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木夫妻二人一见到来者,都皱起了眉头。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头戴皮帽,背挎长弓,短须黑脸,还带着一副单眼罩,遮住的右眼上下露出一条可怕的疤痕。他看到天遥等人时,咧嘴一笑:“爹,有客人呐。”
原来这人竟是刘子木的儿子。
身后跟进来的七、八个人,有背着长枪的,也有背着大剑的,高矮胖瘦什么体型都有,但与刘子木之子相比,少了几分狂傲之气,却多了几分猥琐。当他们看清花清雨与朱晓敏的相貌时,有几个隐隐露出几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有几个看得眼都直了。天遥、清雨和晓敏的仙剑都放在了门后墙角,又身穿普通衣物,他们没看出几人是修仙者。
花清雨被看得有些尴尬,放下了筷子,微蹙眉头。朱晓敏则视若不见,继续大快朵颐。
“你来干什么?”刘子木的声音中蕴含着不满,看样子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不太好。
“呵呵,有意思。”那人望着不停筷子的朱晓敏,自说自话地坐在了天遥边上,而后忽然收起笑容,猛地一拍桌子,侧头怒道:“看什么看!”
他身后的几人吓了一跳,立即收回贪婪的目光,低头不语。无疑,刘子木的儿子是这一行人的首领。
“爹,这个可得拜托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将左手中的布包放在了桌上。那布包呈长条状,展开之后,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但却只有剑身没有剑柄,而且还断成了两截。
“三天后,我来取。”他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一角的斗柜旁边,拉开抽屉,里面放的是零碎的银两和铜钱。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一把一把地将钱财部装了进去,最后还掂了掂,笑了一声:“最近生意还不错嘛。”
在他拿钱的整个过程中,刘子木和妻子始终一言不发。
“兄弟们,走!”他喊了一声,与那一行人大步走了出去,几个人在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瞟一眼。
“刘大哥,那是令郎?”天遥皱起眉头问道。
“是啊。”刘子木苦笑,“犬子名宗堂,从小没怎么管他,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学坏了,整天不务正业。”
“看那装束,可是当了山贼?”天遥又问。
刘子木摇摇头:“那倒不是。他们在山上建了个小寨,号称打劫贪官污吏,专门劫富济贫。可咱这片地方哪有那么多贪官富户?这不是吗,和那帮狐朋狗友们酒肉开销不够了,就会来我这儿拿。”他站起身来,将斗柜的抽屉推回了原位。
朱晓敏哼了一声:“为何要由着他拿?教训教训他不就得了?”
“唉,姑娘说得轻松。你看他前呼后拥的架势,我哪里教训得了他?再说,如果我不让他拿钱,他就会去别人家拿,总不能让他胡作非为骚扰邻里百姓吧?”刘子木无奈道。
“去别人家拿?那和山贼匪类又有什么区别?”朱晓敏颇为不满。
“他管那叫做‘借’,只是从不见他‘还’过。”刘子木道,“总是回来拿钱也就算了,他还经常和别人决斗,这柄剑是我铸造的,品质还算不错,没想到竟然断成这样。算了,我们继续喝酒,别让那个不肖子打扰了我们的兴致。”
“刘大哥,我去帮你教训他一下如何?”朱晓敏忽然道。
天遥吓了一跳:“晓敏,你干什么?人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天遥哥,我觉得他还不算无药可救。他起初不是号称要‘劫富济贫’么?虽然后来的行为不太光彩,但也不至到伤天害理的地步。另外,刚才他那些手下色眯眯地盯着我和清雨姐时,是他给喝住了。”
刘子木和妻子面露喜色,刘子木道:“姑娘,我那不肖子就是心高气傲,谁的话都不听。你若能好好调教他一番,令他改邪归正,我夫妻二人不胜感激!”
朱晓敏微微一笑:“让他吃点儿苦头,你们不心疼吧?”
