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匡文衡离开时并没有说什么,可段清雨料定他必定会有下一步的举动。沿着江天河畔往回走时,段清雨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匡文衡用何种手段,诱惑也好,逼迫也好,我就是一个宁死不从。”可方才听尹絮瑶说自己考虑得过于简单,段清雨有些慌了。
“清雨,你想想,柴墨空与你的感情也不浅了,匡文衡都能让他主动斩断情丝,可见他的手段有多强硬。你想任他千方百计,你自己则雷打不动,这样不是不可以,但有个前提……他们逼迫柴墨空,我干涉不了,但你是为师的徒弟,他们要是敢强迫你,我第一个不答应,可我得提醒你一下,你的弟弟段清阳可是一直在赤日宗的……”尹絮瑶一语道破。
段清雨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光顾着自己伤心,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清阳偏偏就是赤日宗的弟子!
想到这点,匡文衡下面的举动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师父,这可怎么办?他们会不会用清阳来胁迫我?”段清雨焦急万分。
“我估计你不答应匡文衡的话,他们十有八九会这么做。要知道,以他们的身份,毁掉一名弟子的修仙前途可是易如反掌,只要串通清阳的师父,给他一粒做过手脚的丹药破坏他的经脉,清阳就再也不能修仙了。到时再随便编一个修炼时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受损的理由,就能将清阳扫地出门。若不想留下把柄,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只要命令清阳的师父不再传他剑法就可以了。以清阳现在的修为,想要独自修成剑仙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何况他已经修习了赤日宗的功法秘籍,想要改投其他宗派门下的话绝非易事,再者想必赤日宗也不会任由他离开的。如此一来,匡氏父子还能留下清阳在宗内长期要挟你。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恐怕也是用修仙前途来逼迫柴墨空与你分手的。”尹絮瑶分析道。
段清雨又气又急,眼泪夺眶而出:“师父,他们怎么这么恶毒?我,我去找宗主评理,揭发他们!”
尹絮瑶苦笑一下:“这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说的‘找宗主评理’也是行不通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宗主是我们冷月宗的宗主还是赤日宗的宗主,但我想不管找哪一个宗主,都没多大用处。颜宗主断然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普通弟子公然与赤日宗大长老交恶,即便你说他们逼迫柴墨空,用清阳要挟你,但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口说无凭,到时只要匡氏父子一口咬定是柴墨空自己不愿意与你双修,那颜宗主肯定会将此事看成是一段感情纠葛,而你只不过是失恋了而已。柴墨空已经被他们逼得就范了,你也别指望到时他能站出来指证。如果你要去找赤日宗主朱鸿烈,那更是徒劳。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外宗弟子去质问自己宗门的大长老吗?虽然有匡狄风的亲笔书信,可是信中言语并未有何不妥之处。总而言之,匡氏父子只要不承认威逼过柴墨空,我们就没有办法。万一惹急了匡狄风,清阳就要倒霉了。”
段清雨听得泪流满面,眼睛血红,轻声呢喃:“那就没有办法了吗……师父,我不喜欢那个匡文衡……我真的不想嫁给他……呜呜……”
