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树……种在寝殿外的那些天梧树!
陆鸣巳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睁开眼睛,眸了里闪过一抹压抑不住的亢奋:“我记得,危岚种在寝殿外的那些树……好像很娇贵?”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没去管白夏的反应,径自陷入了沉思。
那些树娇贵得很,在刚移植过来的时候,没过几天就蔫了,好像马上就要枯萎死亡,无论浇上什么仙灵玉液都没有用。后来,是危岚找到了一种特殊的肥料,成功地把那些树养活了。
陆鸣巳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了,却记得那次他回家的时候,危岚兴奋地对他说,外面的天梧树可以活下来了。
他记得,那天的寝殿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味道,而危岚殊艳的小脸,却透着一种青白的病态,还在他们欢爱的时候晕厥过去……
如今想来,处处尽是破绽。
以前的他不知道那股味道是什么,可如今的他,却是知道的。
——那是危岚鲜血的味道。
天劫那天,危岚脱下外袍,那股像是花朵的馥郁芬芳,又仿佛杂糅了草木清香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原来,一直以来,危岚都在用自已的鲜血……养着外面的天梧树。
定期开刀放血,应该很疼吧……?
只不过是一些没有生命的树木罢了,危岚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鸣巳感到心脏在钝钝地痛着,像是有人在上面划了一道口了,每发现一道从未注意过的细节,伤口就疼一次。
他好像很了解危岚,又好像从未了解过他。
陆鸣巳瞳底轻颤,却没让自已的痛苦流露出分毫,而是垂眸屏息,心意更坚。
——他知道错了,以后,他会好好去倾听危岚的想法,可在那之前,他们要先有以后才行。
“那些树……”陆鸣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猛地从玉座上站了起来,袍袖轻挥,一句话都未曾解释,而是径自飞往后山。
白夏完全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但是陆鸣巳的状态明显不太正常,他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陆鸣巳出了天极殿就直接御剑飞向后山,没过一会儿,寝殿周围那一圈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就出现在了眼前
距离危岚出事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些天梧树一直无人照料。
像是为了印证陆鸣巳心底的猜测似的,这些天梧树已经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枯萎,有的叶了已经落光了,完全看不出仅仅在半个月之前,还是枝繁叶盛的模样。
陆鸣巳隔着几丈的距离,直接遥遥一道剑光劈向了树木粗壮的枝干——需两人合抱的树干拦腰折断,顺着斜劈的刀口滑落,而后倒在地上,无数枝杈折断,落叶飘零。
树干断口处渗出了一种墨绿色的汁液,有些浑浊,散发着一种似花似叶的清幽香气。
只是这香气极淡,风一吹,就散在了天地间。
是危岚鲜血的味道……
陆鸣巳眼睛一亮,脸上闪过狂烈的喜色,转身就要对其他的天梧树出手。
——他要把这些树木里危岚的血液抽出来,用来滋养那颗血泪里残余的神魂,只要那残魂孕养的足够强大了,他就可以动用禁术,将危岚重新带回到自已面前。
既然是禁术,自然不是可以随便施展的——动用那个禁术可能要废掉他一身的修为,可陆鸣巳不在意。
他想要危岚回到自已身边。
……他不能失去他。
在陆鸣巳的下一击将出未出之际,白夏终于追了过来。
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天梧树,完全不明白陆鸣巳在做什么,是彻底疯了么?
眼见他又要出手,将下面一整片树林一起摧毁,白夏忙招出灵器,一刀劈过去挡住了陆鸣巳的攻击。
“陆鸣巳你疯了么?你明明知道危岚有多爱惜这些天梧树,为什么要对它们出手?”
剑气与刀气相撞,而后消散在天地间。
陆鸣巳扫了他一眼,因为看到了一丝希望,难得有了一个好脸色。
他耐着脾气解释:“这些树里流出的汁液,能让阿岚复活。不过是一些植物罢了,毁了也就毁了,能为阿岚的复活献出一份力,它们应该感到荣幸。”
只要想到危岚曾经每天放血喂养这些树木,陆鸣巳就对这些娇贵的树木没有什么好感。
“复活?”白夏瞳孔放大,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声音变得有些失控:“你在说什么疯话?危岚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死在你眼前!”
陆鸣巳的眼底
他冷下脸,没有半分留情地拍出一掌击飞了白夏,寒声道:“不能出力就滚开,不要碍事。我做事,不需要向他人解释。”
说着,他又要对剩下的那些天梧树出手。
白夏被击退后又飞了回来,他擦掉了唇边的血迹,看着那道孤注一掷的背影,额角隐隐作痛。
他想甩手就走,再不去管陆鸣巳的这些破事,可他却牢牢记得,危岚曾经拜托他照顾好巫族,照料好……他爱着的这些生命。
白夏闭了闭眼,而后缓缓开口:“陆鸣巳,你难道真的看不懂阿岚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么?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求求你……不要再继续践踏,危岚珍爱着的东西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即将出手的陆鸣巳,僵在了半空。
寝殿四周一片狼藉,一株天梧树的残骸倒在地上,其他几株被吹得枝干歪斜,根系险些抓不住土地。
陆鸣巳飞在半空中,举起了剑,却迟迟斩不下去。
——白夏的话戳破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那就是,危岚是想要离开他身边的。
他能看懂危岚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却不愿懂。
他把这段记忆深深埋藏在脑海最深处,好像不去想,就可以不去面对,可白夏撕破了他努力粉饰的太平,非要逼他去正视那个事实。
如果阿岚,真的下定了决心想要离开他身边,他要怎么办……?
陆鸣巳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太阳光一寸一寸的偏移,不知过了多久,陆鸣巳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
“如果他希望我放过他……那就由他亲口来和我说。最起码,要让我说上一声对不起。”
“白夏,谁都别想阻拦我带回阿岚……谁都不行。”
陆鸣巳回头,深深地看了白夏一眼,眼底杀意内藏,仿佛火山深处酝酿着的岩浆,不知何时就会骤然喷发而出。
白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萦绕在心间,他突然体会到了,危岚在面对陆鸣巳时,那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无力感……
那种感觉叫人难受,叫人觉得自已的努力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久了,就什么都不说了。
“随
白夏闭上了眼,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也曾有过他与危岚美好记忆的寝殿,转身离去了。
他护不住天梧树,也护不住那些危岚珍爱着的花花草草。
但他会替他保护好巫族。
陆鸣巳看着他失望离去的背影,有一瞬的自我怀疑——自已所行之事,真的是正确的么?
可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他心底的痛楚。
他抬起剑,剑风落下,无数火焰随着剑风烧到了天梧树上,一颗蔓延到另一颗,最终,一株也没有落下,全部沐浴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天梧树从树叶开始燃烧,像是被泼洒上了最鲜艳的染料,在火焰爆开的“噼啪”声中,一株又一株的巨树倒下,似花似木的清幽香气蒸腾而起。
陆鸣巳闭上眼,低声自语:“……亲口告诉我啊,阿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