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是要有条件的。
梁飞廉提出的条件是:以仙、魔两族飞升者比试的结果来决定将来飞云区的格局。如果魔族一方胜,那不论是让出一半的利益给魔族,还是魔族再建一座新城,仙族一方都无条件同意;但如果仙族一方获胜,那么必须维持现在的格局不变。
见辛震宇没有立即回答,梁飞廉笑道:“怎么,你对那个飞升者的实力没有信心吗?如果魔族飞升者的实力很弱,与没有飞升者时又有多少区别呢?这种情况之下,我们仙族是不会甘心做出退让的。”
辛震宇道:“呵,不敢说很强,但应该不弱。我只是感到奇怪,刚才在屋里你还说此事事关重大,你须得请示华林大君才行,怎么出了屋子就敢轻易做主了?你不怕大君怪罪?”
“得了吧,辛元帅,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大君大人不同意割让一半利益与魔族,难道你们就不会建新城了吗?那两种方案让仙族一方必选其一,可两者都是有利于魔族、有损于仙族的,无非是形式不同罢了。不如公平一些,你我定下这第三种方案,以飞升者的实力来定夺。如果你们胜了,不仅可以宣告天下魔族重现飞升者,而且实力不俗;在分割飞云区利益方面也显得更有理有据一些。”梁飞廉道。对仙族来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既不至于跟魔族闹得太僵,又给魔族一方的激进设了道坎,让仙族一方的退让缓了一步。
辛震宇也知道,这已经是仙族较大的退让了,他原本也不指望仙族能痛痛快快地答应那两种方案,毕竟是已经到口的食儿,哪只老虎还愿意再吐一半出来?不得不承认,梁飞廉的提议对魔族来说同样是个不错的主意,避免了仙魔两族因为利益而针锋相对,还给了魔族一个机会,只要获胜即可顺利达到目的,失败的话与现今的状况相比也没什么损失。这个机会,至少在辛震宇看来,获胜的几率还是不小的。
而梁飞廉亦是对本族飞升者获胜充满了信心,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提议。付广贤在三重屋里只用了九年时间就完适应了禹馀界的威压,这在以往的飞升者当中可算是难得一遇的。
“好,一言为定。”辛震宇与梁飞廉击了一掌。
“萧天河……正好试你一试,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辛震宇心道。
将酒一饮而尽的萧天河,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异样。就在刚才仰头饮酒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斜对面顶楼的回廊上好像站着两个人。再定睛细瞧,整个顶楼都是一片昏暗,没有什么人影。萧天河非常肯定,刚刚并非是眼花,并且那两个人似乎正在望向自己这边。而且在进入万仙楼时,王洛流曾经说过,顶楼已被人包下了。那两个“转瞬即逝”的人影究竟是谁?
正好廖齐峰招呼王洛流过来添酒,萧天河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王掌柜,不知顶楼被何人包下?怎么一直不见有客人来啊?”
孙海良感慨:“那人居然包下了一整层,花了多大的手笔啊?”
“客人?你们没来之前人家就已经到了,只不过没有点灯,也不许别人上去打扰而已。”王洛流回答道。
廖齐峰道:“说起来我刚才就觉得奇怪,顶楼又不是大厅,都是一间间包房,他用得了那么多房间么?”
王洛流压低嗓音:“人家包下来又不是为了吃喝……我看多半是要商谈什么机密大事吧?”
廖齐峰一愣,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你啊,别神秘兮兮的!谁不知道这万仙楼是个喝酒享乐的地方?有什么人会来这里商量机密大事?哈哈哈!”
“嘘——!”王洛流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这么大声嚷嚷,万一让顶楼的客人听见了怎么办!你们可知来替客人订席的人是谁?”