尹絮瑶心疼地将段清雨揽进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唉,清雨,我刚才说,你坚决不同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个很艰难的前提,那就是你愿不愿意舍弃你弟弟清阳……他们逼迫柴墨空与你分手后,不能逼迫你,就只能用清阳来要挟,换句话说,只要你放弃了清阳,那……”
没等尹絮瑶说完,段清雨就不住地摇头:“师父,那是不可能的。清阳他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们姐弟间从来都没有闹过别扭,长大以后他也很关心我这个姐姐。父母亡故之后,我就只剩下弟弟这一个亲人了,叫我如何舍得弃他于不顾?弟弟他根骨不错,乃是修仙之材,万万不可因为我而断送他的修仙之路……罢了,师父,我认命了,如果匡文衡真的用清阳要挟我,我就答应他算了……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是他喜欢我啊,与他双修之后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好的。而且,因为我的关系,估计他们也会对清阳更照顾一些吧……”
“我的傻徒儿,那你就得赔上一生的幸福啊……”
段清雨离开了尹絮瑶的怀抱,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没有关系,有师父您疼爱我,有弟弟陪伴我,我已经知足了。不让师父为难,不让弟弟因我而遭殃,即便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我也心甘情愿。不就是与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双修么,我能做到……”
尹絮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余下的只有满屋的叹息声。
……
再说匡文衡一行三人。从叹波亭离开之后,他们未做停留,踏上了回宗的归程。
柴墨空不舍归不舍,但碍于匡文衡的威胁,他已经心若死灰了,只想回宗一心修仙,再不问感情之事。而匡文衡显然心情非常好,并不急着回宗,而是决定一路游山玩水慢慢走回去,原本御剑几天的路程就这么走了一个多月,连一半的距离都没到。
越是看见匡文衡哼哼着小曲欣赏风景的样子,段清阳就越气愤。可他知道,现在不能和匡文衡翻脸闹开,论修为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匡文衡并未计较在叹波亭时段清阳对他的仇视,依然和来时一样对段清阳十分热情。由于三人中匡文衡的辈分与地位最高,一路上或停或行都由他决定。匡文衡似乎对品尝各地美食有很大的兴趣,凡是沿途经过的州城,都要找一、两家有名的酒楼去大吃大喝一顿。柴墨空与段清阳压根没有心思品尝美食、欣赏美景,可是也没办法,只能麻木地跟着他。
就这么拖拖拉拉地走了两个多月,三人才回到了赤日宗。匡文衡一回来就立刻被匡狄风召去,详细地询问了叹波亭中发生的一切。匡狄风听完儿子的讲述,略略点头,眯着眼睛思虑了片刻,说道:“朱宗主上个月已经回来了,所以这件事我们不可弄得太过张扬,如果闹大了被宗主知道,肯定会相当麻烦。依我之见,我暂时不参与为好,你们几个自己私下里解决,按原计划行事,只需段清雨松了口,到时我再出面,那这事儿就成了。”
匡文衡点点头:“这个父亲大可放心。柴墨空那边已经解决了,段清阳料他也不敢怎么样。段清雨,迟早是我的人。”
匡狄风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是自然。那个段清雨眉清目秀,气质悠然,想必也是个修仙良才。虽然她现在境界稍低,有些配不上你,不过将来可就不一定了。你能与她结为双修道侣,对你必有好处。这几天她的师父,也就是冷月宗的尹长老,并没有来找过我,这说明她看明白了我信中的意思,我们大可放心,她应该是不会插手此事的。”
“太好了!那剩下的就简单了。”匡文衡兴奋不已,“父亲,不知这次朱宗主前往太清宗所为何事?”
“前些时日,天云宗的叶宗主秘传消息与朱宗主,说七星仙剑已经出世,被太清宗获得并藏了起来,所以朱宗主立即将宗门事务交付于我,自己则披星戴月赶往太清宗。这个乃是重要机密,连其他长老都不知道,你切记,休要说与他人知晓。”匡狄风压低声音道。
匡文衡十分惊讶:“绝世仙剑七星?那可不行!怎么能让太清宗得到呢?朱宗主此行结果如何?”