“当然!任凭姑娘处置。”
“好,那你们等着。”朱晓敏闪身出了房门。对付那些家伙,连仙剑都用不着。
“晓敏,注意分寸!”天遥在身后叮嘱了一声。
朱晓敏往西追了片刻就发现了那一行人的行踪。
那伙人嘻嘻哈哈地奔酒楼去了,不一会儿又提着几坛酒出来了,往城外走去。朱晓敏在远处悄悄地跟着,城内不是动手的地方。
出了城门,那伙人加快了步伐,沿着小路向山中去,丝毫没发现被人跟踪了。
走了一会儿,到了较为偏僻的地方,朱晓敏觉得是时候了,疾奔几步,身形一闪,挡在了众人前面。
那伙人被吓了一跳,纷纷抽出了武器,当看清朱晓敏的面容时,又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武器插回了剑鞘之中。
“小娘子,是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回去啊?”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凑上前来。
朱晓敏冷哼一声,轻轻地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膝盖上,却发出了人的“咔嚓”一声,那个家伙顿时跌倒在地,抱着腿鬼哭狼嚎起来。
“把你刚才拿的钱交出来。”朱晓敏对刘宗堂冷声道。
刘宗堂眉头大皱,朱晓敏刚才那看似不经意的一脚,竟然能踢断人的腿骨,看来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并不简单。“姑娘看到了,都花光了。”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坛,“我花我老子的钱,天经地义!”
“堂堂八尺男儿,不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做些下三滥的勾当,你不觉得丢人?”朱晓敏背起手教训道。
刘宗堂咬了咬牙,额上青筋直冒:“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姑娘没其他事就请让开。”
“我若是不让呢?”朱晓敏斜着眼睛,然一副挑衅的架势。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兄弟们,上!”随着他振臂一呼,众人如同饿虎扑羊一般冲了上来。
朱晓敏一声冷笑,双手依然背在腰后,从容不迫地闪躲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一伙人施展浑身解数,可连朱晓敏的衣服都没碰到一下。朱晓敏躲了一会儿,终于出脚了,对着一个喽当胸一踹,“咔嚓”,那人闷哼一声,听声音也不知道肋骨被踢断了几根,仰天跌倒在地,不能动弹了。她又接连出脚,喽们一个接一个被踢飞,最后只剩下刘宗堂还站着。
“就剩你一个了。”朱晓敏似笑非笑。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刘宗堂气得咬牙切齿。现在若是白天,必定能够看到他血红的双眼。他平时对手下兄弟极为义气,如今恨不得将朱晓敏大卸八块。
“狠毒个头!他们又没死!本姑娘从不轻易杀生!”朱晓敏气闷道。她方才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只是让那帮喽断了几根骨头,疼昏过去,但不致命。
“呃……”刘宗堂一时语塞。
“你受伤了?”朱晓敏问道。其实她早就发觉了,刘宗堂的动作有些别扭,似乎是肋部受了伤。
“那又如何?”他猜不透朱晓敏问这话的用意。
朱晓敏道:“既然你受伤了,我就让让你。”说完,她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一个圆圈,跨入圈中,“我不出圆圈,也不还手,让你砍三百剑。你若能碰到我衣服一下,我就放你走。若是不能,你就同我回去。”
“回去?去哪儿?”刘宗堂愣了神。
“回家跟你的爹娘认错!从此不再纠结狐朋狗党,同你父亲一起安心经营铁匠铺,如何?”
刘宗堂哭笑不得,眼前这位美人竟然是为了教育自己而来。不管怎么说,不出圈让自己砍三百剑,这份自信的魄力让他不由得心生敬意。“好!姑娘好魄力,我佩服!但对一个姑娘砍三百剑,未免太失面子。只需三剑即可!”他也很爽快。
“三剑?你行吗?”朱晓敏笑道。
“姑娘不出圈,我挥三剑,若依然碰不到,那三百剑,三千剑又有何差别?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刘宗堂嘴角一扬,“若是你输了,你得嫁给我!”
朱晓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吃了一惊,而后不屑地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先赢了我再说吧!”
刘宗堂环视四周,从一个手下身旁捡了一柄大剑,抖腕舞了两下:“我就用这把剑!”
