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天河问及黑衣人姓名时,黑衣人说了一句:“和你一样,姓名不便透露。”萧天河说这句话的时候尚是黄昏,由此可见,黑衣人从那时就已经在暗中跟随萧天河了。萧天河才刚飞升不到半天,不可能结仇,所以黑衣人此时凶相毕露,一定是为了获得某种利益。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萧天河面对着迎面而来闪着寒光的匕首,镇定自若。
“雪上飞”果然停了手,匕首在他掌中旋了半圈,搭在了萧天河的脖子上:“识相的话,就把潜进山神庙的秘法告诉我!”
萧天河心中哭笑不得,哪里有什么秘法?但表面上还得不动声色:“告诉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告诉我的话,此次钱府之事就一笔勾销,我放你走。”“雪上飞”道,“不,确切地说,我救你一命。”
又是钱府!看来事情的起因还在于钱府所设之局。萧天河想到自己被误认为贼,又想到“雪上飞”的身份,他心中已然猜出大概,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实话实说,我根本不会什么‘潜入秘法’……”
“休要诓我!不会秘法,你又如何能盗得仙蟠桃?”“雪上飞”粗暴地打断了萧天河的话。他手上还用了劲儿,萧天河脖子上被划出一道口子。
“这正是我要澄清的误会。我不是贼。我进山神庙只是想睡觉而已,起来之后因为肚饥,就把仙蟠桃给吃了。”
“雪上飞”皱起眉毛,狐疑地盯着萧天河的眼睛:“你在山神庙里,钱府的卫兵会没发现?”
“我就睡在庙堂里的禅室之中。也许是卫兵没有搜查仔细。我醒来之后,发现堂外有许多士兵,就没敢冒然出去。”
“听着倒是合情合理……”“雪上飞”刚点过头,面色又陡然一变,“臭小子,你哄谁呢?贼中多骗子,假的能说成真的,黑的能说成白的。你想骗我,还嫩了点儿!你如若不是贼,为何还要跟着钱家少爷回钱府去?”
“不管是真是假,你且听我说完。”萧天河已经盘算好了计划,“正因为我吃了仙蟠桃,钱府之人
认定我是贼,而且听他们的意思是要让我替钱老爷办一件事。如果我否认是贼,他们岂不是要和我算仙蟠桃的账?但我又没有贼的本事,所以今夜我就借故从钱府逃出来了。”
“你出钱府的时候我可看见了,分明是大摇大摆走出来的!”
“因为顾忌我是贼,钱少爷特意加强了府中的守卫,我要是再偷偷摸摸地上房翻墙,那不是自讨苦吃么?所以我谎称要去府外‘置办’一些东西,让守卫把我领出了钱府。”
从“雪上飞”的眼神判断,他已经信了大半了。他又问:“那你为何要重返山神庙?”
“我和一位故友相约在庙中见面。”
“雪上飞”失望地一把推开了萧天河:“竟是个愣头骗子,害我浪费了半天工夫。我就说么,一个一品级的小蟊贼怎么可能会那种高深的秘密潜入之术!”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萧天河连忙叫住了他:“‘雪’兄,且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次机会让与你。”
“哦?”“雪上飞”回过头来。
“但是,你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你当真不知?”
“一无所知。”
“也罢,就多和你说几句。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雪上飞”领着萧天河离开了道路,钻进了树林之中。
“差不多在两个月之前,钱万春发了一道广招令,邀请本洲的贼……咳,邀请本洲的盗中好手来访津城参加一次比试。比试的内容正是盗物。最后盗得之人,将会被邀入钱府接受奖赏,并纳为门客。”“雪上飞”道。
“原来如此,比试要求就是在诸多钱府守卫看守的情况下,从山神庙里盗得仙蟠桃!”
“没错。钱府中午才在城门外张贴了比赛内容,我们这些盗界高手还没来得及想好策略,结果下午被你得手了。”“雪上飞”白了萧天河一眼。
“真是一场大误会。”萧天河尴尬地笑了笑,“不过钱老爷邀请盗界好手来参加比试,一定是有什么没办法用正常手段得到的珍稀之物,否
则以钱家的财力,要什么买不来?”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钱家花钱都弄不来的东西,一定很难盗来,也许要冒生命危险,你……这样值得吗?”萧天河不解。
“雪上飞”笑了:“钱万春特别想要又买不来的东西,彰明较著。别说他想要,我也想要。正好他可以利用地位和权力查明此物的线索,我去盗时也能提供接应,何乐而不为呢?”
“究竟是什么东西?”
