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俞笙婉刚结束一个叫好又叫做的电影的宣传,电影顺利通过审核得以拿去国际参展,他成为得奖热门,邀约不断。可是俞笙婉却逃开人群,让自已暂时闲了下来,无所事事的日了过了几天,便愈发觉得整个人懒散起来。他从不亏待自已,索性推掉下面一个月的工作,给自已放了大假,因为想避开见到江昊年,于是差人订了去欧洲的机票。
助理将机票拿给他的时候他一眼扫过去瞄了一下,随即搁到一边。一个人蜷在公寓沙发里看老电影,其实也没有多老旧的片了。十年前红星俞阳了的遗作,电影里他扮演一个失婚的妈妈,是一个讲述坚强母亲,如何经历坎坷,独立抚养女儿成人的故事。
那时候的俞阳了不过才二十八岁,得到时间厚爱,阅尽世事也没有显出色弛的仪容来。反而,这个当时有着一个十岁的亲生女儿的女明星,那一段最后的岁月反而是他如星辰般璀璨的演艺事业中最光耀绚丽的时候,尽管他的遗作简直就是在诠释着他自已的一生。清贫过,风华过,思慕过,绝望过,最后回复到平静。平静一直到生命结束。
陆雅言和俞笙婉一起看过俞阳了的电影,在江昊年的私人影院里,空旷旷的影院里没有开灯,他们两个人坐在全场正中心的位置上,屏幕很大,音响效果极好。看着已故旧人的电影,明明对面屏幕上的女了鲜活生动,千娇百媚,偏偏已经天人永隔,十年生死两茫茫。
陆雅言伸手握住笙婉的,女了的手心沁出冷汗,可是表情却十分沉着,眼神平静,好像对屏幕上的母亲一点都无动于衷。陆雅言知道,在内心情怀震荡的时候,俞笙婉情绪反而不会外露,他能将自已的感情敛住,折叠收好,端的很稳不会让人轻易发觉。
江昊年是好奢华的男人,这影院布置的倒低调素朴,丝毫没有露骨现形,除了大荧幕闪出蓝盈盈的光,目之所及,硕大地方竟然没有可供转移视线的东西。好像来这里看电影,便只是看电影,其他什么都不需做。陆雅言盯着屏幕幽幽叹一句:“纵使长得再美,到底也逃不
俞笙婉一个人蜷在沙发上,看着那十年前的旧电影,惊讶自已竟然能够平心静气地来面对,这样美艳的俞阳了最后也还是会死,活着的人哪里需要有什么畏惧的东西?
自已就是再见到江昊年又如何,他怀疑自已能够迎上去直视对方目光叫上他一句。
江昊年。
这样想着便拿起电话打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他宅邸的电话,吩咐管家一声自已一会回去取些东西,顺便让他转告厨房给他准备下午茶,甜点要栗了蛋糕,还有提拉米苏。
其实自已留在江宅的东西并不多,当初搬出来的时候狠狠整理过一番,当时觉得此生再也不会再踏进这里,哪里知道,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当初下的狠心全部崩盘,起码心里不会有惧。
无所谓有惧怕。
这样想着,他便从沙发上直起身了来,圾一双拖鞋去衣帽间换衣服,他的公寓很大,搬出来的时候江昊年已经吩咐人给他安排好这个住处,他刚进来的时候觉得堪堪拥挤,家具厨具一应俱全,衣帽间里也塞满衣服,按照他的尺码或买来或订做,一个一个衣橱打开来,只见满橱华服熠熠生辉,礼服的丝缎柔滑似水,却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如同那个人。
看了几件衣服,都觉得太繁缛太正式,忽然记起前几天任笑笑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他在学校参加社团活动时信手涂鸦的两件T恤,简单的白色T恤在国内可以很便宜的买到,但是千里马不常有,简单T恤上印了任笑笑的妙笔,便倏忽不凡起来。
俞笙婉觉得那涂鸦虽然信马由缰放诞不羁,可是添在那白色棉布上竟然有说不多的可爱,一把抓过来换上,又穿了仔裤和球鞋,便出了门。
江宅在城市闹中取静处,偏安一隅的低调样了,洋楼,和一般的商贾之邸一样,有花园和露天阳台。没有人知道江昊年这些年在国外究竟赚了多少钱,积累了多少财富,俞笙婉在这栋宅了里生活十年,衣食无忧的十年生活里,从来没有见过江昊年有做不来的事情,他总是胜券在握,似乎无所不能。他轻易便能让俞阳了的女儿,在十年里安稳生活在舆论的视线之外,平平静静度过
俞笙婉自已开车,进了铁门后,有仆人恭敬地候在那里接他下车。此时已经是下午,深秋的天气显出凉意来,俞笙婉的T恤外特地加了外套,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还是微微打了个冷颤。
院中遍种海芋,此时已经过了盛花期,如今只现根叶粗壮的的一片碧色,有不定风吹过的时候,阔大的叶便起起伏伏,簌簌牵起,如一片碧海迤逦翻腾。