廖齐峰夹了一口菜,满不在乎地说:“管他是谁呢,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呗。”
王洛流笑道:“呵,如果你当着仇城主的面还敢这么说,我就跟你姓。”
“来预订的人是仇城主?”廖齐峰吃了一惊。能让仇城主“跑腿”的宾客,必然来头不小。
“听你刚才的意思,客人现在就在顶楼?”孙海良问道。
“正是。所以你们说话可要小心点儿,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王洛流拍了拍仍在发呆的廖齐峰,又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了。
“廖哥,别在意,就算是灵威大帝来了,也没说不让其他客人喝酒啊!来,再干一碗!”孙海良又给廖齐峰满上了。
“你们快看,那不是杨队他们么?”路小岩道。
几人望向万仙楼的门口,果然,仙族接引队长杨晚空一行人正在大厅门口,付广贤也在其中。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厅中唯一的空桌,就在萧天河这一桌旁边。
见王洛流将那些人引向这边,廖齐峰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
这一次,是萧天河先开口:“付兄,我们还真是有缘呐!”
“飞云城分明不小,可为什么总是遇到不想见的人呢?”付广贤似是自言自语,特意背对着萧天河坐下了。
萧天河轻轻摇头笑了笑。
廖齐峰道:“哟,这不是杨队吗?我还以为三年之内,哦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呢!”
因为上次在万仙楼大打出手,仇万青对仙魔两族的接引队都下了三年不许入城的禁令。由于两族都出现了飞升者,所以这一任接引队很快就会调离。如此,还真的是极有可能永远都见不着了。
因为雍将军的缘故,仇万青废除了对魔族接引队的禁令。可仙族接引队呢?为何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万仙楼?
“仇城
主早就解除了对我们的禁令,哼哼,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有路子。”杨晚空冷声道。
孙海良调侃:“这次你们还要不要和我们拼桌共饮了?”
“还是别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今日是来给付兄庆祝他顺利通过评定大赛的,没功夫和你们胡闹。”杨晚空拒绝道。一干人围桌而坐,招呼王洛流上菜上酒。
廖齐峰笑道:“那还真是巧了,我们也是来给萧兄弟庆祝通过大赛的。”他的言外之意是:我们魔族的飞升者也不弱。
王洛流正好抱着两坛酒过来,接话道:“听闻这次大赛有很多人都放弃了,还有受伤甚至丧命的。两位飞升者都顺利通过,真是可喜可贺啊。今晚你们都尽情地喝吧,酒钱算我的!”
“哼,霸占队友的妖灵宝珠,还有脸在这里庆祝!”付广贤都不屑多看萧天河一眼,他仍然以为是那几位姑娘把妖灵宝珠让给萧天河的。
萧天河又岂会在乎?他笑着对廖齐峰与孙海良道:“别理他们,我们喝我们的。”
因为两伙人的说话声音都不小,所以一旁的其他酒客也都听到了,众人议论纷纷。
“听见没有,霸占队友的宝珠才过的关!”说这话的显然是个修仙者。
“有何不可?大赛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这一桌饮酒的都是修魔者。
“没有规则也不能不讲义气啊!既然组队了,应当均分才是!”
“你傻呀!均分了就军覆没了!数量不够分的情况下当然应该先成一个过关!”
“不管怎么说,还是我们仙族这边的飞升者厉害一些,至少人家靠自己的本事过关了!”
萧天河听到这里,一口酒差点儿喷在桌子上。
“孰强孰弱又不能凭此断定!我就说此次大赛改革得太失败了,究竟能不能通过,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运气。”
“哼,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谬论!”
眼见着两桌客人就要吵起来,王洛流连忙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没有真刀实剑地较量过,哪里分得出强弱?人家自己都不争,你们又何必动气呢!”
另外一桌的一个酒客附和道:“就是,有什么好吵的?搅了大爷喝酒的兴致!不是说大赛完了之后会有一场飞升者的对决吗?是骡子是马,到时牵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王洛流突然灵机一动,他“腾腾腾”地冲上二楼,扶着围栏向大厅内的众酒客喊道:“大家安静一下,且听我说!今日万仙楼有幸,迎来我们飞云区仙、魔两族的飞升者共聚一堂,方才我听说他们二人都已顺利通过了此届难度颇高的评定大赛,在座的各位也有不少人是因为通过大赛而前来庆祝的。借着大家的喜气,我决定:今晚所有的酒菜统统免费!希望大家抛开成见,不醉不归!”