“雪上飞”眨了眨眼:“小子,你不知道就不要打听了,对你没好处。”
“‘雪’兄,你是打算利用钱老爷获取线索,在盗得此物之后就据为己有了?你如此戏耍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不,就算你交出所盗之物,他都很可能会杀你灭口。”
“不会。你不明白。此物的价值并不在于它自身。到时不管是钱万春占
了给我用,还是我占了给钱万春用,都没什么区别。确切地说,我和钱万春的关系应该是合作,而不是利用。”“雪上飞”忽然叹道,“嗨!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你已经得到了仙蟠桃,钱府之人都认定是你胜了比试,如何能同意你把机会让给我?”
“很简单,我就宣称你是我的师父不就得了?”
“师父?”“雪上飞”疑惑道,“这样能行吗?”
“只要你我口径一致,钱老爷自然会信。等明日见了钱老爷之后,我就向他引荐你。对了,不知你有没有把握今夜悄悄潜入钱府?”
“呵,我‘雪上飞’在盗界成名也不是一、两天了,昨天晚上我就跟着你潜入过钱府,那些守卫再多又有何用?还不是没人能发现我?”“雪上飞”得意洋洋。
“那再好不过。你先在钱府中潜藏,等我向钱老爷荐出你的名字时,你再突然现身。如此便更能彰显出你手段不俗。”
“雪上飞”笑道:“好小子,那到时就看你的了!”
萧天河点点头:“好说。”这个方法也能让他自己顺利从此事中脱身,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消失。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此
便能和家大势大的钱家攀上关系。“从大赤界飞升之后,我和遥弟、清雨姐好不容易才在禹馀界重聚。这回再一次飞升,要找的人也更多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们……”萧天河心想。
“小子,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兑现救你一命的承诺,你现在万万不可独自上山去。”“雪上飞”道。
“为何?”
“本洲盗界好手可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是冲着钱府丰厚的赏赐来的。你莫名其妙迅速地胜了比试,山神庙附近的高手们都还没散呢,个个都憋着一肚子火。偏偏你又没有实力自保。若是此时上山,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时辰,你必定身首异处。杀了你的人只要提着你的人头去钱府,就能把赏赐和差事一并揽下。”“雪上飞”说得很详细,无非是想凸显出自己的“厚道”。其实萧天河心中亮如明镜,“雪上飞”一定是本打算逼问出“秘密潜入”之法后就这么做的。
“那我与朋友之约……”萧天河担心叶玲珑的安危。
“没事。你独自上山不可,随我一起上山就行了。幸亏我‘雪上飞’在盗界还算有些名气,那些家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就照你的计划行事,对外人一律宣称我是你的师父即可。”“雪上飞”心情变好之后,也愈发殷勤起来。
于是,两人往山顶山神庙而去。这会儿已经是丑时了,山上到处都黑漆漆的。远处影影憧憧,也看不清是不是真的有人。到了山神庙,庙堂大门还是和萧天河黄昏离开时一样大开着。
“雪上飞”用火折子点亮半根残烛,又从香炉旁捡起几根断香,恭恭敬敬地对着无头神像拜了三拜。“干我们这行的,到哪里都不能忘记‘心诚’二字。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到了山神的地盘,自然得表示一下敬意。”很难想象,这句话竟是从一个贼口中说出来的。
“谨遵师父教诲。”萧天河道。
“雪上飞”拜完之后,大声道:“各位道上的老友,都不必再藏了。江湖路远,相见不易,何不快快现身?”
萧天河正在纳闷,只觉得身侧拂过一道
凉风,回头一看,惊讶万分,堂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好几个人影,有的靠在墙上,有的倒挂在门楣上,还有的坐在窗台上。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柱上盘绕而下,仿若一条毒蛇一般;还有一个人从房梁上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地。果真都是盗界好手!
“我道是谁拔得头筹,原来是‘雪上飞’的徒弟。真是名师出高徒啊!”靠在墙上的那人道。他的声音偏哑,看来年岁不小。
“‘雪上飞’兄,你为何不自己来参加这场比试?”坐在窗台上的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温润甜美,“我‘玉娇龙’一直期待和你比拼盗技呢!”
倒挂在门楣上的人一开口居然是童音:“说起来‘雪上飞’这个名字可是许久不曾听到了,此番若不是钱万春广邀群盗,恐怕你还是不会出来。我还当你是金盆洗手了,原来是躲起来教徒弟!”
