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爷”喜怒无常,花清雨不过是婉拒了她提供的劣等水粉,就惹得她怒气冲冲的。花清雨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什么。反正她极少化妆,即便是高档红妆用品,她也不习惯浓妆艳抹。
冲花清雨发了一通火,“柳三爷”也不打算帮她捯饬妆容了,背着手在剑林庄门口来回踱着,低头想着什么。不一会儿,方才进庄通报的庄丁再度迎了出来。花清雨已经整装完毕,“柳三爷”冷冷地冲她说了一声:“进庄!”然后大步往前迈去。
剑林庄算是罕见的大庄,进门之后几丈外是一堵玄关,玄关墙上正中阳刻着一个工整的“剑”字。绕过玄关,堪比广场的庄院呈现在眼前。庄院正中有一圆池,池中竖起一座几丈高的剑形石雕,池前还有一块石台,上面刻着“林女剑”三个大字。大字下面还有几列小字,但从旁匆匆而过,来不及细看说的是什么。
穿过庄院,硕大的前厅大门敞开着。厅内的装饰无比豪华,处处透露着奢侈的气息。厅中已有几人坐着,上首是一位光头的胖子,正在吹饮杯中热茶。
见“柳三爷”一行到了,厅中其余几人都起身拱手行礼,唯独那光头胖子依旧坐着,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三妹到啦,辛苦了。”
“柳三爷”无视其他人,只对光头胖子拱手:“二爷,我把人带来了。”说完,她将身后的花清雨让了出来。很奇怪,光头胖子称呼她为“三妹”,她却不喊胖子“二哥”。
光头胖子放下茶杯,抬手摸着肉囔囔的下巴,一双小眼直盯着花清雨看了许久,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哈哈,好,好,翼儿的眼光果然不错!”胖子满意地笑道。
“二爷,人虽然带来了,却不是令郎看上的那个人。”“柳三爷”道。
胖子收起笑容:“哦?”
“那女子自两月前离开了双月峰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过。这女子恰好路过那附近,是被我的手下错擒来的。”
“怎么,抓不到我要找的人,就随便弄个冒牌货顶替吗?”胖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本想放她离去,可她却也是个炼药者,岂非巧合?我想了想,约期已近,不如先带此人来给令郎看一看,说不定能有些作用。”“柳三爷”解释道。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在花清雨的预料之中。
“罢了,既然千里迢迢来了,就带进去试一试好了。”胖子招了招手,上来两个家丁将花清雨带去内庄。在出前厅之前,花清雨朝费徒空使了个眼色。费徒空轻轻点了点头,有监兵佩相护,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花清雨的安危。
到了这时,那胖子才留意到站在“柳三爷”身后的费徒空。
“此人是谁?看着面生,不似你帮中之人。”胖子指着费徒空问道。
“是那女子的同伴。”
“两人莫不是已经双修了!”胖子拍桌而起,气势凛然。
“应该是没有。”“柳三爷”泰然自若,“看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兄妹。”
胖子又坐回了椅上:“那你带他来这儿作甚?”
“我带他来是让他知道那姑娘到了何处,免得他心中生疑,还以为我白鬼帮害了那姑娘。”
胖子干笑一声:“三妹,未免多此一举了吧?既然决定把那姑娘带来我剑林庄,就该一刀把此人宰了,免生后患,也省得我麻烦。”
费徒空一听,火不打一处来,气恼地骂道:“好你个秃脑壳,你没听说过‘来者就是客’吗?‘三爷’带我来拜庄,你竟要害我性命?”
“休得对二爷无礼!”“柳三爷”一巴掌扇在费徒空的脸上,留下了五根指头的掌印,随即,她又对胖子说,“‘二爷’,无怨无仇,放他走就是了,何必呢?”
