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瀚再约见面的时候, 俞笙婉一点都不惊讶,却也不激动,不动声色拒绝了几次, 终于理由用尽,也难得对方认真投入, 被?拒后也不放弃,仿佛铁了心要一起吃这一顿饭, 隔了两天再打过来,俞笙婉再也拒绝不了, 终于答应。
俞笙婉下楼的时候只见唐瀚倚在车上,同笑笑回国的那晚一样,开着同样的车,同样的姿势,连唇边那股淡淡的笑纹都雷同。
似乎觉得开心起来,迈着大步了走过去,“唐先生。”
“另一位小姐呢?”唐瀚奇怪任笑笑没有出现。
“他回法国读书了,”笙婉笑笑,并不愿意向外人多说, “唐先生想吃什么菜?”
唐瀚打开车门?,“上车再说吧。”俞笙婉刚刚坐定,就听见身边的唐瀚沉声说道?:“你?知道?有人一直在跟踪你?吗?”
俞笙婉一惊, 但随即释怀, 自嘲一句:“呵, 那说明我还没有过气。”
对于那天唐瀚的表白,俞笙婉只轻轻一笑,“唐先生,你?喝多了”, 便?把话带了过去。唐瀚何等?聪明,自然不会勉强,摇一摇杯中之物,轻扯嘴角,“唔,这酒后劲不小。”
见俞笙婉对自已被?跟踪的事情?并不介怀,唐瀚便?也不提,“俞小姐下面要拍什么戏?”
“还没考虑,怎么,唐先生有兴趣投资?”俞笙婉看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投资不是?不可以,只是?……”唐瀚看一眼俞笙婉,缓缓道?:“只是?不知道?俞小姐现在身价多少?”
呵,俞笙婉不禁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商人性格,奸诈乃是?本?色,谈什么总是?最先涉及到金钱,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贴了标价的商品而已。这么想着,便?索性转了头,再不看唐瀚一眼。
此时恰好?红灯,唐瀚的车停下来,俞笙婉看见有T大的学生正?在做街头募捐,为一名患了白血病的校友。一行人带着募捐箱正?过马路,带头的那个?正?是?midsummer剧社?的社?长,高高瘦瘦的男生曾经在台上演过莎翁的《麦克白》。俞笙婉翻开随身带的包,发现并没有带现金,看见外面的学生已经要走过去了
唐瀚略微有些惊异,却没多问,说一句“要多少?”便?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现金。
俞笙婉接了便?伸手招呼那群学生:“请等?一下,”说着,便?把钱递过去,很厚的一叠,带头的男生很吃惊,旁边有人认出俞笙婉来,却也没像有些粉丝那样激动,几个?人笑着对他说“谢谢”,还微微欠了欠身,这时候绿灯亮了,唐瀚并没有立即开车,也不管后面的车流拼命地催促,直到俞笙婉冲学生们摆摆手说了再见后才将车发动起来。
“唐先生,钱我有空还你?。”
唐瀚没作声,透过后视镜看见俞笙婉脸上还挂着刚刚募捐后的笑容,淡淡说一句:“参加慈善晚宴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开心地笑过。”
“这和那个?是?不一样的,很多明星做慈善不过是?为了名气,说到底还是?为了财气,太功利,晚宴不过是?秀场,女明星们秀一秀最新款的礼服,顺便?搞一两桩绯闻涨一涨人气罢了。那个?才没有意思,闷都闷死了,哪里还想得起要笑?”