从柱子上飞旋而下的那人道:“当初‘雪上飞’在决斗中意外地输给了‘摘星手’之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后来听说‘摘星手’也不知所踪。不知此次他来没来?”
从房梁上跃下的那人道:“‘摘星手’在决斗时用了卑鄙手段,胜之不武。在‘雪上飞’和‘摘星手’这两位盗界高手没落之后,本洲又出现了一名新角儿,名号唤作‘月下鬼’。我本以为此次他一定回来,但却没有见着。”
萧天河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情这“雪上飞”还真是有些来头呢。
“雪上飞”终于说话了:“‘山中猿’,‘玉娇龙’,‘袖里童子’,‘蟠螭虺’,‘天宫蛤’,各位还记得我的名号,在下受宠若惊。没想到钱万春的广邀令竟引出来这么多人。只可惜,仙蟠桃被吾徒儿得了,让诸位白忙一场,着实抱歉。”
“呵,得着仙蟠桃只是小菜,之后才是正菜。等到手之后,再来向我
们吹嘘不迟。”“山中猿”走到萧天河身边,可萧天河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把灰白胡子。“小子,如何称呼?”
“‘梁上飞’。”萧天河只得报上这个胡诌的名号。
“哈哈!”“袖里童子”从门楣上翻下,“徒儿叫‘梁上飞’,师父叫‘雪上飞’,师公是不是叫‘草上飞’啊?”
“哟,这‘梁上飞’还是个俊小子嘛!”“玉娇龙”的声音娇滴滴的,“我也好想有这么个俊徒弟呢!”
萧天河哆嗦了一下,暗道这“玉娇龙”的媚功十分了得,光凭声音就能让人骨头发酥。
“我们都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如此迅速地潜入山神庙的。”“山中猿”道,“不过,我估计你也不会说。既然你是‘雪上飞’的徒弟,我们就给你这个面子。以后江湖再见,也算是个相识,还望互相行个方便。”
“哪里,哪里。”萧天河拱手道。
“各位,如今已经知道了胜者的来历,看来此事的确与我等无缘。今夜与诸君重逢,知道你们都还好好活着,也算是个安慰。我就先去了,后会有期!”“山中猿”道。
“且慢!”“梁上飞”忽然大声道。
“你还有何事?”
萧天河问起了叶玲珑之事。几人都表示,没有看见陌生女子下山。
“这帮老友眼力非凡,那位姑娘肯定还没来。”“雪上飞”道。
萧天河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至少没遇上危险。”他如此安慰自己。叶玲珑的实力与他相差无几,渡劫也应该差不了几天。如果接下来几日叶玲珑都没在山神庙出现的话,那一定是飞升到别处去了。
“后会有期。”几位盗界好手纷纷道别,各自施展本领,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天河使劲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些人虽然是贼,可确实厉害!
“小子,你放心。只要天亮之后事成,我自会帮你打探那位姑娘的下落。”“雪上飞”道,“时候不早了,该回钱府了。”
萧天河心中有事,两人一路无话。回到访津城时,已接近卯时了。靠近钱府,萧天河刚想提醒“雪上飞”注意躲藏,转头一看,不知何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赶路数十里之故,萧天河感觉疲乏难耐,回到别院后就一头栽
倒在床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天早已大亮。钱府家仆端来了脸盆和早膳,那位青衣男子也来了,还给萧天河带来了一套新衣服。萧天河从仆人对他的称呼得知,他姓阚,是钱府的管家。他就站在屋中,看着萧天河洗漱更衣,用了早膳,而后冷冰冰地问:“听说你昨夜子时出门,卯时才回?”
“啊……没错,我出去办了点事。”
“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阚管家语气严厉,“若是被我发现你对钱府有什么不轨之举,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岂敢,岂敢。”
“随我去书房见老爷!”阚管家叮咛道,“老爷今晨才回府里,还未休息。你须得注意一下言辞。”
萧天河唯唯诺诺地应着,跟随阚管家从钱府西北一直走到了东南角。这里有座池塘,从池塘边的碎石小径进了一处小院,院门上分明写着:“文武轩”。院内塘边有座小亭,亭里石桌上摆着香茗,一位比钱少爷还要胖的人正倚在亭边品茶赏景。
“老爷,人带到了。”
那人转过脸来,笑眯眯地招呼萧天河:“没想到你如此年轻。快过来坐!”
钱老爷虽然很胖,但很和蔼,不似萧天河预想的那样趾高气扬地摆名门大家之主的架子。
“钱老爷,在下无知,不知仙蟠桃珍贵,所以得手之后就吃了……”萧天河先认错,以示谦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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