胖子冷笑:“女子留在我这儿,如若铲草不除根,将来麻烦自然也在我这儿,三妹倒是脱得无事一身轻。”
“二爷的剑林庄名震江湖,何人敢来造次?再说凭他区区一个四象级低手,又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二爷未免太高看他了。我只是觉得,无谓的杀戮徒增罪孽而已。”“柳三爷”道。
费徒空又不乐意听了,把眼一瞪:“四象级怎么了?我这四象级低手也照样有本领高超的朋友!你们若是敢动我和清雨妹妹一根汗毛,我保证夷平这剑林庄!”
“住嘴!你真想死吗?”“柳三爷”毫不留情地又在费徒空另外一边脸上留下了红通通的掌印。
“这厮猖狂至极,惹人心烦。先押下去,待大事毕后再来收拾他!”胖子挥了挥手,几名大汉将依旧骂骂咧咧的费徒空押离了前厅。
“柳三爷”长吐了一口气,对胖子道:“二爷,事已办妥,还望你恪守承诺,马上放了我那几位弟兄。”
胖子却似推脱:“哎,事成与否尤未可知,三妹何必急于一时?正好你许久未来了,不如在我庄上多留几日,若真是事成,也可喝杯喜酒不是?来啊,带‘柳三爷’去后庄客房休息!”
“二爷”不放人,“三爷”也只好听从其安排,领着属下跟随家丁往庄内去了。留在厅中的几人中有一人笑道:“闻言‘白鬼三爷’冷若狼、凶如虎,到了二爷面前还不是温顺得跟小狗、小猫一样?”
“嘁,一个女流之辈能成什么气候?不过占了深山老
林的便宜而已。二爷是心存仁厚,懒得动手罢了,否则清剿区区一个白鬼帮,还不跟玩儿一样?”另外一人附和道。
那二爷悠哉地品着茶:“非也,白鬼帮建在山里也是有好处的,只要她‘柳三爷’对我俯首帖耳,也就等于替我们占下了那块地盘。将来若剑林庄真有什么事,呼应起来也是一股出其不意的战力。”
一人竖起大拇指恭维道:“二爷果然深谋远虑,远超我等。不过剑林庄声名显赫,能有什么事?留着白鬼帮让他们年年岁岁往这里进贡一些山中的好东西,如此甚好。”
“常言道:‘树大招风’,剑林庄此时强盛,难保将来不会遇到强敌。大哥那边又靠不太住,总得做些安排才好,有备无患。”“二爷”道。
“听二爷的意思,之前抓回来的白鬼帮那几人,您是不打算杀了?”一人问道。
“呵,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他们,只不过是借故拿三妹一把罢了。记住,恩威并施才是良计,你们都学着点儿。”
……
再说花清雨,跟着家丁出了前厅之后,在庄中拐拐绕绕走了许久,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庄中的大小道路错综复杂,似乎布局还有些玄奇奥妙,就连庄丁走到一些路口,都得左右看一下才知道方向。
路上,花清雨清理了一下思路。目前她需要查清的线索有以下几点:剑林庄和白鬼帮之间的关系,“二爷”的身份,双月峰那白衣女子的来历,以及这些江湖人士与天星河中的奇毒是否有关联。“想要弄清这么多事,可不轻松啊。”她暗自苦笑。
正想着,路上迎面过来一些丫鬟,她们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头发都有些蓬乱,好几人眼中还闪烁着泪花。她们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满是碗碟的碎片。
领路的庄丁问道:“诸位妹妹,三少爷又发飙了?”
另外一人连忙提醒他:“嘘,你小声点儿!”
几名丫鬟纷纷点了点头。
“伺候这么个主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领路庄丁摇头叹息,带着花清雨继续往前走。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别院,院中有亭,有廊,有坛,有塘,景致算得美观雅致。但小楼内却传出了男子声嘶力竭地呼喊:“滚!都给我滚出去!”
