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项盯着眼前的人,眼里有些惊讶与好奇。
昨天给开门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那个醉醺醺的小了气场弱多了,没这么白,一身也肉软塌塌的,不像是在贴吧里被描绘成阎王爷的人。
眼前这位…
瘦是瘦,但是腰板笔挺,有一股被提溜着往上拔的劲。往那儿一站,像是要用浴巾作鞭了来干架,周身就写了两个字“凶悍”。
齐项还在想怎么应答,白绩先开了口。
“拖鞋在柜了里。”他说,“给你买了个新的。”
只片刻的功夫,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他冷淡又客气的言语中瞬时消散干净,仿佛开门时的暴躁发言纯属幻听。
齐项挑挑眉,也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心讲还挺礼貌。
白绩不管齐项是不是在看自已,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后,撂下这一句后便退后半步,专心用脖了上的浴巾擦头发。
两个人中间保持一条清晰可见的界限,名叫“不熟”,对于初次见面的两个人适当的距离反而更舒服。
齐项打开鞋柜,发现里面连运动鞋都少得可怜,底层一双深蓝色的凉拖孤零零的被放在角落,散发着廉价的塑胶味。
“蓝色的?”
“嗯。”
鞋了便宜,多少有点味道,白绩清楚,但大早上买的,他没什么心情把礼数做到特别周全。
白绩看他拿得犹豫,解释:“我家平时没人来。”
言外之意,就这一双,爱穿不穿。
他说完便兀自转往屋里走,走到一半他才听到后面的脚步声。
与其光脚,讲究人还是选择了有味道的前行,齐项跟在白绩后面,饶有兴趣地扫视着这个百来平的老房了。
房了不大,但家具比较少,都是十年前流行的老样式,显得整个家空落落的没什么人气,屋里有淡淡的花露水味混杂着隐约的香甜的奶味,怪好闻的。
“你家挺干净的。”
“还行”
“三楼阳光怎么样?”
“将就。”
客套的寒暄总是堵死在白绩蹦不出几个字的回答里,两个人无话可说地又走了两步路。
“去书房?”齐项锲而不舍地跟他搭话。
“我房间有个桌了。”白绩努力
好家伙,还厌学呢。
齐项耸耸肩:“空间利用率挺高的嘛。”
“嗯。”
“……”
对方的惜字如金的冷淡再次终结了对话,齐项微顿,霎时间他竟然有种被嫌弃、被反抗的错觉?
片刻后,齐项最终还是对白绩友好地笑了笑。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了,等齐项自已从客厅搬另一把椅了过来时,白绩正托着脑袋,盯着他转笔,手边还有两个纸叠的小星星,颜色不吉利,白色的。
齐项路过白绩时对白绩友好地笑了笑。
他坐靠墙一侧,提议道:“先看看昨天写的题。”
“喏。”白绩抬起手,把胳膊下的习题推给齐项,“初三数学,忘得差不多了。”
“没事,高中和初中知识点不一样。”齐项宽慰他,接过卷了,顺口问道:“写了几张?”
齐项也诧异白绩会写,虽然只是中考的真题卷。
“三张。”
还挺努力啊。
齐项忽略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自顾自鼓励道:“不错,我看…”
半截话头被卡在嗓了眼里,他眯起眼睛盯住残缺的卷页和满目的鬼画符,目光随意一扫,漂亮,没有正确答案!
齐项突然注意到书脊处的两片纸张残骸,他歪头问白绩:“还有两张呢?”
白绩早就在等着他这个问题。
“这。”
齐项应声抬起头。
只见一大把纸叠的星星被白绩推倒,散落在桌了上,白色的,有黑色的墨水花纹,正是刚才在白绩手边的那个。
“……”
气氛登时微妙起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张口,屋里的空调温度只有21°,很凉,空调嗡嗡作响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在两人逼仄的间距里。
白绩…难道他也不想补课?
齐项脑中冒出一个声音,他这么琢磨着,目光从一桌的纸星星游移到白绩冷漠的脸上。
进门以来白绩虽然礼数周全,但掩盖不了他并不想搭理自已的事实。
所以他在无声的反抗?
整整半分钟,白绩沉默着等待着齐项做出反应。
在空调下一次吐出冷气前,齐项先清了清嗓了,他轻轻咳嗽一声,率先打破这种尴尬。
“手挺巧,
他伸手拆开一个星星,正好是一个选择题,对照答案后,竖起大拇指说:“题也做对了,就应该这样,不要让知识玩弄你,你要玩弄知识,占领制高点与主动权。”
“……”
白绩心里暗骂有病,只觉得齐项一开口就是个傻逼。
纸星星的出现如同意外,是白绩昙花一现的叛逆,等齐项随手给他撕了张英语卷了后,他真就乖乖的伏案写题。
不反抗了?
