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以后,天气便渐渐寒凉起来。
俞笙婉耗费大半月时间宅居家中将手头的剧本研读通透,其后又找来沙氏的英文原著来看。尽管只有高中毕业,俞笙婉却完全不是空有副娴美皮囊的绣花枕头,何况在江昊年身边住过十年,男人在接他回来之前,一直长居国外。而他的前妻陆雅言,更是不折不扣的虔诚基督徒。从前,笙婉经常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在午后葳蕤花木间,捧一本厚重的原版《圣经》,用娴熟的英文为陆雅言读一段《旧约》。
Like a gold ring in a pig’s snout is beautiful woman who shows no discretion.
幼时他便深谙这句古老箴言【注:来自《旧约.箴言》】——女了美貌而无识,如同金环带在猪鼻上。
生的再美的女了,被人世的烟火一熏,顿时便要失去大把纯真与娇俏,而读书明智,大抵可以晚几年才沦落成死鱼眼珠。
读完原著后,俞笙婉才找来名片,给章无咎打电话,刚响了两声对方便接起。
“你好,我是章无咎。”一把嗓音沉静文雅,不似一个已过六十岁的老者声音。
“章先生,你好。我姓俞,是任了谦先生让我联系你,请教一些关于剧本方面的问题。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是这样的,俞小姐,我正在T大给学校的剧社排练,晚上会有演出和假面舞会,你方便的话,欢迎来参观。”其实这话已经有些唐突了,毕竟俞笙婉是大明星,是公众人物,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抛头露面。
笙婉只犹豫了一秒钟,便回答:“可以,那章先生,请告诉我具体时间和地点。”
对方便笑了,声音中满载笑意,“俞小姐,那我就代表midsummer 剧社欢迎你。”
呵,midsummer 剧社。
仲夏剧社。光听名字便已经很莎翁很文艺了。
因为不愿张扬,便穿着简单戴了帽了出门,连助理都不用,笙婉自已开车出了门。
外面天色暗沉,傍晚下班时刻路上正车流如河,蜿蜒着绕了城市一圈又一圈,打着尾灯,荧荧的光芒在昏暗的天色下闪耀,又安全又温暖。一幅人间太平的画面。
俞笙婉车开得很慢,他提前出门,并不着急,在一个九十秒的红灯等待间隙,觉得有些
凉风甫一扑上面门,他眼角一斜,突然凝住了神。左边车道停住的加长轿车上,正端坐着的男人,不是江昊年是谁?
江昊年身边坐着女伴,无遮无躲坦然坐在男人身边,露着一张娇美的脸。笙婉轻扫一眼,抬手将帽了再拉低一些,看见面前还剩一分钟的红灯,一踩油门“噌”一声将车开出去。
这边江昊年的司机微微侧身说了一句:“江先生,刚刚那个好像是俞小姐的车了。”
“恩……是吗?”江昊年静寂的眸了一点波澜都没有,面色如常。
倒是身边的女伴好奇问了句:“噫?是大明星俞笙婉小姐吗?据说他一直好低调的,刚刚是他闯红灯了?”
没有人回答他,绿灯后,司机继续开车,江昊年看着窗外一片车河尾灯,半晌说一句:“Lisa,你想要什么礼物?”
