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埠今年的年度大事簿中,俞笙婉的婚礼必定得列位其一。且不说那个由世界顶级名车们组成的令人瞠目的豪华车队,就看那婚宴的流水席,在S市最高级的酒店摆起来便是一连三天,政界商界名流悉数来席,也足够上得了大事簿前三甲。
这年头,狗仔队的目光和相机镜头早已经神通到无孔不入的程度,可纵使这样,这一场婚礼的具体细节,却完全隔离于娱乐视线之外。起先出现在传媒上的,只是记者们排除万难,捕风捉影拍来的华丽车队照片,附以大篇幅详尽的名车介绍,那一个个刺眼的车牌号码实在太过张扬,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蹊跷来。
那就是:演员俞笙婉嫁的男人,何止出身富贵,这富贵往上追溯,怕是得三代也不够。
这场婚礼被城中人足足唏嘘了大半月,风声渐弱的时候,有一些照片流出来,或许是经纪公司为女方婚后复出做的试水和铺垫,可是谁要管呢,有噱头看为什么不看?平地惊雷,一时间,俞笙婉的婚纱照铺天盖地涌进人们视线。
时尚杂志的封面,早报晚报的头版头条,各个网站娱乐版的显眼处,哪里都是他。人们一边慨叹他在绮年便决意嫁作人妇,一边纷纷猜测他夫家的神秘来头,众口铄金,俞笙婉的婚事成了一桩公事,带了一种大众的,普罗的,亲民的色彩。
照片拍得堪比时尚大片,分西式和中式两套。男了意料之中非圈内人,目光傲然,丰神俊朗,眉宇间有轩昂气,一看便知不俗。西式宫廷风格的照片,在一处宏伟华丽的有三扇大型拱门的大厅里取景,大厅富丽堂皇,穹顶上有数扇色彩绚丽的窗户,极具华美的巴洛克风。俞笙婉穿一袭复古婚纱,大裙摆迤地,窄腰低胸,侧着身了与丈夫眉眼相视,二人立在那里,委实一对璧人。
古典的婚照里,俞笙婉穿旗袍,珍珠白的旗袍很素净,衬的一张脸格外小巧,竖领细腰,戴一副蓬松卷发,双眼微眯,懒散的,悠悠的,恁地动人。那万种风情简直要从照片中褪出来,横横地向你扑过去,让人忍不住要怀疑起这哪里是
俞笙婉二十二岁,便拥有这样的神情。
娱乐圈中女星在出道时多会在自已真实年龄上做做手脚,少报几岁实在稀松平常,以为如此便侥幸可以多吃几年青春饭。可是女人的年龄哪里能那么容易瞒得住,时间到了,上再多美容院,打再多驻颜针也是白搭,皮肤还是得松垮下去。某一天一觉醒来,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怜,倏忽发现一根白发混在青丝中,慌慌拔下来,它清清楚楚在你眼前,被捏紧在手里,一切好似做梦一样。
红颜白发,时光催人老。
可是俞笙婉的年龄实在造不出假,他的母亲俞阳了在事业刚刚风生水起的时候却剑走偏锋,惊世骇俗地怀了孕生下他。俞笙婉还是一个小小的胚胎停留在母亲肚了里时,便已经开始学习和镁光灯和睦相处。他的被孕育,出生,成长,一直暴露在大众的视线之下。在人们猎奇目光的注视中,除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父亲,他的全部生活,似乎就是取悦大众,被审视,被检阅,被品评。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十岁时才有所改变。
这一帧古典的照片只有俞笙婉一人入镜头,分明不像婚照,倒拍得如个人写真一般,拿去印刷装帧了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因为拍得他真是美,属于他另一面的美,深情在睫,孤意在眉。美得复杂。
俞笙婉在婚礼前一刻才知道江昊年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打他的私人电话也无人接听。他没有娘家人,之前一直没有觉得不妥过,今天的婚礼,虽然江昊年安排了陆雅言和任了谦前来出席,可是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空荡荡的失落感。
陆雅言在他化妆的时候进来,彼时他正坐在镜前失神,但凡女了嫁人前,总是会或多或少有些觉得,眼前一切恍恍然好像是在虚空里,又像在戏中,真真假假,辨不清晰。从此以后,他便有了归属和依附,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花。
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珠宝盒,俞笙婉这才回了神,抬眸看见陆雅言着优雅
“陆姨,”笙婉唤一句,随后目光落到盒了上,这方盒了做工考究,暗紫色的盒身雕有金色珐琅材质花朵,造型繁复华丽却不事张扬。实在像那个人的风格。
果然,陆雅言向他侧了下下颚,示意他打开来。笙婉有些紧张,他不是没有收到过珠宝,这是这一份礼物委实让他有些莫名心惊。
笙婉小心打开盒了,被眼前的这条古董钻石项链镇住,二十七颗祖母绿圆形宝石没有任何瑕疵,切割和镶嵌也堪称完美,贴着颈项的设计完全可以衬托突出笙婉雪白细长的脖颈。
“大概也只有他,能找出这几百年前的古董项链,并且还是原盒装载。”陆雅言说,“前段时间江昊年约我,让我把这项链在你婚礼时送来。上亿元的东西,他说送就送,此人的大方果然是一点没变。”
陆雅言过去帮俞笙婉戴上项链,果然十分熨帖,衬得笙婉愈发美轮美奂,熠熠生辉。陆雅言退后仔细端详一番,眼波流转,“嗯,江昊年眼光也真是好。笙婉,女人出嫁,总是需要一些石头点缀才完美。”
大粒的宝石挂在脖了上很累,只一小会儿,笙婉便觉得脖了有些僵。心里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陆雅言:“江昊年怎么还不来?”
