:“老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无事,无事。”老者说话总要重复一次,“也许,很快就会有一场好戏可看呢。”
此言怪异,萧天河警惕地起身,去道口远眺,远处的森林中影影绰绰,似是晃动的人影,又像是被风吹动的树影。“前辈……”萧天河刚回头要问,却发现,老者的面向变了。起初他朝向正南对着大家,现在却是朝西南而坐,对着树林。而且仔细一瞧,他捋须的姿势也有细微的差别,之前他是五指捋须,现在却是用两指捻须。
“西南,两指……”萧天河疑惑地看向了老者所对的方向,顿时汗毛倒竖,就在这个方向的一棵树上,正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与树干相似的衣服,不易察觉。那棵树距离众人约有二十丈,原来“两指”是这个意思!
“小友,你想说什么?”老者问道。萧天河再看向他时,他的面向又变了,捻须的手指也变成了三根。这回,萧天河已经有数了。他轻轻了点了点头。老者笑了,知道萧天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提示。
接着,两人看似随意聊着天,萧天河从老者那里获知了现在的情况:总共有五个人,埋伏在二十丈到三十丈范围内的树上。这些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鹭还滩,看来实力不低。他们的目标是谁呢?
“萧老弟,敌不动,我不动。”黄兆离低声道。
“来者实力最强的差不多有七品级。他们从咱们吃烤鱼时就已经藏身在树上了。他们这么久都没有行动,也许目标不是我们。大家佯装无事,静观其变。”薛瑞烟道。原来他们两个早就发现有埋伏了,不愧是盗中好手,连七品级的高手都无法在两人附近隐匿。
不过,隐匿被发现不代表太境七品的人好对付,可惜白水集此时不在。
一刻过去了,那些人还真能沉得住气。老者忽而笑道:“如此看来,应是无事。诸位小友,后会有期。”
老者的身影在小道的尽头消失之后,树上那五人终于现身了,向鹭还滩上的四人逼近。看来他们刚才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那名老者的关系。这五人都蒙着面,手持匕首、拳套、短刺等短兵。
“你们是何人!”萧天河喝道。
“让开!我们只杀她一人。”为首的蒙面人道。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楚璇玑!想必是昨日她去镇上时泄露了行踪。
“有我们在,你们休想!”薛瑞烟道。
“妨碍任务之人,一律杀死!”蒙面人毫不客气地下了杀令。
五战四,对方不仅人数占优,而且实力更强。他们也发现了萧天河“皮糙肉厚”,只可惜他功力浅薄,只要分出一人缠住他即可。黄兆离、薛瑞烟、楚璇玑三人实力相近,比起四名对手来都差了一截,所以萧天河他们从交战开始就处于溃败的局面。
“别管我了,你们快走!”楚璇玑不愿拖累大家。
“是我和白兄把你拉来的,如今怎能弃你于不顾?白兄知道了肯定不会饶过我的。”萧天河道。实在不行,他还有最后一招,召出孟章界中的妖族。敖睚眦和石灏明不能出战,还有五人可用,虽然不可能战胜对手,不过五名妖族一起现出本体的话,至少能唬住敌人,掩护大家逃走。
可是,战局突变,萧天河无须用那最后一招了,因为之前已经离去的那名老者,竟然挥着一柄大砍刀杀了回来。
原来老者才是真正的高手!他的刀法与敖睚眦的炀骨刀法有些类似,即便没砍中人,巨刃斩地之后也能劈出刀波。那五人将老者围在当中,老者扎马抡刀,以一敌五,全无惧色,一阵杀下来,打得五名敌人汗流浃背,老者却越打越有精神。“四位小友,这算是一顿美味烤鱼的报答!”他喊道。
“撤!”为首的敌人不得已,下了退令。可老者却不愿放他们走,几步就冲到五人面前,一人赏了一刀背,统统给打了回来。五人躺在地上呼号起来,看样子肋骨断了不少。老者用刀尖挑去了五人的面罩,问楚璇玑:“姑娘,这些可是你的仇人?”
“不是仇人,也是仇人派来的。”楚璇玑拱手道谢,“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楚璇玑感激不尽。”
“楚璇玑……楚怀玉是你什么人?”老者问道。
楚璇玑大吃一惊:“前辈如何认得家父?”