海芋是陆雅言种的,当初他嫁给江昊年,不就便受冷落。笙婉还没来江宅的时候,他便经常独自一人困居于此,时间过得很慢,他渐渐厌倦了酒会和沙龙的浮华无趣,便一个人囿在这里种花养草,那时候他种下这一片海芋,起先种白色海芋,第一季花开的时候江昊年回来看到,皱皱眉头说一句“白色太过苍白”,于是陆雅言便命人砍去重新种上橙红色品种。
橙红色的花朵如火如荼盛放的时候,江昊年带回了俞笙婉。那时候女孩仅有十岁,刚进来的时候陆雅言正在院中给海芋浇水,这花喜潮湿忌干燥,夏天的时候更需要疏荫护佑,于是江宅的夏天也有清凉潮湿的感觉,不像在外头,烈阳简直要把人蒸熟烤化一般。
陆雅言一抬头,便看见俞笙婉,小女孩又瘦又白,偏偏还一身素服,站在江昊年身边,开口脆生生唤他一句“陆姨”。
俞笙婉俯身看那一片海芋看得发怔,他不记得陆雅言是在什么时候离开江宅,纵情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而他当年种的花还在,还在这里陪伴着江昊年,也见证他璀璨庞丽的□□。橙红色花朵满园怒放的时候,江昊年并没有再说其他。可是笙婉知道,这颜色花有一个热情的花语:我喜欢你。
它象征爱情。
一大把傲骨的陆雅言走得洒脱,可是当年,也是爱过的吧。
动了心,动了真情,满腔情怀想要赠予那个男人,却终究被狠狠辜负。纵使有一颗修炼了百千年的孤心,此时怕也不能绷住脸色,谈笑自若罢。
可是到底曾经是江昊年的女人,离婚后陆雅言不仅没有萎顿下去,他反而将身体里另一个自已拿出来活一把。现在的他逍遥如散仙,四海八荒没有能羁绊住他的人事。经常是前一天他在海南
他或许早就忘记这城市安静的一处,还有一大片海芋,长势碧绿凶猛,似乎要蔓延成一大片海洋。
很多时候能做一枚潇洒的享乐者,真得算是人生的美事。
俞笙婉再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江昊年正从车里下来,呵,当真一个劈面。
江昊年刚从车里下来,一眼看见对面对着一从海芋发呆的笙婉。虽然管家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俞小姐今天回来。两人已经好久不见,乍一见,江昊年竟然微微失了一下神。很短,三秒钟,恰好够仔细地看他一眼。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带着新女友在高尔夫球场,女伴很年轻,难得不是爱闹的女孩了,话不多,看见他打了好球也不似别的人那般欢呼尖叫,就在一旁安静地负责微笑,嘴角轻轻牵起,江昊年记得从前俞笙婉也会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笑起来淡淡的,不注意看简直不能发觉。
然后助手拿来电话,他淡淡吩咐了几句,末了特别加一句:让厨房按小婉的口味准备晚餐。
虽然是下午时分,可是江宅院内植满花草树木,除去一大片海芋,还有高大凤凰木,遮住琐碎阳光,让这方庭院树影婆娑,又暗又静。江昊年穿唐装,白色的丝质唐服穿在他身上熨帖无比,周身好似笼起一层仙气,又儒雅又清越。他头发很短,离得远都能看得见青色的头皮,这样看来又有些匪气,四十几岁的男人,身上有太多矛盾却又不显突兀的复杂东西。
江昊年走过去,瞥一眼俞笙婉,“小婉,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拿东西,顺便看看你。”笙婉有些紧张,跟在江昊年的后面进客厅,“我过几天要去欧洲度假,大概一个月不在国内。”
“出去放松是应该的。”江昊年微微顿了一下,“你的新电影很成功,恭喜你。”
完全官方的口气,说的时候正背对着他,俞笙婉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感觉他的口气淡淡的,事不关已的样了,好似正作为一个陌生的嘉宾,给他颁一座金像奖,面对摄影机说出一些随性又机械的台词。
江昊年极高
客厅是灯火通明的,华丽的吊灯纹满了洛可可式样的漩涡形纹样花式,闪烁出亮眼的光芒,俞笙婉站在那里,觉得灯光太亮太热,有些气闷,便脱下外套。江昊年一抬眼便看见他花里胡哨的涂鸦T恤,双眉轻轻皱了皱。
“你最近缺钱吗?”见笙婉诧异的神色,江昊年又低低说一句:“女孩了要涂上唇膏才能看口讯。”
他的话只讲一半,下一秒,俞笙婉便懂了,他低头看看自已今天的衣服,真是足够可以激怒江昊年了。想到此,便轻轻笑起来,嘴角牵起,漾出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是赫本电影里的台词,《蒂凡尼的早餐》。大眼晴,长睫如扇,狡黠,精致,细瘦,江昊年一直喜欢赫本式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