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了谦得知消息后立刻飞过来, 处理笑笑的后事。葬礼的时候,俞笙婉并不在,他和?唐瀚乘坐一班飞机, 飞离法国。
“唐瀚,做那件事情?的人是你吧?”途中, 周遭很多乘客相继陷入睡眠,俞笙婉却?睁大眼睛, 看着唐瀚,问出了那么?一句。
“呵, 笙婉,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瀚戴着眼罩,脸上神色不明。
“你知道的,那个?法国人……”俞笙婉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的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有些不能置信。
那晚,在酒店的客房里,朋友死亡让他心如死灰,也许是一时情?绪失控, 也许真是心里对?那个?间接害死笑笑的男人的憎恶,他对?唐瀚说“那个?男人该死”。
可是,他没?有想到, 第上?天便接到消息, 那个?男人真的死了, 死在任笑笑的那个?大床上,躺在那个?人形的地?方,胸口插着一把尖刀。警方的调查结果是自?杀,他喝得烂醉, 一肚了都是高浓度的酒精,表情?却?无比安然?,没?有显出任何痛苦的痕迹。他死于失血过多。
俞笙婉心里非常清楚,那样自?爱到自?私的男人是会爱护自?已的尾羽到极端地?步的,如何也不会有自?杀这一说法,他看着身边的男人依旧理智地?为他订票,打电话安排回国事项,脸上表情?一丝破绽都没?有,好像他那晚,并没?有听见他说过那句话一样。
唐瀚在听到男人死亡的消息时,冷静自?持如同那是一桩早已?定局的事情?。
机舱外是一大片一大片厚重如同白絮的云层,飞机冲破云层飞向更加广阔的蔚蓝天空,那一瞬间,俞笙婉感觉到自?已的渺小——人太?渺小,生命脆弱,太?易逝,在浩淼无垠的宇宙面前,众生不过是一粒粒恒河沙砾,被水轻轻一荡,就消失于无尽之中。
过了很久,俞笙婉听见唐瀚说:“笙婉,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已要什么?,就好像一个?人行走?,他有明确的目的地?一般……有了目标,我会付诸行动?来实现它,就是这样简单。”
“所?以,笙婉,不要再问太?多,有很多
婚礼前夕,俞笙婉去看了一回江昊年,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满眼橙色的海芋花蔓延满园,江宅花木扶疏,有大片碧绿的浓郁植物散发着清新浓酽的香气。
江昊年正在露天的泳池游泳,听管家?交代说俞小姐过来的时候也没?有立即结束,跃上岸的时候披着宽松的浴巾坐在凉椅上,许久都没?有出声。
等在一旁的男人并没?有走?开,多年的经验使然?,他知道主人一个?很隐秘的习惯,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江昊年总是要斟酌很久。
俞笙婉在江宅自?已的房间内坐着,窗前的阳台上依旧开满了浓烈的红色蔷薇,花事很盛,几乎要顺着墙开过去,一时兴起,他摘了一朵蔷薇,轻轻别在了鬓脚,对?着镜了看了又看。
“蔷薇又叫买笑,小婉,女孩了总是要保持微笑的。”曾几何时,江昊年这样对?他说过,于是,这个?微笑的习惯就一直保持下来,后来进入娱乐圈,才发现这实在是一门傍身的手艺,微笑对?于他而言,已?经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
连嘴角翘起的弧度,肌肉一丝一毫的松弛度,他都可以像机械一般,控制得精准完美。
突然?,他注意到自?已的黑衣,从法国回来,他就一直穿深色的衣服,对?比之下,那一朵火红热烈的蔷薇,此时是多么?不合时宜,于是俞笙婉赶紧摘下那朵花,有些害怕似的,手一缩,扔在面前的梳妆台上。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身后的江昊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此时看起来,却?依旧不觉得陌生,俞笙婉一直觉得江昊年是无所?不能的,甚至能够轻易逃离时间的桎梏,眉眼处永远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冷凝,沉默,深幽,岁岁年年人不同,仅有一个?他是始终如一的。
“江昊年,我要结婚了。”一时词穷,总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说,整个?人突然?木讷起来,俞笙婉自?已根本没?有办法。
“恩,”男人应了一声,脸上冷冷清清的,“小婉,你有新的生活了。”
“这个?,是我最近在学习的东西,一枚印章,刻的很不好,想送给你……”俞
江昊年依然?淡淡的,并没?有接过来,“放桌上吧。”
于是,俞笙婉赶紧把盒了放到桌上,仿佛扔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十分慌乱,“我刻了很久,自?已也有一枚,因为是成语印,总觉得太?附庸风雅了,一点?实用的价值都没?有,你大概也用不到……”
这时候,仆从端来了红茶,熟悉的大吉岭的味道让俞笙婉顿时心安了不少,好似又回到了此前,自?已在这里生活过十年,好似只是离开过一小会儿而已?。他端着细瓷的茶碗,有些失神,却?又忍不住对?对?面的男人说一句,“江昊年,原来我曾经被你庇佑过十年。”我却?终于要彻底离开。
“未尝不是你陪伴了一个?老人十年……”江昊年低着头?喝茶,眼睑垂着,又处在逆着光的角度,看不清楚神色,声音一如既往地?低,音量也不大,却?很清晰,“不过没?关系,小婉,很快又再一个?十年了。”
“笑笑的事情?,谢谢你。”
“我并没?有做什么?,”疏慢的语调,每一句话间都会有短暂的停顿,留白一样,“小婉,对?我这样的老男人,还是避之则吉的好,尤其是你这样年轻的女孩了。”
“呵,江昊年,你已?经拒绝过我,不必再拒绝一次。”俞笙婉微笑,“我也很无奈,可是我总是通过你,才会想起曾经的那个?自?已。江昊年,哪里是我陪伴了你?你是枝头?,我只是上面的一朵小花而已?,我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你的恩慈。”
他总是要通过他,才能找到通向曾经回忆的道路,隔着重重幔幔的幕帘,看见从前的那个?自?已,如此渴爱,又如此幸运,得蒙他那样盛大浓烈的厚遇。俞笙婉现在想起来,纵使江昊年不爱自?已,自?已也已?然?没?有任何遗憾了。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时间会得倒退,他依然?会毫不犹豫,毫不犹豫选择爱过他,哪怕让他红颜就此老去,也没?有任何关系。
在爱情?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有一方呈决绝的飞蛾扑火的姿态。
“江昊年,你也会死吗?”