领头庄丁连忙跑到楼前敲门:“三少爷,白鬼帮‘柳三爷’已经把人带来了。”
“啊!快,去把她带来见我!”楼上的男子欣喜地喊道。
“已经带来了,就在门口。”
“快让她进来!”
庄丁打开了房门,将花清雨推了进去,威吓道:“你好生替我家少爷看病!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看病?”花清雨还没来得及细问,庄丁就把大门关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走廊的地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酒渍,看来刚才那“三少爷”就是在这里发飙的。
前面的房门大开着,花清雨刚到门前,不料里面的人猛然冲了出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那男子油头粉面,衣着华丽,满脸尽是浮夸之气。花清雨一眼就看出,此人想必是长久沉溺于女色,气亏体虚,但却是个无病之人。
“你根本没病。”花清雨道。
“你也不是她……‘柳三爷’竟然抓错人了?”男子显得颇为惊讶,“来,请进。”
花清雨看了看屋内,桌椅东倒西歪,水渍、茶渍、酒渍、油渍满地都是,甚至还溅到了窗帘上。生性喜净的花清雨皱了皱眉头,停在门口没动步。
男子觉察到了,笑道:“既然姑娘嫌脏,我这就喊人来打扫。”
“不必了,旁边也有空屋,到那里便是。”花清雨走到旁边一间屋前,推开了门。
“哎,别进……”男子连忙追了过来。
旁边这间屋子是书房,窗边摆着几案,文房四宝齐备。墙上还挂着许多画,花清雨虽未跨进房内,却将画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画居然都是一些男欢女爱的春宫图!
花清雨顿时羞红了脸,转头瞪着那男子:“你这人……怎地如此下流!”她一甩衣袖往楼下去了。
“姑娘且慢!”男子也跟了下来。
楼下的小厅还算干净整洁,花清雨在桌边坐下。
男子见花清雨没出小楼,松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襟,踱着方步走进了屋内,来到桌旁,替花清雨倒了一杯茶,躬身双手奉上,赔笑道:“姑娘,请用茶。”
花清雨本不想接的,而后转念一想,还是接了下来,然后直截了当地问:“我听闻你原本要找隐居在双月峰的一位女子,那女子是何来历?”
“呵,姑娘提她作甚?”男子笑嘻嘻地问。
花清雨呷了一口茶:“既然我是被当成她错抓来的,自然好奇想问个清楚。”
“嗨,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姑娘,不如我们互相认识认识吧?”男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花清雨身旁,“我叫甄飞翼,是剑林庄的少庄主。你呢?”
花清雨向后挪了挪,冷笑:“‘萍水相逢’?何至于兴师动众要抓她回来?抓不回来还要砸碟摔碗?”
甄飞翼也不脸红:“我是想让爹把她请来给我治病的,并非是想抓
她。至于砸碟摔碗,是那些下人伺候不周,惹我发火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花清雨摇了摇头,此人说话没有半点真话,还一脸色相,让人生厌。若是在外头遇上如此轻佻之人,非得让他吃些苦头不可。
“姑娘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我叫花清雨。”
“花清雨……好听,真好听!‘鲜花丛间清雨落,娇艳欲滴扑鼻香’呐!常言道:‘问君何所欲,问君何所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在我看来,却是:‘花间一壶酒,夫复有何求?如花美人伴,人生尽风流’啊……”
见甄飞翼越说越离谱,花清雨连忙打断:“行了行了,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不必大做文章。你根本就没有病,却口口声声说要寻那女子看病,想必是患的‘相思之病’吧?如今你却说和她仅是‘萍水相逢’,叫我如何信得?”
