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昌意开始跟临淄城侍卫亲军马军司公事公子申接近。
最开始是公子沛被刺身亡,作为重要证人滞留在公子失载的府邸,由负责封锁现场的公子申说了两句好话,解释清误会后就立即以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去官署拜访,到后来,她也能勉强能和公子申就国家大事,行军布置谈论上几句。她半个字也不提公主目夷,就像是个除了打仗就什么也不会的愣头青,或者说古道热肠的少年人。
“你就会光在我不在的时候勾引人。”
这一日,田昌意刚刚结束和公子申的见面,回到朝露殿,还没和守卫的侍卫问及公主目夷的近况。
公主目夷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了。
“您在监视我?”田昌意转过身,看公主目夷从正殿出来,一摆手让四周的侍卫四散开,她抱着双臂,歪着头问道。
“父王的人一直在盯着你,我身为大宗伯,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重叠,所以偶尔能够看见你的消息也不奇怪。”
“能够让王上看到?那也不错。”田昌意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左臂,“我已经有了杀死一位公子的嫌疑,王上怕我再盯上另外一个吗?”
公主目夷像是没有听到,她怀中抱着猫:“死了一个公子沛,对于公子失载的势力没什么影响。公子申仅是一个资历尚浅的中级武官,也不像是你会选择合作的人。”
田昌意摊开双手:“能和我谈及合作对象的人,目前不是当且只有你一个么?”
“既然对你没有用,为什么又要接近公子申?”
“别再问我这种事了,我的公主殿下,您当下还是多多考虑和魏国和谈,会不会让您去做和亲公主吧!”
田昌意不打算和公主目夷说太多。浑然忘记了最终她不用被关进官府大牢等待凶手伏罪,还是托了公主目夷的福。
第二日,田昌意和公子申同时离开公子失载的府邸。一离开众人的视线,田昌意正常的表情不复,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目光也几度往公子申那边飘过去又移回来,直到公子申以为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了,安平君?”公子申难免疑惑。
“前两日非常感谢您,要不是您挺身而出,就是我,少不得要去那廷尉堂上走一遭了。”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只是分内事罢了。不用仵作来也知道,阿沛他不可能是自杀,自然也不可能和你有关系,你和阿沛才认识,而且安平君你要是能不惊动一板之隔的车夫杀掉阿沛,我说你不如去做那秦国刺客,秦王定会以百座城池来换你。”
秦国刺客之名,看来真是名动天下。
田昌意左看看右看看,示意公子申到马车上去再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些风声……”
马车里,公子申的屁股还没落下就开口:“什么?”
田昌意瞧着公子申的目光有些涣散,或者说根本是面对着公子申,根本没有真的看对方,她张张口,又停下:“还是算了,要是把申公子你卷进来就不好了……我也只是听说。”
她如玉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愁思,一个女子若是如此姿态,肯定会让人心生保护之意,但田昌意又是男子面貌示人,更会让自认为是兄弟之人自觉要两肋插刀。
如果公子申有在王室中的争斗中摸爬滚打过,他就不会被田昌意这副样子轻易欺骗,但他不是。不喜读书,爱好舞刀弄棒,虽然比公子沛大一些,但想得少,神经很粗,年轻气盛,性格刚毅果决,易急易躁,他对于田昌意那些卓越的军功都还没有多少实感。本以为在侍卫亲军司中得了一官半职起得了一点作用,但实际能够指挥的军士没有几个,访问无门。公子沛的死他心知有蹊跷,可是父王下令封锁消息,他有心打听也不能。
“怎么了,安平君。”公子申放慢了语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稳重可靠。
“那日死的该是我。”田昌意脸上多了几分惭愧,“是秦国的刺客,他们看错了人。”
田昌意的一句话成了公子申的心魔。
上次他便听说公主目夷与楚太子熊洛的亲事就是秦国刺客从中作梗给搅黄的,齐楚之好不成,反成仇敌,中间他们齐国还失去了通武侯卿泽……这次又听到田昌意这一说,秦国在公子申心目中的形象就变成了非要出一口气的对象。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父王要封锁消息了,这时候齐国有再多的气都只能打断牙往肚里吞,不为别的,只是人在低谷,就得服软。但这可不妨碍公子申恨得牙痒痒,若有机会,他势必是要给秦国人一些好果子吃的。
整合那日公子沛送田昌意的路线,刺客能够藏身的地方并不多。
战事一触即发,但临淄城中来往的商队,秦国人的数量比往常要多上许多,他们歇脚的客栈确是有在贵安坊中,而且恰好,就那么一支商队。
