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郡的西北方,靠近星风海,有一座繁华的大城——昆州。这里离海较近,又是琴雪大江的入海之处,因此渔业甚是发达。昆州与飞龙郡东北方的安桂王都——宁州遥相呼应,并称飞龙郡的两颗明珠。
飞龙郡最大的修仙宗派是冷月宗,与腾龙郡的赤日宗结盟。冷月宗有只收女不收男的规矩,因此郡的女孩都想有朝一日能拜入冷月宗门下。而赤日宗的规矩是只收男不收女,因此每年冷月宗开门收徒之时,腾龙郡的许多女孩也会被父母送来参加入宗测试。同样,飞龙郡的男孩也都希望能进入赤日宗修仙。
在昆州城中,有户富裕人家,长年经营酒楼,积攒下不少财富。家主为人和蔼可亲,乐善好施,脾气出奇的好,遇见不顺的事从不生气或悲伤。远近邻里都对他十分敬重。常言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家主的一位朋友曾经戏称他为“海川公”。时间久了,大家都直接亲切地称呼他为“海公”,反倒忘记了他原本的姓氏。
唯一令海公觉得遗憾的是,妻子多年前已经病逝,生前也未曾为他生下一男半女。
在海公四十五岁时,又续一妻,这才为海公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街坊邻里谁人不羡慕海公?知足常乐,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一家人其乐融融。
海公年幼时也曾参加过赤日宗的收徒根骨检测,但是未能通过。因此海公一直盼望自己的一双儿女长大后能够通过根骨检测进入大宗派修仙。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儿女已经十二岁了。海公满心期待地送儿子和女儿分别去参加赤日宗与冷月宗的入宗测试。测试的结果令人欣喜,儿子与女儿双双合格。喜讯传来,海公笑得合不拢嘴。从此,海公的一双儿女分别在两大宗门内开始了修仙生涯,海公家中虽然冷清了不少,但想到儿子与女儿都已是修仙者,海公还是整日笑逐颜开。
修仙岁月不觉长,海公的儿子与女儿每隔两、三年就会回到昆州探望一下爹娘。八年后,海公夫妻双双染病去世。海公的儿女变卖了家中的资产,回到宗门,不再回来昆州。
又过了五年的某一日,秋高气爽,天清云淡。腾龙郡金乌山下,两名赤日宗的弟子正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他们都身着赤日宗的道袍,其中一人稍显年轻,而另外一人则老成一些。
赤日宗的长袍火红一片,在胸口绣有金灿灿的太阳,镶边也用的金色丝线,就连腰间束带都是金光灿灿的。鲜艳的红色与金色,已然成为了赤日宗的象征。
许久,年轻的弟子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双眼一直望着南方的天边。另外一人原本正盘膝坐在青石上打坐,听见踱步声,睁开了双眼,微微一笑:“清阳师弟,不必着急。不出一个时辰,她必定能到。”
“师兄,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啊。我们都五年没见了,难道你不激动吗?”年轻弟子扭头反问。
打坐的青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淡然道:“别忘记,我没见她的时间比你还多一年呢!已经等待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她既然说今日会来,那就必然会来,不必着急。”
年轻弟子拉长了嘴角,转过头来,不经意又往天边一瞥。
远处的天空中,两道蓝色的身影正站在一柄剑上越飞越近。
“来了,来了!”年轻弟子惊喜地连声呼喊。
刚才还镇定打坐的青年顿时弹身而起,从青石上一跃跃下,一把拉起师弟向着来人飞奔而去。年轻弟子兀自好笑:“看你刚才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弄了半天原来比我还着急呢,哈哈!”
空中的两人也看见了这两名青年,不住地挥着手。仙剑缓缓下落,来者是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都穿着一身蓝色的道袍,长袍下摆处,绣着一弯银白色的月牙,这是冷月宗的标志。
个头稍高的女子收了仙剑,欣喜地打招呼:“清阳,墨空,见到你们真高兴!清阳你看,我把小月儿也带来了!”
“姐姐!我好想你啊!我和墨空师兄都等了你半天了呢!嘻嘻,小月儿,你也来看我啦!”
“嗯……清阳,师姐她说要来探望你与墨空师兄,所以就顺便把我带过来了。”旁边的姑娘羞涩地说道。
“顺便?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整天死乞白赖地缠着我,要与我一起来赤日宗呢!”
“师姐……”那姑娘低下头,微微摇晃着身子,更不好意思了。
“嘿,姐姐,你先与墨空师兄聊着,我和小月儿去旁边叙叙旧。”那名叫做清阳的弟子说着,拉起低着头的姑娘走到一边去了。
剩下的那名女子笑了笑,转过头来,一双美眸凝望着眼前的青年,温柔地说:“墨空,怎么见了我,一句话都不说呢?”