“不瞒姑娘,还真是‘萍水相逢’。那阵子我随爹去白鬼帮做客,期间甚觉无聊,于是带着几名随从去山中游玩打猎,在双月峰附近巧遇那女子采药,于是说了几句,报上了我的姓名和身份。但她却没有透露她的身份,所以我对她一不知姓名,二不知来历,只知道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老者而已。”甄飞翼如实回答。
花清雨道:“那女子想必十分美貌吧?使得你回庄之后依旧对她念念不忘,于是让你爹委托白鬼帮去双月峰抓人,谁料那女子已经离开了,而我又偏偏不早不晚地出现在双月峰之下,才被抓到这儿来。”
“清雨姑娘说笑了,那女子的相貌又如何比得上你?‘念念不忘’谈不上,不过有些好感而已。如今见了清雨姑娘你,就更不必再去念她了。”甄飞翼使劲儿讨好。
花清雨又是一声冷笑:“你倒是滑头。我本以为你是个痴情男子,‘柳三爷’想让我当替代是行不通的,结果你却是个只要是美貌姑娘都‘来者不拒’的人。”
“呵,清雨姑娘,不是我自夸,我们剑林庄在赤熛域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江湖上提起我爹甄涂海的大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赤熛军大元帅那等级别的高手见了我爹都要礼让三分呢!”甄飞翼搬出了显赫的家势,花清雨却觉得不可尽信。魔军大元帅可都是七星、八卦级的高手,与江湖名门之人的地位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甄飞翼依旧滔滔不绝:“还有,我大哥甄飞云,在赤熛军中任一方首领,统管三座大营,连赤熛大帝本人都曾亲口赞誉:‘飞云乃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将来荣升将军、元帅指日可待;我二哥甄飞火,虽不在赤熛域,却在灵威域东部重镇——露阳城任城主之位,也是闻名遐迩。多少女子排着队想嫁入我家门,都捞不着机会呢!”
难怪剑林庄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甄家两位公子都有权有势,理应如此。
“哎,既然你两位兄长都在魔族地境任事,理应是修魔之人。为何此庄却名‘剑林’?前院又为何竖起剑雕石像?”
“哦,那是我爹起的名字,爹是个剑仙。‘林女剑’是他早年间所用的武器。后来他移居魔域后结识了娘,生下我们弟兄三个,就培养我们修魔了。起名‘剑林’,竖起剑雕,都是为了纪念他从前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甄飞翼解释道,“清雨姑娘,我甄家家大、业大、势大,不会亏了你的,你如何考虑?”
花清雨笑问:“听你刚才所言,你那两位兄长的确英雄了得,那你自己呢?你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说来听听。”
“这个……”甄飞翼一时语塞。
“我看是没有吧?很多女子愿意嫁入你甄家,我信。但想必她们并非愿意嫁给你吧?反正听了你的话,我更想嫁给你的大哥或二哥。”花清雨讽刺道。
甄飞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一纨绔子弟,连修炼都比常人慢一截,哪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憋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已有妻室了……”
“就剩下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继续风月情场、游戏人间呗?”花清雨言辞犀利地数落着,“真不知当外人说到甄家三位公子时,提起老大、老二都竖起大拇指,唯独提到你时满脸鄙夷之色,你心里如何作想?”
“没人敢当面笑话我!”甄飞翼恼火地站起身来,也不知是说别人,还是在说花清雨。
花清雨自然不怕他:“你爹娘培养出两位杰出的青年才俊,可见他们并非不明事理,怎么唯独到你这儿松劲儿了呢?”
甄飞翼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
本来花清雨还想打听一下“柳三爷”的事,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法继续往下谈了,甄飞翼已经到了爆发的极限。
“好了。我与你也只是阴错阳差、萍水相逢而已。甄家我高攀不上,就此告别。”花清雨起身想走。
“且慢!”甄飞翼阻止道,“我甄家的剑林庄,也不是随便能来,随意能走的!”
“那你想怎样?”花清雨斜瞟了他一眼。
甄飞翼轻笑了一声:“你从白鬼帮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而来,想必也疲惫了。不如就在庄上休憩一夜,待我明日向父亲禀明一切,赔你些盘缠,再备一匹快马,如此上路岂不更好?”
“如此……也好。”花清雨竟痛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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