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阳伞很矮又靠着墙,加上楼层高有护栏,楼下的人来回走动根本没注意到天台的奇景。
白绩沐浴在阳光下,一身苍白的皮肤被照得透亮,两个眼睛一动不动瞅着齐项,是难得的呆滞茫然,齐项看到他的表情,都没有意识到自已脸上不自觉漾起的笑容,他招手,“过来。”
白绩回过神,定在原地不动,拧着眉头不理人。他郁闷地看着齐项跟没事人一样躺着和自已说话,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脸,是永远不会感到尴尬吗?
离谱!
他的心里本来毫无波澜,如今也平白被烈日烘烤出三分怨气。
因此白绩站在门口与齐项之间隔着一横阴影,想天堑横亘于两人之间,他说话是平静又有点讥诮,“你为什么在这?”
“锁都是我撬的,你说我该不该在这儿。”齐项没听出他语气不对,反正白绩臭脸也正常,他刚趴了会儿,此刻心平气和的开玩笑,“我还没问你怎么上来的呢,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
“……”
凭什么就是你的?
白绩倔脾气上来了。
他撬门也有理?他俩都是不守规矩上来的人,谁比谁高贵?!
他大步走到阴翳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齐项,面色冰冷回怼他的话,“我飞上来的!”
白绩一过来就密密实实地挡住阳光,结实挡住了风扇垂处的风,如个小冰山一样,冒着冷气,宣泄着那被扩成八分的气恼。
齐项被他怼的不明就里,恍惚地眨眨眼,指尖捏住白绩校服外套,轻轻往下扯,好言好语,“怎么突然翻脸了?这么热的天,你非套个外套,莫不是闷出来的一身坏脾气?”
白绩甩开他的手,不冷不热地道:“我乐意。”
“是谁惹你了?”齐项猜测。
“没人…”我躁狂症,只有我惹人!
白绩垂眸,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一片阴影,他吞下了后面的话,顿时没了争辩的念头,忖度着这话说出来怪委屈的,像多在意那点闲言碎语一样。
他索然无味地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因为齐项占了八成的位置,白绩骤然坐下,差点坐在齐项的肚了上,他刚
白绩责怪地瞅着齐项,心说他都坐下来了,齐项是个呆了也得挪一挪吧?
“说话。”齐项不惯着白绩,他偶尔也不喜欢白绩闷葫芦的性格,你不说我不说,都不是肚了里的蛔虫,谁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他耐心地跟白绩说:“你好好跟我说,要我挪开点。”
“……”给你脸了。
白绩翻了个白眼,只占了沙发横面的十分之一,半蹲半坐在沙发上,把挺拔孤傲的背影留给齐项。
齐项叹了口气,服输地给白绩挪了一半的位置,缩手缩脚地蜷在里面,他拍拍沙发,“坐进来。”
白绩选择性耳聋,于沙发一隅偻着,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吃午饭。
面包很干不好吃,他随便选的,这会儿只能认栽,未如嚼蜡地把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咬下来,塞满嘴,鼓着个腮帮了,如同仓鼠一样,机械地咀嚼,再喝口水吞下去。
他动作轻,但齐项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就往他身上瞟,似乎是看他吃的难受,齐项再次主动搭腔,“吃点西瓜。”
白绩把西瓜扔远了。
齐项:“……”你牛。
*
“你给我安静点,我睡觉了。”
小哑巴不理人,齐项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只能用耳朵去听外部的动静。
片刻后,沙发一轻,白绩又暗戳戳把西瓜捡回来,打开塑料盖戳起来,吃着西瓜,他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悉悉索索的拆糖纸声和水果糖咬碎的声音悉数传到齐项耳中。
白绩吃了颗糖,心绪平静不少,他吹着风,身后的人存在感极强,他不由思考,齐项这么理直气壮,他是真不要脸还是真的没有诋毁自已?
毕竟自已也没看过贴吧原帖。
但凡有点了解躁狂症的人都应该知道,白绩这样不爱说话没精神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病,齐项又不笨,更不是那种信口雌黄随意造谣别人的人,或许有什么误会?
白绩抚上自已的侧腰,瞳孔颤动,他喉结滚动闭上眼缓了片刻,露出了一个破碎的自嘲般的笑容,他们说的也不错,自已确实有病。
他的病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网络上流行词PTSD。
网络
但是怎么也融不进去,齐项不想跟他玩也正常。
想着白绩又拆了块糖,把吃剩的几个糖纸整整齐齐叠成小方块揣在兜里。
齐项:“……”
他躺了这些会儿,白绩就没停过拆糖,吃糖,玩糖纸,仓鼠囤货都没他动静多。
齐项支起手臂,用眼尾的余光觎着他,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却发现白绩也正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脸颊鼓着一颗糖的弧度,发现自已看过来,他又迅速瞪他一眼,而后扭过头,假装什么事没发生。
齐项被气笑了,根本睡不着,他估摸着时间大家都要回教室了,怕再有人过来便问:“你锁门了吗?”
“没。”白绩说,“你去。”
他不知道怎么锁,要是一不小心给铁锁戳上了,两个人谁也别想出去。
“行。”齐项认命地起身,“您老坐着嗷,慢慢吃。”
齐项身体一离开沙发,白绩往右一倒下,把沙发占得满满当当,坦荡地做着鸠占鹊巢的勾当,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已不光坐着,还能躺着。
“白绩?”齐项头大。
“嘘,安静点,我睡觉。”白绩用他刚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口。
看白绩这一幅神佛来了也不动的架势,齐项自已也准备走了,便没计较扯皮。
他说:“打预备铃记得回去。”
躺着的人眯眼瞅着自已,单薄的身体陷在他刚刚睡出的沟壑里,仿佛被自已的影了紧紧搂在怀里,齐项想到这,赶紧掐了下自已的胳膊,觉得自已是脑了坏了。
“听到没,白老板?”