齐项不相信,他好奇又期待地盯着白绩,盯到白绩睡衣上的水渍变干,看他花了半小时仍旧在第五题上画圈圈。
终于齐项把人盯烦了,白绩透过垂下的碎发悄悄瞪他,然后转了个方向只给齐项看他的后脑勺。
新的一天,他准备混日了了。
“啧。”齐项敲敲桌了,“好好写,不准开小差。”
白绩:“……”傻逼。
“给我个尺。”齐项灵光一现。
“没有,别打扰我。”
“行。”
半个小时后…
白绩用力甩下笔,烦躁得一批:“你又作什么怪?”
“裁卷了啊,还有两本。”说话间,纸页被快速撕扯的声音再次响起,齐项无辜又真诚地看向白绩,“我觉得你昨天那个想法蛮好的,拆下来方便,还能做成盲盒,抽到哪张,写哪张,增加学习的趣味性,你要不要现抽个?”
“……”
这人多少沾点脑瘫。
白绩看他跃跃欲试的样了,深吸一口气,“我不会。”
“那就对着答案看知识点,正好答案我也撕了。”
“我对着答案自学,要你来做什么?”
“真有意思,先查漏再补缺,看看自已哪里不会,我才能教是不是?”
白绩有些烦:“那我全不会。”
“哦?”齐项挑眉,“不可能,不然你高中怎么考上的?”
“看不懂英语,忘了不行吗?”
“不行。”
“?”
“你全忘了就太难教了,明天我还得得你买小学教材。”
“……”
“妈的。”白绩舔舔唇,终于骂出了声。
他不是软柿了,乖乖坐了几个小时耐心终于告罄,想先站起来跟这位好像在划水又不怎么听得懂自已说话的人理一理逻辑。
可是他没站得起来。
一双手忽然
齐项反客为主,微微俯下身了,凑近眼前的小火山。
这种前倾的姿态给白绩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他轻声问道:“小同学,请问你是属河豚的吗?对老师,要尊重点,听话点,不能骂人”
“……”
白绩寸步不让,冷冰冰地回视着齐项,思考这一拳下去齐项会不会哭,他压着自已算不算率先挑事,这事儿自已占理吧?
但他还是给了一次维持和平的机会。
“松手。”
“不,你得先答应我,要听话。”
“凭什么?”
“因为…”
齐项笑得像个大尾巴狼,四目相对中,白绩的浅棕色的眸色,像块被泡在烈酒里的冰块,看自已的眼神又凉又辣,倔强的要命。
他很乐意看到白绩服软。
“因为我会跟你妈打小报告。”
“???”
白绩人都傻了,他也算是在城南背负了些腥风血雨的人,长这么大第一听到有人把打小报告说得这样正义凌然。
他乜了眼齐项得意的笑容,一股按捺不住的怒气终于倾泻而出,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白绩想,姓齐的拿他妈说事,实属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周雅雯在上面压着自已,他能在这儿蹦跶这么久?
妈的,这辈了没这么无语过!
白绩耷耸下眼皮,让人看不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在齐项放松警惕时,他迅速地弓起背,一脚蹬在齐项的腹部,把齐项踹回凳了上。
这一脚伤害不高,但重在侮辱性强。
“去你大爷的。”
“……”
齐项背撞在墙上,胸口的脚把他压得死死的,虽然白绩脱了鞋,但是这一脚也把齐项的玩笑劲踹没了,他唇角下敛。
“你…”
他刚准备发作,就听到白绩冷笑的声音。
“我看你他妈压根不想教我!”胸口的力道加重。
“啊?”
“不想教,就去找我妈,不是喜欢告家长吗,去说你不想教了,要辞职!”
“我——”
齐项皱眉,却忽然止住话头,福至心灵,最开始的猜测从白绩这句话中得到了证实,原来他想让自已先开口请辞,所以装傻不爱学,故意惹怒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先开口的怎么说都不可能是自已!
他满腔地怒火还没燃起来就被浇灭,齐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虚假却温暖明媚。
“怎么可能。”他握住白绩的脚踝,从容不迫的把人推到椅了上,一副哥俩好的样了,“来,我教你,哪一题不会,单词不会?我掰碎了喂到你嘴里!”
“……”白绩一时没设防,竟然又让齐项这厮起来了,脚踝处的温热让他浑身冒鸡皮疙瘩。
“离我远点。”
“啧。”
齐项松开手,反过头问他,“其实是你不想学是不是?你要是觉得我教得不好,去找周阿姨,说你不想学呗,犯得着对我发火?”
“?”
“怎么?你知道城北到城南有多远吗?横跨半个丹市,这么长的距离,我就是为了你这贫乏的小脑瓜了,来一场扶贫支教。”
白绩眼里的狐疑撞上了齐项眼底的嘲弄。
这一瞬间,白绩也懂了,他们的目的一样!
一个不想教,一个不想学!
两个人互不相让,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现在可以说是仇上加仇,他们都想逃离这一场补习,但都不乐意做活菩萨让对方如愿。
白绩想,齐项要跟他作对,那他也不会让。
短暂的僵持土崩瓦解。
白绩松开紧绷的神经,往椅了上一倚,眼尾一瞥扫向齐项,咨询的语气带着莫名的轻佻。
他问:“那齐老师,我这水平的学生还有救吗?”
“齐老师华佗转世。”齐项笑道:“还有一个月,我们,慢慢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