“清雨……你过得还好吧?”青年根本不似先前那般镇定,脸色通红,显得十分拘谨。
“你呀,总是这么腼腆,上次见到我也是这句词,就不能换点儿新鲜的?算了,还是我来问你吧。你有没有好好修炼?”
男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回答道:“自从上次一别,我一直不分寒暑地认真苦修,如今已经是元婴前期了。你呢,现在是什么境界?”
女子满意地点头:“嗯,还不错。我现在也是元婴前期,等到了空冥境界,我们就能双修了。对了,师父托我带了封信,让我交给你们宗主。”说罢,她主动拉起男青年的手,并且向青石旁的另外两人喊道:“清阳,小月儿,我们该上山了!”
金乌山不算很高,而且坡度极缓,所以山道很长,一条青色的石路一直向上延伸。山路两边长满了梧桐树。秋风吹过,叶声飒飒,时不时有黄叶翩翩飞舞,轻轻地落在山道上。秋季,是一个浪漫的时节。
不知不觉中,长长的山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赤日宗宏伟的山门逐渐呈现在四人面前。要进入宗门了,两对青年握在一起的手都松开了。向着守门的弟子颔首行礼后,四人跨进了大门。
“墨空,师父交待的事比较重要,我先去拜见宗主前辈,等把信交与他之后,再去找你们。小月儿,你先跟着清阳他们,在别人宗里可不要乱跑。”清雨叮嘱道。
“清雨,我们在夕照亭等你。”墨空道。
清雨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踏上了赤日宗大殿——曦和殿的台阶。
“这位师兄,劳烦你通报一声,说冷月宗弟子段清雨求见宗主前辈,家师有信托我交给他。”
殿门前立着的弟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心中暗暗赞叹其相貌之清秀。“实在不巧,宗主不久之前下山了,至今未归。”
“没有关系,师父交待,如果宗主前辈不在,此信亦可交给贵宗长老。”
守门弟子进了大殿,不一会儿又出来了:“长老们在殿里等你,你进去吧。”
段清雨颔首一笑:“谢谢。”
曦和殿内,长老的席位上坐着几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开卷默诵,气氛十分庄严。段清雨丝毫不怯,走到厅中,向着两边的长老席各鞠了一躬,边行礼边道:“冷月宗弟子段清雨,见过诸位长老前辈。”而后,她向着右席首位的长老道:“前辈,晚辈的师父有一封信要交给朱宗主,希望前辈等他回来之后将此信函转交。”说罢,段清雨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笺,双手呈上,毕恭毕敬地递到了那位长老面前。
段清雨话音清脆,面容秀美,让人易生好感。段清雨将信交与这位长老也是有原因的,左右之中,右为长,左为次,因此右席的首位,一般都是身份较高的人才能坐。果不其然,这位中年短发男子正是赤日宗的大长老——匡狄风。匡狄风接过信函:“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宗复命了。”
“晚辈告辞。”段清雨又向长老们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曦和殿。
“夕照亭,好像是在这个方向……”她自言自语,顺着曦和殿右侧的路离开了场院。
路上,段清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见到自己就腼腆不已的心上人——柴墨空。柴墨空是弟弟段清阳的师兄。自从昆州爹娘去世之后,段清雨与段清阳就不再回故乡了,姐弟俩时隔五年终于重逢,段清雨和柴墨空也已经六年未见面了。回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柴墨空时,他那痴痴看着自己的样子,段清雨的心里就感到一阵温暖,脸上的笑意也更盛了。
由于想着心事,段清雨在拐角处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正捧着厚厚一叠书,书“噼里啪啦”地撒了一地。
“谁那么不长眼……”那人刚想发火,却在看清了段清雨的模样后戛然而止。
“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有注意,我帮你捡起来吧。”段清雨连忙道歉,蹲下来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
“哦,不要紧,不要紧的。”
段清雨收拾完,将书还给那人之时,却看见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刚才真是抱歉了。那我先走了。”段清雨不太喜欢那种眼神,欠了欠身,离开了。
那名弟子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远远望着段清雨离去的倩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段清雨来到夕照亭与段清阳等人相聚。由于小月儿是第一次来赤日宗,段清阳想领着她四处逛逛,夕照亭中只剩下了段清雨与柴墨空两人。他们六年未见,对彼此都甚是想念。当初两人的师父曾经通过气,要求二人必须达到空冥之境方可双修,因此两人自八年前相识以来,只见过两次面,这回是第三次。段清雨的师父乃是冷月宗的九长老,赤日宗主朱鸿烈前不久曾经赠予她一柄仙剑。故此番她修书一封表达感谢之意,正好让段清雨代为传递,顺便让她见见弟弟与心上人。
小月儿是段清雨的小师妹,真名钟离月,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六年前段清阳与柴墨空一起前往冷月宗时,他一眼就看中了钟离月。段清雨姐弟二人是龙凤胎,长得有八分相像,都是眉清目秀。钟离月也喜欢上了开朗的段清阳,再经段清雨一撮合,两人的事就成了。只是他二人也要遵循规矩,不到空冥境界,不可双修。