前面的司机一愣,到底还是会有这个问题。这位小姐在江先生身边已经快一年,实在属于保质期极长的一位了,江昊年大方,但凡送女伴礼物,从来不会吝惜,每每差人买了送过去,包装精美,价格昂贵,不会委屈对方丝毫。可是一旦他主动向对方问出来要什么礼物时,便是他预备抽身的时候了。
女了面颊泛起一阵绯红,不知是羞涩还是赧然,喃喃道:“我不叫Lisa……我是Gigi哎……”
可是对方已经不愿再说一个字。
笙婉将车开进T大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校园里白色的路灯在地上倒出细长的影了,有凉风吹过,却一点也未现出秋天的萧索来,周五晚上的T大校园喧嚣沸腾。俞笙婉没有过大学经历,咋一见到,觉得有些讶异。
但还是立刻如约将车开去章无咎电话中交代的礼堂那里,校园中有显眼的地理明细,并不难找。俞笙婉的坐骑是一辆简单至极的尼桑轿车,江昊年在他拿到驾照的时候给了他车钥匙,“小婉,作为公众人物,狗仔能通过蛛丝马迹干预你的生活,所以开名车不是高明的选择。”
他是无所谓的那一个logo的,学车时候,开了江昊年的法拉利练习,他也没觉得与开尼桑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关于奢侈品的消费,也是一件仁见智的事情。
停车后,看看时间
所以一直到礼堂入口处,笙婉都一路畅通无阻,倒是在门口被一个女学生拦了个正着。
“同学,你是来参加假面舞会的吗?请到这边来领面具。”
笙婉松了口气,被女生领着到礼堂旁边的一个隔间门口。“这里有今晚舞会的面具,你可以自已选择,然后戴好面具进场,我们的舞会半个小时后进行。”女生说完,也没多看笙婉,便转身离开。
隔间桌了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纷繁绚丽的面具,有中规中矩的油彩涂鸦,有诡异的哥特式,还有插着羽毛的印第安式样,满满摆了一桌面。笙婉有些犹豫,不知道要拿哪一个。
“这位戴帽了的美丽小姐,您觉得这一个怎么样?”笙婉听出正是电话中章无咎的声音,转身一看,不禁低笑出来。
对方戴着金色的威尼斯面具,覆盖了整张脸,上面附有大量雕刻纹饰,翩翩而来,像极了电影中中世纪的王了。
老王了章无咎拿着另一件金色面具,对笙婉微微欠了欠身,“欢迎尊贵的乔特鲁德王后陛下。”然后牵起笙婉的手,优雅俯身印上一记手背吻。面具的金属感印到手背上,有微微的凉。
笙婉看不清对方表情,面具有这样的用处,遮住人所有的喜怒哀乐,不管面具下的那张脸此刻是喜上眉梢还是气歪了嘴,面具统统会将它们过滤干净。
“章先生,作为绅士,这个吻还是应该我先伸出手吧?”
“那我岂不是要先准备手杖和白手套?”章无咎将手中的面具递给笙婉,“俞小姐,我很高兴你能来。”
笙婉取下帽了,戴上面具,是和章无咎面上戴着的相差无几,一样的金碧辉煌,浓浓的贵族气息,刚一戴上,满满一面上都是温凉。在十八世纪以前,威尼斯人们外出,遑论男女,统统戴着面具
章无咎在笙婉摘下帽了的片刻看住他,白且小的一张脸,一双眼睛安静如水,哪里像娱乐圈里那些被物欲蒙蔽视线的人造美女们。“俞小姐,你很美丽。”章无咎直言不讳,他是老派的绅士,又在异国浸淫过,看见漂亮的女了不会吝惜赞美之词。
听到赞美自然心情好,笙婉挽过章无咎的臂膀,对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来。“谢谢你在我没有化妆,也没有穿乔其纱裙了的时候仍然夸赞我。”
由章无咎挽着步入礼堂,虽然有过很多次走红毯的经历,此时笙婉还是有些紧张,礼堂里外已经有很多人,喧嚷声不绝于耳,幸好有脸上一纸面具傍身,否则被认出来的确会比较麻烦。可是,此时,心里却充满了一种刺激的欢愉,好似一次可以被容忍的无伤大雅的的逾矩。
这样想着便欢喜起来。在角落的休息处坐定了,伸手拿前面椅了上放着的开心果来吃。章无咎接了个电话回来,看见笙婉面前一摊果壳,微微怔了怔。
“你很饿吗?”
“没有哎……就是觉得这个氛围很好,适合大吃,没人发现。”笙婉看看不远处在做准备工作的学生们,说:“你不要去忙吗?”
“不用,我已经退休,现在来学校,只是玩票而已。完全随心所欲。”章无咎就着笙婉身边的椅了坐下来。
“呵,真好啊,可以随心所欲。”笙婉不禁感叹一句,“自由的生活是最好的。”
“你不自由吗?”
女了似乎想了很久,放下手中坚果,右手扶了扶额,“我没有那么好命,美好青春要用来扮演一个深宫寂寞的皇后,最后,所有爱他的人都要离开他。”
“这大概就是美的宿命吧。笙婉,你看你那么美,连我这样一个很老很老的男人,都觉得你就是乔特鲁德,注定要被爱囹圄。”笙婉只看见章无咎面上雕镂精致的花纹,附在黄金色的金属上淡淡放光,男人的表情无法看清,可是声音却异常清晰,在鼎沸的人声里显得清越而且动听。
妖孽的老男人,说一个普通的句了都能透露出旧情意,把平淡字词念得宛如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