匡狄风摇头道:“无功而返。具体情况我没细问,好像天云宗的情报有误,七星剑出世的消息乃是子虚乌有。这事你别操心了,现在按照计划行事。你即刻启程,再去一次冷月宗。记住了,不可在人多的地方见面。”
“好,那我去了。”匡文衡没有歇息,又出了宗门,向山下走去。其实之前回宗路上拖拖拉拉,乃是匡狄风事先指使的。匡狄风是担心尹絮瑶为了段清雨的事来赤日宗找他父子二人的麻烦,到时如果匡文衡与段清阳都在的话,不好解决,因此匡文衡在路上拖沓了两个多月。这期间尹絮瑶那边毫无动静,匡狄风就放心了。
匡文衡走下金乌山,御剑飞起,朝着冷月宗的方向破空而去。山道的树林中走出一人,望着天边已经化作一个小点的匡文衡,急得跺了跺脚。
此人正是段清阳,他一直担心匡文衡回宗后会有下一步的举动,所以打算悄悄在暗处观察,没想到匡文衡这么快就又出了宗门。论御剑的速度,段清阳是跟不上他了,只能满心懊恼地返回了赤日宗:“看那个方向,他应该是又去冷月宗了,真可恨我才元婴前期,追不上他……”
匡文衡这一路上很少休息,两天后就到了冷月宗。守门弟子认得他,疑惑地问:“是你?你前些日子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匡文衡笑道:“抱歉,我这次来是有事找尹长老座下弟子段清雨,相烦通报一声,就说赤日宗匡文衡求见。”
“原来是找段师姐啊,好吧,你先在这儿等着。”守卫弟子转身进了大门。
过了一阵子,段清雨从冷月宗走了出来。匡文衡立刻迎上前去打招呼:“清雨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段清雨冷声问道:“不知匡师兄找我所为何事?”
“呵呵,我确有重要的事。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又天色已晚,所以还请你明日巳时前去叹波亭一聚。”匡文衡显得彬彬有礼。
“我知道了。”段清雨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返回了宗内。望着段清雨的背影,匡文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中层云密布,只在云彩的缝隙中洒下些许光亮,段清雨走出冷月宗的大门,仰头看了看阴霾的苍天,踏上了通往叹波亭的小路。
叹波亭,距离冷月宗数里之遥,乃是很久以前冷月宗弟子所建。相传当年冷月宗的创宗祖师——冷月剑仙游遍青龙神州,唯独喜爱这江天河畔的风景。有一夜,冷月剑仙沿河畔缓步而行。向远看,河对岸的山丘连绵起伏;抬头望,天上轻薄如纱的云中,点点繁星衬托出一轮皎洁的明月。冷月剑仙喜不自禁,在一个河流转弯处望水兴叹:
“天笼四野,
峦障层叠。
虽有云渰,
不失冷月。
水波潋滟,
繁星点点。
大河江天,
唯我流连。”
由于冷月剑仙喜爱此处的景色,因此后来在江天河畔宽阔处创建了冷月一宗。后世的冷月宗弟子在她当年望水兴叹之处建起一座小亭,取名“叹波”。此处距离道路甚远,只有冷月宗旁的一条小径通往这里,因此平时鲜有人来。
段清雨沿着当年冷月剑仙走过的路,来到了叹波亭。匡文衡早已在亭中等候,亭中的石桌之上,还有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壶茶与两个杯子。看见段清雨,匡文衡连忙起身相迎,待段清雨坐下后,又倒了一杯茶,放于她面前。
“清雨师妹,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上次柴师弟那样对你,我也很不忍心。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担心你呢。”匡文衡假惺惺地关怀段清雨。他还不知道尹絮瑶已经将信给段清雨看过了。
“我很好,无需匡师兄费心。”段清雨看不惯匡文衡装模作样的嘴脸,冷面相待。
匡文衡温和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清雨师妹,你可知道,自从上次在赤日宗里相遇,我就对你难以忘怀。闭上眼之后,脑中呈现的都是你的身影。我知道,你为了柴师弟悲痛万分,可还有我呢,我匡文衡愿意照顾你、疼爱你一生一世,与你结成道侣双修……”
不等他说完,段清雨就打断道:“很抱歉,匡师兄,我不会再有和他人双修的念头了。匡师兄贵为赤日宗大长老之子,又是修仙的不世奇才,而我却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冷月宗弟子。宗内能配得上匡师兄的好姑娘众多,望匡师兄不要再为我耗费心力。”
匡文衡笑笑:“清雨师妹此言差矣。我匡文衡虽然已是空冥后期境界,但从未恃才傲物过。你我皆是修仙之人,身份地位对我们来说都是浮云而已,何必那么在乎。冷月宗,甚至天下间的好女子万千,可我唯独钟情于你。师妹你现在新受情殇,断绝情念也属正常,只需时间长久,冲淡此心伤,重开心扉又有何难呢?”