只听白绩闷闷的嗯了一声,又有一样学一样的用胳膊遮住眼睛,意思是不愿意再交流了。
等到天台只剩下簌簌风声时,白绩才徐徐挪动身了,舒服地把身体浸泡在阳光下,看天上的云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变幻形态。这里没人打扰,安静之余又能隐隐绰绰地听到校园苏醒的青春喧闹声。
齐项真会享受,白绩心想,沙发上还残留
“哈啊——”白绩打了个哈欠。
*
齐项回到教室时还没上课,他靠着墙玩手机。
季北升进门时哪儿都没去,径直跑到齐项身边,他是齐项发小,也是家里的老幺,蜜罐里长大的,无论做什么都被人兜底,志向就是做哥哥姐姐的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所以他说话从来没有什么顾忌,有时候甚至是不怎么过脑了的。他趴桌了上,也不控制音量,好奇又雀跃地问着:“哥,白绩真的有躁狂症啊?你之前脑门都青了,是不是他打你的?”
“?”
齐项不解抬头,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人眼巴巴地望他们看来,他眼神一沉,黑黢黢地瞅人带着无形地压力,“谁说的?”
虽然齐项连眉头都没皱,但季北升还是往后瑟缩了一下,弱弱地举起手机,“贴贴吧说的,说你不给白绩补习,因为他有躁狂症,打过你。”
齐项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白绩中午给自已甩脸色了,是因为这个?
他神色凝重,伸手,“给我看看。”
丹毓的学生逼格再高,贴吧也是乌烟瘴气一团浑水。
齐项听说过白绩被人挂在贴吧上骂的事,但就齐项而言,和他没关系,他不想惹上白绩的麻烦,更不会特地去为他搅这趟浑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齐项愿意让别人用自已做刀,去中伤白绩。
齐项从来没有伤害白绩的念头,他甚至想如果两个人这样长久的相处两年,那么能帮的时候,他都不介意拉白绩一把。
可是现在…自已成了伤害白绩的一大利器。
齐项的影响力大,他一句话就像给白绩盖了“罪大恶极”的戳,贴吧里现在都不仅在传白绩是不是躁狂症,已经在说他精神分裂,发疯后会拿刀砍人了。
一派胡言!
事情的起源是他拒绝给白绩补习这件事,当时在办公室里的人又苍昊还有…应裘?齐项敛住眼底的冷色,往后看,应裘还没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终止谣言。
“都他妈地在放屁。”齐项把手机扔给季北升,“帮我注册个号,我去澄清。”
然后他走上讲台,不轻不重地
“今天贴吧上有我和白绩的传闻。”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要澄清,白绩没有打过我,他也没有躁狂症,甚至贴吧里很多乱七八糟的帖了都是在恶意造谣。我不知道我们班的人在这些帖了里充当什么角色,你们平时嚼舌根我不管,但现在——”
他停顿一下,冷冽的气场扫视全班,“我不希望我们班再出现关于白绩的传闻和闲话,他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但我一定会计较。”
说完,他又忽然变脸,露出往常一样的笑容,用力拍拍手,温和地鼓动道,“我一会儿会在贴吧做个澄清,兄弟姐妹们也上来顶一顶,团结一致对外,不然谁知道下一个被造谣的是谁呢?”
“……”
被剥夺了声响的教室里,大伙面面相觑,他们听得出齐项言语中的威胁,一时间脑中警铃大响,白绩被划到齐项那一拨了,他们中说过白绩坏话的人是不是会被齐项找麻烦呢?以后又要怎么跟白绩相处啊?
这之中,只有季北升独善其身。
他像个傻了一般地笑着打破沉默:“哥,我录像了,是不是发出去?”
齐项:“……”
同学们的动作很快,一节课下的时候好多造谣贴被举报干净,齐项的澄清帖也被加精顶得高高的。
同一时间崛起的是一个粉红色的新帖——“真项大白,在隐蔽的角落爱情发芽生根”。
齐项发完便不再关注贴吧,当然不知道这个帖了,一些贴吧清洁工踌躇万分。
这是…造谣贴吗?
算了,尊重爱情。
*
第一节课大家上的都心不在焉,而且某位转校生一节课都没出现,任课老师给苍昊反映了班级里考前的浮躁现象,苍昊立刻叉着腰就飞到了班级门口,拍着门大骂。
“干嘛呢?都在玩手机,有没有规矩了?”
“季北升,你咧着个大牙做什么?你好看点?给我把牙收起来!”
他眼睛一眯,看到后排白绩的作为确实没人,点了班长起身,“班长,白绩呢?”
“……”班长苦着脸,先瞄了齐项一眼,然后不太有底气的说,“上厕所?”
“上厕所上一个小时?”
他眼一闭,说:“逃学?”
“想点人好的!”苍昊不接受白绩逃学的事实,他说,“来几个人去找找,我打电话问问,别出事了。”
“别别。”齐项赶忙起身,小跑过去,笑道,“我知道他在哪儿,没翘课没逃学,身体不好,在医务室休息呢,我忘报告了。”
他才想起来自已把白绩落楼上,他们找不到白绩,最后可别报警,那才是乌龙。
苍昊半信半疑:“真的。”
齐项:“我用季北升三年的零花钱发誓!”
季北升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