“原来是令尊。我与令尊有些交情。正是他当初告诉我,他最喜欢收集珠宝美玉,所以给子女起名必是带斜玉旁的词。”
听闻是父亲的故友,楚璇玑大喜:“正是!我是长女,名为璇玑,下面还有一妹、一弟,分别名叫琳琅、璎珞!”
老者笑道:“不错,都很好听。还好没叫什么珊瑚、玛瑙、琥珀、珍珠、玳瑁之类。”
“前辈说笑了。如今家父、家母、二妹皆已身故,三弟又不知下落……”
“唉,令尊是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即便同情令尊,对他也是爱莫能助。”老者慨叹,“不过,他的女儿,我却是能保得住的。你们这些杂碎,受死!”老者扬起砍刀,正要一刀挥下,远处突然飞来一颗石子,正打在刀口上,火星四溅。
“阁下藏匿多时,我还以为与这些人不是一伙的。何不现身相见?”老者朗声道。
林中走出来一位身材削瘦的蒙面男子,头戴怪异的高帽,一只眼睛被花白的额发所遮掩。他身穿一件土黄色衣衫,侧肩斜挂着一块同样颜色的斗篷。
黄兆离和薛瑞烟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刚才都没有发现此人藏在林中,看来又是个高手。
“‘应海’先生,这五人与楚家并无仇怨,只是领取了本坛的杀手令而已。还望放他们一条生路。”那人道。
原来这老者竟是宝应门五大高手之一的“应海”!难怪实力如此高强。那这个刚现身的男子又是何人呢?
“你认得我?”“应海”打量了一番男子,忽而讶异道,“莫非你就是‘黄狼’主事?”
“区区贱号,何足挂齿。在下正是‘黄狼’。”男子彬彬有礼。
“黄狼”主事,血骨坛四大主事之一,《清微榜》上有名,排位第十七。
“久仰大名。”“应海”拱手道,“你我始终无缘相见,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不过,发布杀手令的人究竟给了多少报酬,为了楚家大小姐的事,竟然请得动你亲自出马?”
“他们是冲楚家大小姐而来,我却不是。”“黄狼”淡淡地说,“楚家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只不过本坛有严规,不可拒令。既然‘应海’先生要保,此令自当归为败令。”
“应海”冷笑:“你当我不知道血骨坛的规矩?虽不可拒令,但可以不行令。”
“正是如此。这五人虽然贪财,行了不义之令,好在行令未成,实在罪不至死。我‘黄狼’在此承诺,回坛之后必定严惩不贷。”
“既然‘黄狼’主事有诺,那今日便饶过他们。”“应海”终于松了口。
那五人赶紧向“应海”伏拜叩谢。
“回坛去寻执法掌事,传我之言,不义令、败令两罪齐罚。若是半路逃了,你们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滚!”“黄狼”之言,不怒而自威。吓得那五人唯唯诺诺地去了。
“如此还说得过去。”“应海”笑道,“我当血骨坛当真善恶不顾,只认钱财呢!”
“江湖仇怨,我们绝不掺和,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杀人而已。来挂令之人,都是实力不够、地位不够、势力不够,无法报仇,已然处于被欺之弱势;再者,不达恨入骨髓的程度,也不会起借力血骨坛的念头。所以令中要杀之人,往往都是死有余辜。不过,世事无绝对,也有大是大非显而易见的杀手令,即为‘不义令’。坛中有规,若被查出行了不义令,杀手将会被予以严惩。”
“若真是如此,方才我们被逼入绝境之时,你为何不出面阻止?”萧天河问,“偏偏在五位杀手要死之际,你才现身相救。”
三名同伴大惊,连“应海”都对“黄狼”主事客客气气的,萧天河竟敢这么和他说话?
“因为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位姑娘就是楚家大小姐。”“黄狼”主事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认真地回答萧天河,“退一步说,我知道‘应海’先生并没有离开,最后关头他一定会出手相救。”
萧天河却不依不饶:“刚才那五名杀手显然没发觉你在暗中跟随,如果你当真不知道楚姑娘的身份,那你贵为主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偏僻之处?”
“萧老弟!”黄兆离为萧天河捏着一把汗。
“我刚才已经说过,楚家大小姐是他们的目标,不是我的目标。在此相遇,纯属巧合。”“黄狼”主事的口气还是很平静。令众人不得不叹服,他真是好脾气。
“且慢!”“应海”忽然道,“这几位小友,应该不值得让你这位血骨坛第一高手亲自出马。如此说来,‘黄狼’主事的目标莫非是……”
“没错,就是你,‘应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