“感谢匡师兄垂怜。我就直说了吧,我对匡师兄并无半点动情之意,即便日后敞开心扉,相信也无法让匡师兄如意。还是那句话,奉劝匡师兄莫要为了我而白白消耗心力。”段清雨干脆地回答道。
匡文衡脸上终于没有了笑意。他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一卷书册,摆于石桌之上:“不知清雨师妹可曾为令弟着想过?这瓶丹药,乃是赤日宗独门炼制的烈阳丹,能使修炼至阳剑籍的修仙之人固本培元,加速修炼。这本剑籍,则是赤日宗最为高深的《誉阳剑籍》副本,其珍贵程度不消细说。这两样东西可是多少赤日宗弟子梦寐以求的修仙物品,如果你肯与我双修,我就承诺,将它们赠给清阳师弟。另外,凭我的身份,我还能为清阳师弟弄到高品质的仙剑。有了这些珍贵物品,料想他将来在修仙之道上必定前途无量。不过若是你不肯答应我,那就太可惜了。你,可要考虑清楚!”说到最后一句,匡文衡特意拖长了音调。
段清雨冰雪聪明,怎会听不出匡文衡的弦外之音。匡文衡表面上是用珍贵的丹药与剑籍做筹码来博取段清雨的同意,其实他是反话正说,言外之意就是:“你若不肯与我双修,我也有能力让段清阳连该得的都得不到,修仙之梦就此破灭,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段清雨低下头,心中十分纠结,想起了前夜与师父之间的对话。
……
“师父,匡文衡果然又来了,他约我明天在叹波亭一聚。”段清雨道。
“你真的打算答应他的要求吗?”尹絮瑶于心不忍。
段清雨忧郁悲叹:“如果他只是提出与我双修,我自然不肯。如果他真的用清阳来要挟我,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
匡文衡见段清雨一直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没有听出自己的话外话,又追上一句:“清雨师妹,如今清阳师弟的修仙前途如何系于你的一念之间。”
段清雨心道:“罢了,罢了!为了清阳,我就委屈一辈子吧!”于是她抬起头,硬挤出一丝笑容:“匡师兄如此热情让我不胜感激,如果清阳他能因此而受到赤日宗的恩惠,除了以身相许之外,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报答匡师兄的厚恩。”
“哼,还算你识相。”匡文衡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欣喜异常的模样:“清雨师妹,这么说,你答应了?太好了,清雨师妹,我……”他说着竟然来拉段清雨的手。
段清雨眉头一皱,连忙躲开:“匡师兄,你也太心急了吧?虽然我决定报答你,可我刚与柴师兄分手不久,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情立即与你成双成对,能否等我失落的心境恢复了以后再谈此事?”
匡文衡讪讪地笑了笑,悻悻地缩回了手,口中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我有点儿操之过急了。没关系,等清雨师妹心情转好了,再谈咱俩之事。不过,此事还是要先向你的师父与我父亲禀报一声,也好让两位长辈为你我做个见证。”
“好吧,凭匡师兄安排。”段清雨答道。
匡文衡大喜过望:“那我们现在就去向你师父禀明此事吧。而后你再随我一同回赤日宗去拜见父亲,也好让他开心开心。”
“师父那边我自己去就行了,冷月宗不方便男子出入。明日一早,我随你启程前往赤日宗。我先回去了。”段清雨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叹波亭。
“哎,清雨师妹!”匡文衡喊了一声,可段清雨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哼哼,早晚是我的人,还装什么?父亲料的不错,她果然心疼弟弟,这样一来,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得馨香满怀,痛快,痛快!哈哈!”匡文衡心情大好,在叹波亭中慢慢品茶观景,惬意地消磨着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