大厅之中立即泛起一片欣喜的哗然,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掌声之中还夹杂着阵阵叫好声。
魔族接引队这几人却非常愕然。孙海良疑惑道:“这还是那个‘死要占便宜’的王老六么?刚才说给我们免费已经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沾了萧天河与雍将军的光呢!现在居然给所有人都免费,他今天是酒喝多了还是药吃错了?”
廖齐峰冷笑一声:“‘狗改不了吃屎’。等着吧,肯定还有下文!”
“哎呀,我这儿正吃着喝着呢,别提什么‘屎’不‘屎’的!”路小岩埋怨道。
待喧闹渐歇,王洛流又说:“各位,先允许我来介绍一下。那边的一位,可是魔族飞升者消失了七百多年以来,重现的第一位飞升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萧天河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王掌柜这是要干什么?”萧天河皱起眉头,“再这么下去连酒都喝不成了!”
王洛流继续道:“而这边的一位,是仙族的飞升者。你们知道他在三重屋之中适应了几年么?”他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九年!”底下有知道的人高声回答。
“不错,正是九年!只有九年!这可是百年,不,是千年、万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才啊!”王洛流兴奋的声音响彻整座万仙楼。此时此刻,他已经激动得忘记不能打扰顶层“大人物”的事了——虽然“大人物”早已悄然离开,但王洛流并不知道。
同样的情形之下,付广贤与萧天河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似乎很享受众人对他的关注,一脸洋洋得意之色。
“说到这里,恐怕各位心中都有一问,两族的飞升者究竟谁更强呢?”王洛流再度提到这个险些引起争吵的话题。
“又没有比试过,谁知道呢?”有人道。
“所幸,在大赛结束之后,会举行一场飞升者的比赛,到时自然会见分晓。现在,我们大家就来赌一赌,如何?万仙楼开赌,我王洛流来为大家坐庄!”
大厅中的气氛马上沸腾起来了,似乎人人都在摩拳擦掌,准备赌上一把。
廖齐峰撇嘴道:“看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呃……”见路小岩正瞪着自己,他只好把到嘴边的“屎”字又咽了回去。
萧天河放下筷子,叹道:“我们还是走吧,实在待不下去了。”
“是啊,好好一场酒,又被搅合了。”孙海良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
贪嘴的路小岩却望着满桌的美酒佳肴依依不舍:“你们真要走啊……那我能把酒菜打包带走么?”
“打包你个头啊,再贪吃看我不把你的头打个包!”廖齐峰没好气地斥道,“去,帮我下注,今日钱
没带够,你就跟王老六说记账,押上我五十年的俸禄,赌萧天河胜!”
几人吃了一惊,一起看着他。
“廖兄,你……”萧天河不知该说什么。
“萧兄弟别在意。我不是嗜赌之人,也不是蠢蛋,谁都知道赌来赌去庄家赚得最多。我只是用这种方式略微表达一下对你的支持罢了!”廖齐峰解释道。
“你这一下就押上了五十年的俸禄,可是‘略微’得够吓人的!”萧天河笑道。
孙海良道:“萧兄弟,你的出现可算是解救了我们,要不我们还得在这里耗上好些年呢,区区五十年俸禄算得了什么?小岩,给我也去押五十年俸禄给萧兄弟!”
萧天河连忙阻拦:“不用去。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感激不尽,但真的不必如此。”
“萧兄,赌博也并不都是输家啊,我们相信你会赢的。听廖队那么一说,我也打算押五十年俸禄,到时大赚特赚,我们还算是托了你的福呢!”路小岩用袖子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唇,“你们先走,我去下了注就来。”
路小岩说完就跑向了柜台那儿,萧天河正欲去追,却被廖齐峰与孙海良一齐拉住了,他只好说:“唉,你们三个!到时万一我输了,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嘿嘿,愿赌服输,有什么好后悔的?”廖齐峰打着哈哈,“再说你肯定会赢的,三重屋里待九年算得了什么,只能证明他的身体比较‘硬’而已。‘石头’还比较硬呢,不是照样输给‘布’么!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你当是猜拳呢……”萧天河就这么哭笑不得地被两人簇拥着出了万仙楼。
付广贤远远地目睹萧天河离去,心中暗笑:“越多人来赌越好,哼,到时我定要让你颜面尽失,以报前番羞辱之仇!”