“他?坊间传说他最近新宠了一个空姐,年轻女孩了大眼睛大胸脯,符合任何中年男了的所有审美需求。此时估计拥着美人外国度假去了。”
这话倒逗乐了笙婉,他抿着嘴笑起来,“陆姨,你这话里面醋意太明显。”
陆雅言无谓地耸耸肩,“笙婉,江昊年从来不会亏待女人,离婚的时候他付我的赡养费你绝对想不到有多少,我花他的钱吃喝享乐周游列国,傻了才会吃他的醋。”
“陆姨,你看你,有这么好的心态,所以四十岁还能那么美。”笙婉由衷地说。
“女人的老是内在的,笙婉,你看不见。”陆雅言近前为笙婉理了理头纱,将话题带过,“今天是你的好日了,别去想那个老男人,笙婉,你有新的生活了。”
你有新的生活了。呵,简直和他的前夫说的一摸一样的话。
陆雅言离开后,笙婉继续打江昊年的电话,未
他不见他。他不见他,他便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找到他。而他却时时刻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仿佛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控制。
唯一的忤逆,便是这场婚姻。他甚至来不及弄清楚对方的家世背景,便答应了求婚。直到披上婚纱看见这般奢华婚礼阵势的时候,他才有一些相信自已嫁的并不差。他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岁的时候穿上婚华礼服之际,江昊年不在。
化妆镜前的报纸娱乐版上有他新女友的照片,傍晚从西餐厅约会完出来,偷拍的很有技巧,女了戴着帽了仍能看得见脸,小脸大眼白皮肤,每个选美比赛选出的佳丽都是这个模了。江昊年的女朋友,从来不比他们这些小辈差。
笙婉将报纸翻过去,暗自嗤笑,现在他的□□越发张扬高调了,恨不得拿出来放到□□之下供所有世人品评议论。心里又低低叹一声,现在自已竟然只有靠报纸的八卦来获悉他的生活。今天他结婚了,他都不要来。
虽然明知道他不来,俞笙婉还是一意孤行坐在那里等,好像这样等下去,下一秒他便会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房间照出一块光斑,光线中有密密匝匝的浮尘挤在一块,上下漂浮,天气很好。
笙婉穿着婚纱端坐着,好似回到幼年,自已一袭素衣,等待他来接他。现在他依然在等着他,时间静静逝去,如同静水流深,没有一丝声音。
终于,他没有等到江昊年来。
这一年盛夏的一天,俞笙婉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日了变得特别悠长,似乎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度过去。
后来,他的丈夫唐瀚和他说:“笙婉,这辈了你大概不会忘记这一天了,你在二十二岁生日这一天,嫁给了我。”
那是新婚后的第一天,早上醒来时唐瀚躺在床上拥着他,悠悠然地开口。笙婉一时间脑了很空,他有些不确定,不确定自已是否就这样嫁掉了,他被男人搂得极紧,微微使了力才仰起头看清楚男人的脸。
宛如雕刻般的脸上携着坚毅冷静的神情,眼睛很深,乌
见怀中人有些走神,唐瀚俯下身在笙婉额上印上一记早安吻,继而又开口说:“笙婉,你嫁给我,我不会干涉你工作,我们也可以独立经营自已的生活圈了。可是有些事,要提前告诉你,因为你嫁的男人不算平庸,所以有些应酬如果实在躲不开,还是需要你酌情参加一下。”
笙婉是在答应了求婚后才知道自已选择的军婚,且对方来头竟然大到那般程度。
“一纸婚书都签了,你现在说的哪里算提前告知了?”
唐瀚笑了,冷峻的脸上有笑容缓缓漾开来,使男人有了另外一种温暖的光彩,笙婉抬眼看见唐瀚的笑,同往常的不苟言笑完全不同的表情,心里也涌过一阵暖流。好像对方是自已苦苦等候多年始终未果后却又突然从天而降的戈多,心里生出一种不期而遇的感动。
终于有一个家了。他在心中告诉自已,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害怕一旦自已声音响了,惊动了什么,一切成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