赤日宗占地极广,金乌山的景致格外秀美。段清阳领着钟离月这里兜兜,那里看看,两人一直逛到暮色将至,才回到了夕照亭。此时,日影西斜,段清雨与钟离月该回宗去了。柴墨空与段清阳一直将二人送至山脚下,四人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回到赤日宗之后,柴墨空与段清阳感觉心中怅然若失,各自回了房间。段清阳刚刚开始冥想,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外一个声音问道:“清阳师弟,你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段清阳的眉头不禁皱了皱。门外的人是大长老匡狄风的独子——匡文衡。匡文衡在赤日宗内是个不太受欢迎的人物,他经常倚仗着父亲是大长老而欺负其他弟子。匡文衡已是空冥后期的境界,又是大长老的独子,所以也没人敢反抗他。匡文衡虽然没有针对过段清阳,但是段清阳看不惯他的作风,对他十分厌恶。
“奇怪了,他以前都叫我‘段师弟’,怎么今天喊起‘清阳师弟’了?”段清阳小声嘀咕着,起身打开了房门,“匡师兄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清阳师弟,我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我们且进屋谈。”其实匡文衡就是下午与段清雨相撞的那个人。
匡文衡进屋后不客气地坐下,笑眯眯地问道:“清阳师弟,我下午看见你带着一名冷月宗的女弟子在四处参观啊。她莫非就是你将来双修的对象?”
段清阳立马警惕起来:“匡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生怕匡文衡看上了钟离月。
似乎看穿了段清阳心中所想,匡文衡连忙道:“嗨,你不要紧张。我是想问,是否有一名冷月宗的女子与她一起来的。”
“是啊,另外一个人是我的姐姐段清雨。怎么了?”段清阳话刚出口就暗道不好,自己未多考虑就脱口而出,恐怕要给姐姐带来麻烦了。
“哦,你姐姐?”匡文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她与你真有几分相像。不知你姐姐现在可有双修的对象?要不……我与她双修,你看如何?”
“啊,匡师兄,实在是遗憾,姐姐她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决定与柴师兄双修了。”段清阳满脸歉意地说道,心中却在想:“果然是看中姐姐了。你这样的人,姐姐怎么可能会喜欢呢?还是先断了你的念头为好。”
匡文衡鼻中轻哼一声,不屑地笑道:“柴墨空?就凭他?呵呵,清阳师弟,多谢你了,我先告辞了。”说罢,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匡文衡这样突然离去,反倒让段清阳心中更没底了。“匡文衡到底想干什么?”忐忑了许久,段清阳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冥想。
之后的几天,匡文衡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段清阳也忘掉了这件事。在宗内看见匡文衡时,他除了稍显热情之外,对段清雨的事只字未提。倒是柴墨空突然变得不正常起来,每日都魂不守舍的。段清阳问他,他也不说,经常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处。
由于柴墨空莫名其妙的变化,段清阳的情绪也一直很低落。柴墨空是个合格的师兄,平日对段清阳很是照顾,为人又不错,所以段清阳特别赞成将来柴墨空与姐姐一起双修。柴墨空变得浑浑噩噩,对段清阳的疑问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因此段清阳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
几日之后,师父突然吩咐下来一个任务,要求段清阳与柴墨空一起前往冷月宗送信给段清雨的师父尹絮瑶,也就是冷月宗的九长老。同行的还有匡文衡,说是大长老匡狄风下达的命令。段清阳好生奇怪,送封信怎么还要这么多人?师命不可违,稍作收拾,三人上路了。
飞向冷月宗的路上,柴墨空依然沉默不语,匡文衡的心情却很不错,时常一边欣赏着下方的美景,一边哼着小曲。看见两人迥然不同的怪异,段清阳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冷月宗位于一条名叫“江天河”的河畔。由于宗内尽皆女子,外来男子进入多有不便。匡文衡将信托付守门弟子转交给九长老后,带着柴墨空与段清阳在附近的卢州城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段清阳纳闷,信已送至,为何还要在卢州久留?询问匡文衡,他笑而不答,只说事情仍未办妥,要在此多留一日。
翌日,匡文衡带着柴墨空与段清阳来到江天河畔的一处凉亭。江天河是琴雪大江的一条支流,水流很是湍急。望着滔滔而去的河水,段清阳心中不是滋味。上次匡文衡突然来访之后不久,柴墨空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总觉得两件事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这次师父吩咐的任务也很奇怪,现在匡文衡领着两人来此却又不说明缘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段清阳此时的心跳与江水一样汹涌,心境与秋风一样萧瑟。“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