事情的发展正如付广贤所期,万仙楼开设赌局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地在飞云城内传开,许多人特意赶来押注。万仙楼迎来了自建起之后最为忙碌的一夜,直至次日凌晨,依然有人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排成的队伍在万仙楼的大厅里绕了好几圈,一直排到了楼外,又绕着万仙楼排了两圈。掌柜王洛流负责收钱,旁边还有两个伙计打下手,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将赌资整理存放,三人忙得一身大汗。
这可真是:
四面八方客,
同聚万仙楼。
不为酒香故,
却因赌意稠。
仙魔飞升者,
声誉险中求,
比武试身手
看谁占鳌头。
万仙楼设赌这则消息,很快传到了辛震宇耳中。当属下向他禀报之时,他刚好在和雍将军谈论与梁飞廉打赌的事。
“看看,飞云城从上到下,都在为这场飞升者之战打赌。我在考虑一会儿是不是也要去押几注啊,呵呵。”雍将军开了个玩笑。
辛震宇亦笑道:“谁让我们魔族这么久没有飞升者了呢。萧天河的出现本身就是件引人关注的事,更何况仙族那个飞升者……嗯,听说他实力不俗。这样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自然吸引眼球。”
“实力不俗?不俗还要靠梁元帅特批才能通过大赛?依我看,萧天河比他厉害。”雍将军不以为然。
辛震宇饶有兴致地问属下:“你可知道万仙楼中押那一方获胜的人比较多?”
那个属下略一迟疑,回答说:“不敢欺瞒元帅。大部分人都是押的仙族一方。听闻仙族那名飞升者在三重屋中只适应了九年,所以人们都倾向于选他。”
“三重屋……那又不代表实战的实力!”雍将军连连摇头,似乎有些失望,“连修魔者们都是大多数选他吗?”
“的确……修魔者们支持萧天河的只是少数,修仙者们更是清一色地支持仙族飞升者。”属下道。
“选付广贤的那些修魔者,可真是连一点儿身为魔族的荣誉感与自尊感都没有……”雍将军向辛震宇抱怨,“哪怕少押一点钱给萧天河,输了也就输了,至少还算是有骨气。仙族那些家伙见如此情形,心里还不知怎么嘲笑我们魔族呢!”
那名属下道:“禀将军,您说的还真没错……凡是赌萧天河胜的,基本都只押一了点点钱,我翻了一下记录,只看到三人押了大金额。”
“哦,是什么人?”雍将军问道。
“就是接引队的那三人。记录册上分别写着:
‘廖齐峰萧天河胜五十年俸禄(五万珠)
孙海良萧天河胜五十年俸禄(四万八千珠)
路小岩萧天河胜五十年俸禄(四万珠)’。”那属下回忆道。
“做得好!”辛元帅夸赞了一声,忽而他又问那属下,“那你押了多少呢?”
属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瞒不过元帅。我也赌萧天河胜,押了两百珠……”
“什么?两百珠?你这打发要饭的呢!”雍将军不满地斥道。说来也有趣,虽然禹馀界根本没有“要饭的”,可不知是那一位下界飞升上来的人,把大赤界的语词惯句也带了上来,并广为传播泛化,因此“打发要饭的”亦成为了禹馀界的俗语。
被雍将军喝斥之后,那属下的神情尴尬无比。
“去,给我也押萧天河,三十万珠!”雍将军道,“我来当萧天河赌注最大的支持者!”
“是!将军真是……慷慨豪迈!”那属下称赞了一句,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赌注最大的支持者可不是你哟!”辛震宇对雍将军笑道,“要知道,我可是押上了魔族在飞云区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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