唐瀚没见过俞笙婉一次说那么多话,不禁多看了两眼,“笙婉,刚刚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好?像知道?俞笙婉心里的想法一般,不动声色解释道?,“想知道?你?的身价,不过是?因为想娶你?而已。”
还没待俞笙婉缓过神,他又?加一句,语气无比严肃,又?肯定,凿凿地要他相信一般:“笙婉,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此时前方突然堵起车来,细看原来发生车祸,从俞笙婉的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看见现场。被?撞的是?一个?女人,身材很好?,穿窄身的裹臀裙,细腰不堪盈握,露出的一截小腿又?匀称又?白皙,臂上挽着的手袋甚至是?LV今年的新款。而此时,他不过静静躺在那里接受众人围观,浑身血迹面目全非,也许出门?前他也曾经揽镜自怜画上精致妆容,甚至为了讨男人欢心还勾了上翘的眼线,哪里会想到此时要生死不明地横尸街头被?日光狠狠曝晒一场。
俞笙婉很惊,此时救护车还未到,交警正?在前方疏散人流车流,人
对面并没有他的爱人。
甚至连幻象都不曾闪现过。
俞笙婉好?似倏地看见事实真相,再见女人手臂那一截凸出来的白骨便?觉得有森森的寒意从内心深处涌上心头,那么寒那么冰,一直渗进血液里去。唐瀚看着他在一瞬间变了脸色,面白如纸,眼睛也失去光彩,好?像一株在烈日下暴晒至干涸的花。
他便?伸手拍拍他放在膝上的手,俞笙婉的手很冰,本?来就是?寒性体质,被?刚刚那一幕吓得不轻,此时更是?冷若寒雪,直直沁到唐瀚手心里。此时前面的车已经缓缓开动,唐瀚一边开车,一边小声安慰俞笙婉:“不要紧张,那只是?一桩车祸而已。”
“那简直像是?谋杀。”俞笙婉话一出口,自已都吓一跳。谋杀,呵,情?到深处无怨尤,以爱之名,死者?可以生,生者?自然可以死。
唐瀚的手辗转着裹住俞笙婉的,这是?俞笙婉第二次触及对方的手掌,大而温暖,骨节明显,又?硬静,细细密密的茧使这方手掌无端充满了力量。“笙婉,不要多想,多想总是?会产生太大失望。”男人的声音似清水,不动声色却安然温静,“那只是?一个?司空见惯的车祸而已。”
俞笙婉转头看他,唐瀚的脸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冷峻,线条明晰,气质像极英国人,淡漠且内忍,仔细看去,甚至有一丝残酷的意味,实在算不得俊朗的男人,可是?却让他觉得安全,在这盛世却离乱的街头,有一个?角落,是?完全属于他的。
没有杀戮,也没有生离死别。
于是?轻易卸去满身防备,好?似一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耳边犹自响着炮火轰鸣,内心却很安静,他此时可以安于战壕一隅,简单却放肆地合眼一寐,几乎可以扯一阵鼻酣,对,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又?心安理得。
“笙婉,你?看,一个?募捐都能让你?感觉快乐,而
一顿饭俞笙婉吃得极其心不在焉,连他自已也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唐瀚坐在对面也专注于杯盘中的食物,两人相对无言,倒也不觉得尴尬。
结账的时候侍者?微笑着对唐瀚说“先生,这顿饭是?免单的。”
见唐瀚露出诧异的神色,俞笙婉偏过头去,小声告诉他:“这餐厅是?笑笑家?开的。”
唐瀚恍然。
侍者?下去后,俞笙婉笑着问唐瀚:“唐先生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哈,后悔刚刚没有多开两瓶酒啊?”俞笙婉说,“从前笑笑大宴朋友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帮人到自家?餐厅啸聚,多贵的酒都可以随便?开。”
“任小姐是?一个?豪爽之人,身上有……呃”唐瀚想了一下说:“他身上有侠肝义胆。”
“哈,”俞笙婉笑出来,“笑笑如果知道?你?那么评价他一定哭笑不得的,他喜欢人家?叫他‘美女’胜过‘侠女’。”
唐瀚看着俞笙婉提到任笑笑整个?人都立即变得有光彩,兴致也上来了,不愿拂了他的兴,“任小姐很有性格,看得出你?们交情?很深。”
这样说着,俞笙婉便?自然想起任笑笑,他孤身一人返回巴黎,甚至连一丝音讯都没有告知与他。以一种决绝的姿势,带着那个?男人的血脉横穿大洋和怒海,蓝天和土地,回来了却又?再回去,却再也回不去。想到他,俞笙婉便?觉得生命太荒凉,太孤独,太不可靠。
刚才看到路上的车祸女了,在一瞬间俞笙婉突然想到任笑笑,他此前没有见过任笑笑哭,更不必说为了男人流眼泪,那简直荒谬。可是?那天在餐厅的卫生间,他亲眼看着任笑笑跪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爱一个?人,置之死地般的寂寞。
俞笙婉甚至不敢想象此番回去,任笑笑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来,他害怕他会像刚刚路
这样想着,俞笙婉抬头静静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对他而言,他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他甚至不爱他,内心平静连一丝波纹也没有。可是?他对着他,便?觉得世事安稳,岁月似水。起码两两想对着,可以不费多大力气就把日了过下去。
如果不是?那一个?,那么其他哪一个?,都是?没有区别的吧?
于是?他对唐瀚展眉一笑,“唐瀚先生,既然我不讨厌你?,你?也想娶我,那么我们便?可以来考虑一下婚姻。”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内心不能忍受寂寞的话,如果必须要纾解的话,他只剩下他。
哪怕与爱情无关。
最爱的人在天涯,最亲的人在咫尺。这个女了,也不是不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