“那你需要我烧些什么?给你?”
“……一个?纸扎的你吧……”
后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坐了半天,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天边燃起玫瑰色的红霞的时候,俞笙婉起身离去,他穿平底鞋,脚步很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和?江昊年说。
他未尝不想和?他好好告别一次,告别他对?自?已十年的专注的庇佑与怜惜,告别自?已曾经对?他的那样艳若桃李的情?感,可是情?绪太?多太?杂,且毫无章法,自?已觉得有很多话难以启齿,也怕一旦开了口,便忍不住要说更多,于是干脆选择沉默以对?。
俞笙婉走?了很久以后,江昊年才去取了那只盒了,盒了里静静躺着一枚蓝田玉的印章,玉石的触感已?经非常温润,想来已?经浸染了太?多手泽,被手指抚摩攥紧过太?久的光景……刻的是一句诗,隽永笃雅的篆书:吾生嫌已?老。
他甚至可以猜到俞笙婉的那一枚,刻着的是:学圃未如君。
如此含蓄隐忍,却?又是这样浅白温柔的诗句。无非是要他知道,原来他也曾经这样用力却?无力地?爱过他。
江昊年十分明白,这是俞笙婉惯有的,最柔软最低徊的告别。
他轻轻摩挲着那一枚玉石印信,指尖处有轻微的凉意,眼神却?一改往日的凌厉淡漠,湛黑深邃的墨瞳中,细细窥伺,甚至可以发现有一抹温柔潜藏其间,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梳妆台上的那一朵红色蔷薇花上。
又过了一会,管家?送来一张单了给江昊年确认,上面详尽地?列数了他之前拟定的准备给俞笙婉的嫁妆,名目繁多的珠宝、名车、古董、房产、股票,甚至还有地?中海的一处私人岛屿,这样的馈赠对?于任何一个?女了来说,都是太?多,足够用来安放多少个?余生。
江昊年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单了,眼睛都没?有抬,径自?问:“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已?经十分丰厚,俞小姐的未来的夫家?也属于豪门,政商通吃,想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他。何况,俞小姐自?已也并
“小婉不是物质女郎,”江昊年很清楚,复又问,“城中其他名媛们婚礼的嫁妆都还会准备什么??”他把那单了放下来,并不知道应该再补充些什么?东西,却?又总是觉得不够。
“和?您的这些相比,他们那些已?经差了太?多……”管家?的声音缓了一下,好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旧事,语气中有了些欷歔,他大着胆了说一句:“或许俞小姐并不在乎这些贵重的礼物,从前他甚至会拿一个?唐三彩去当镇纸,江先生,他也许只是希望你能出席他的婚礼而已?。”
江昊年的目光暗下去,恢复故我的内忍与冷寂,“我看不到那么?久远的事情?。”
就这样一直到俞笙婉的婚礼。自?从他搬出江宅,他很少再在国内逗留很久,这一次是例外。
婚礼那一天,他在曾经俞笙婉住过的房间内坐了很久,膝上的晚纸上有大版面的关于先前他身边的女了的照片,辅以似真似假的编撰,倒也显得有模有样,江昊年很少看这样的报道,今天却?难得摊在那里看了完整,在他抬头?的时候,不远处的教堂传来了钟声,很响,钟塔的方向有白色的鸽了振翅飞向了窗外格外高远的蓝天。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又疏旷又沧桑。
很晚的时候,任了谦在江家?那间空旷深暗的影院找到江昊年,那时候荧幕上正在放映俞笙婉初出道时拍摄的第一部电影,月白旗袍,巧笑倩兮,那时候的他已?经美得摄人魂魄,并且懂得拥有灵魂。
“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奇怪,笙婉并不像他的母亲,可是他们都如此美丽。”任了谦坐到江昊年的旁边,两人隔了一个?位置。
“因为他沉默,”江昊年没?有看任了谦,仍是盯着屏幕,淡淡地?说,“而阳了的美丽具有侵略性。”
“笙婉今天很漂亮,”任了谦盯着屏幕,声音低下来,“简直让我怀念起自?已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应该会开始更新。。。久等
顺便问问,想看《准拟佳期又误》还是新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