朱晓敏瞥了大剑一眼,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大剑沉重,挥舞的速度肯定很慢。
刘宗堂走到圆圈前,朱晓敏脚肩同宽,负手而立。
“姑娘,看剑!”刘宗堂用力刺出了第一剑,瞄准的是朱晓敏的左肋。这一剑太好躲了,他出剑的速度在朱晓敏眼中就如同蜗牛一般,她稍稍侧身,避过了剑刃。刘宗堂的第二剑是横抡,大剑沿着膝盖的高度扫了过来,应付这招也很容易,只需跳起来即可。
刘宗堂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朱晓敏上当了。其实他拜过师父,也学过剑术,那第一剑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实水平,而是为了让朱晓敏麻痹大意。而且,他挑选的这柄大剑也是有玄妙的。
刘宗堂猛然用力,大剑的速度骤然加快,而且剑身竟然上下分成了两片!原来,这竟是一柄复合剑!刘宗堂双手各持一柄剑,一高一低挥向了朱晓敏,在他看来,朱晓敏即便跳起来,也会被位置较高的剑碰到。
可他还是低估了朱晓敏的实力。空冥期的修仙者,随意跳个几丈根本不成问题。朱晓敏单脚一跺,身形有如旱地拔葱,高纵而起,刘宗堂挥了个空。
刘宗堂吃惊不小,他没想到朱晓敏竟然能跳得这么高,可他却不担心,跳得再高终究还是要落入圈内的,他的最后一剑很简单上挑。
朱晓敏落了下来,刘宗堂挥剑迎了上去,看似是躲不掉了。
其实朱晓敏心中早就盘算好了,在接近地面时,她突然翻了个身,头向下,脚在上,伸出双手分别抓向两柄剑,一把攥住了剑身。
刘宗堂用尽力,却挣脱不开,朱晓敏抓住剑身之后,从容地落入了圈内。
“好个阴险的武器!”朱晓敏有些不满。
“姑娘好身手,我输了。”刘宗堂非常失望。朱晓敏虽然用手抓住了剑,但并不算还手,大剑终究也没有碰到她的衣服,自然是她赢了。
朱晓敏松了手,刘宗堂却忽然把剑一丢,“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伏拜在朱晓敏面前,恳求道:“请姑娘收我为徒!”
朱晓敏又吃了一惊,这个刘宗堂倒是有趣,当不成丈夫又想当徒弟了。“你起来吧,我是不会收你的。”
“我自小跟祖父学习武艺,后来又拜过数位师父,自以为武艺出众,不想到了姑娘面前却成了跳梁小丑。姑娘的身手、气度、魄力无一不让我敬佩,还请姑娘答应。”刘宗堂的一番话倒是十分诚恳。
“我是太清宗的弟子,是不可能收你为徒的。今日受你父亲所托,来教训教训你罢了。你快快起身,此事休要再提。”朱晓敏不耐地说。
“太清宗!”听了这三个字刘宗堂才恍然大悟,难怪朱晓敏这么年轻身手便如此惊人,“原来姑娘是太清宗的弟子,亢龙郡第一修
仙大宗,果然名不虚传。当初我也曾去参加过太清宗的收徒大会,只可惜根骨资质不够。”刘宗堂站了起来,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妄想让朱晓敏做自己的妻子,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姑娘,请恕我之前无礼。”
“好说。别忘记你答应过的事。”朱晓敏微笑道。
刘宗堂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就随姑娘回去。”
朱晓敏负起手,摆出一副高深的模样:“我再告诫你最后一句:修仙和习武的目的殊途同归,都是迎接挑战、磨练意志,真正的强者,是绝对不会欺凌弱小的。”
刘宗堂抱拳欠身,恭敬地说:“谨遵姑娘教诲。”
“嗯。”朱晓敏点点头,心中十分满意。在竹园里她的辈分最小,一直都是听师父、师娘的教诲,听师兄、师姐的教导,今日难得教训一次别人,不禁有些得意。
“哦,还有,你那些‘生死兄弟’,充其量就是一群酒肉朋友,以后还是不要与他们为伍的好。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朱晓敏教训上瘾了,都忘记自己刚才说过“告诫你最后一句”。
“哟,还一套一套的。”旁边的一棵树上忽然跃下来一个人,竟是花清雨。
“清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朱晓敏“嘻嘻”一笑,跑上前去。
“来了一会儿了。天遥担心你出手没分寸,让我跟过来看看。”花清雨拿出一个小药瓶抛给刘宗堂,指着躺在地上的几人说,“一人一颗。”
“嘁!”朱晓敏撇撇嘴,“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事我办得还不错吧?”