那支商队所处的客栈是贵安坊中最偏僻的,好像是为了隐匿踪迹,要不是他有心查探,也会将那商队里的老兵视作是寻常的护院。
公子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若是寻常的商队,怎么会要老兵来做护院?况且秦国战功等同爵位,除非那些‘护院’护的都是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是公子申无权无缘无故对其进行搜查。只能让人盯着,看看有什么异动。
唯恐手底下能够指使动的几名军士跟踪时走神,在下属退下后,他推辞掉和安平君田昌意的同游,独自守在那家客栈对面,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去官署。
俗话说‘瞌睡来时送枕头’,正是公子申等的有些不耐烦时,他看到一个身着秦国服饰的商队中人有些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客栈,他跟在那人身后,那人是独自一人,没有随从,沿路招徕了一辆马车,公子申唯恐跟丢了,连忙也招了辆马车跟了上去。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公子申时不时会掀开窗帘,看过往路线,他整个人的神经绷的非常紧,就像一支时刻要离弦的箭。
对方没有发现异样,接下来的路程非常顺利,公子申看着那辆马车停下,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子扔给驾车的车夫,他赶紧跳下马车混进人群,目光黏在那人身后,一点点地朝其靠近。
七转八绕,很快,那人就在一个看似是狗洞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那狗洞是掩藏在长有及膝的杂草后面的,要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拨开杂草,公子申都没想过会有那么一个狗洞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家不似寒门的围墙墙上。
从狗洞这方看过去,不清楚对面是否有人。公子申在钻进去之前还在想:应该不会有,那人不像就是个传话的,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让人看见自己这副爬狗洞的样子。
这么想之后,公子申的底气就足了不少,双掌贴地,双膝一前一后,那高度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公子申初次的狗洞之行,真的是非常稳重可靠。
跟到假山之后,公子申停住了脚步,不为别的,因为他跟踪的那人转过了头:“你是谁?怎么在这?”
公子申看见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在摸索着什么东西,当下心中发憷,忍不住拔出佩剑,还是强撑着平稳语气:“你右手是要拿什么?”
“你说什么?是你私闯民宅。不是,刚才是我问你才对……”
“拿出来!”公子申吼道。
短剑的亮光在眼前一闪,虽然只有一瞬,公子申也看清了——那和握在已死的公子沛手中的短剑制式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公子申脑海一片空白,他再也不能思考别的了,握住的长剑就开始胡乱劈砍起来。
几次交手后,公子申立即是招架不住,长剑脱手后,公子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私闯民宅。
那人没说错,这里的确是他花钱买下的家宅,但是私养外室要是被秦国的妻室知晓了,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才要这样一波三折,正门不敢进,后门也不敢出,非要爬狗洞的。
过了很久很久,公子申才在昏昏沉沉中睁开了眼睛。
只看夜色,公子申也知道现在是很晚了,他从地面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打开距离最近的门,显而易见,这段时间早已人去楼空。
不用说,客栈那边也是一样的状况吧?!
公子申很痛恨自己的学艺不精,竟然那般简单就被一个秦国人打晕了……但是,忽然余光瞥见……在房间中间的火盆中,还有没有烧完的竹简。
虽然公子申不学无术,但也能认出来这是《地括志》中的一卷,这是公子失载初次编书被父王大加赞赏的成品,公子失载向来只以此物赠予同党之人。
所以……是公子失载伙同秦国人要杀掉安平君田昌意,结果误杀了自己的亲弟吗?
公子申完全思考不能。
当公子申担惊受怕了数日,无人能够解脱时,安平君田昌意的同游邀请又来了,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听完了公子申讲述后,田昌意只有一句:“我属意你做齐王,掌这一国天下。”
“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