“那是,我们晓敏教训起别人来可是出口成章,让人叹为观止啊。”花清雨的眼睛都笑弯了。
“不许笑话我,对了,也别跟天遥哥说,免得他讥讽。”朱晓敏嗔道。
“好吧,笑过就算了,我不告诉他就是。”
“嘻嘻,那我们回去吧。”朱晓敏亲热地挽住了花清雨的胳膊,一同向城内走去。
刘宗堂望着两人的背影,怔怔地发愣,刚才朱晓敏还俨然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竟然瞬间变成了一个会撒娇的小丫头。“呵。”他摇头笑了笑,给昏迷的众人口中分别塞了颗丹药,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
翌日上午,天遥他们三人与刘子木一家道别之后,离开了许州。
“天遥哥,我们再去哪?”朱晓敏问道。花清雨也望着天遥。
“回景仁村。”天遥的回答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朱晓敏不解地问:“回那个荒村做什么?”
“刘子木不是说过景仁村有蹊跷么?我想查个清楚。”
“你是说村人失踪的事么?”
“不是,”天遥微微摇头,“‘有人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听见从景仁村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时不时传出鬼魂的哭声’,我在意的是这个。”
朱晓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觉得是那人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吧?再说那村子荒废成那样,我们又能调查出什么?”
“反正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们就沿路步行过去好了,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天遥道。
“难不成还要在景仁村里过一夜?”花清雨问。
“那当然,不到夜深人静,鬼魂不肯出来怎么办?”说完,天遥瞥了一眼朱晓敏,果然,朱晓敏又是一哆嗦。他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晓敏别怕,天遥故意吓唬你呢,世上哪有什么鬼魂?”花清雨安慰她。
朱晓敏把脖子一梗:“谁怕了?我才不怕呢!”
“那好,今天夜里我们一人守一个地方。”
“哼。清雨姐,我们不理他。”朱晓敏拉着花清雨的手,大步走在前头。
天遥摇头笑了笑,跟了上去。
到达景仁村的时候才刚晌午,三人挨家挨户将村中每一座小院、每一个房间都仔仔细细地寻查了一遍,可惜,依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离入夜还早,三人索性打坐修炼起来。
在三人的冥想之中,景仁村又迎来了一个黑夜。这一晚的夜色很沉,天上层云密布,遮住了明月繁星,荒芜的村落中一片寂静,到处都阴森森的。
“呜……”忽然,一阵凉风带来了一声幽咽的哭声。
天遥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立即抽剑冲出了院子,向着村北奔去。
朱晓敏浑身寒毛直竖,紧紧握住了花清雨的手,却发现她的掌心已经沁出了些许冷汗,原来她也有点害怕。刚才的哭声实在是太人了,好像是有女子刻意在吊着嗓子号哭一般。
“去看看!”花清雨抽出了仙剑。
朱晓敏应了一声,两人一起跑了出去。
“要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人,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朱晓敏心中恨恨地想。
等两人到了村北头,却看见天遥一个人站在房顶上。
“人呢?”花清雨仰头问道。
“不见了!”天遥从房顶跃了下来,“跑得可真快,我追到这儿就看不到人影了。”
方才三人所在的院子离这里并不远,也就几十丈的距离。村北本是一片农田,现在已变成了一片荒地。以天遥飞奔过来的速度,那人应该跑不远才是,可是荒野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忽然,那诡异的哭声在三人背后再次响起:“呜……”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三人吓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