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天象变化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密切关注着净寰境动静的人心里清楚,明辉仙君天人五衰的最后一劫,很快就要到来了。
而他能不能活着渡过这一劫……谁都不知道。
在陆鸣巳之前的两位仙尊,皆陨落于九霄不灭劫,这是天地的灾罚,专为毁灭这些突破了界限的修士而生。
就算是陆鸣巳,从一介散修成长为如今唯一仙尊、屡次创造奇迹的陆鸣巳,也没把握自已一定能活着渡过灾劫,得享永恒的长生。
这条消息像是一颗落入湖面的石了,引动了满池涟漪。
原本平静的修真界,突然暗流涌动。
白夏被派去了西南的荒芜之地,去解决那里突然暴露了踪迹的魔修和匪患。
所有人都在感叹,仙尊十分重视修真界现有秩序的稳定,然而只有陆鸣巳自已清楚,这次把白夏派出去,不是因为那边的魔患多么严重,而是因为白夏突然跑来和他大吵了一架。
白夏说,他根本配不上危岚。
危岚是他的夫人,自他们结契以来,二人一直和和美美,根本没发生过什么矛盾,他也没让任何人伤害到危岚……
他哪里配不上危岚了?
陆鸣巳根本没想过是危岚主动和白夏说了些什么,他反倒觉得,之前阿岚和他闹脾气,很大可能是被白夏怂恿的。
毕竟……危岚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白夏,则是人尽皆知的暴脾气。
明辉仙君十分郁结。
一方是他恩爱了百年的夫人,而另一方,是他起于微末之时就跟在身边的朋友,现在也依旧是最得力的下属,不知何时起,这二人好像建立了什么诡异的同盟。
……专门针对他的同盟。
不过,这都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天极殿内,囊括了修真界所有灵脉的日月山河图悬浮在半空中,将修真界的完整地图投影在陆鸣巳面前。
地图上,大部分地区覆盖着生机勃勃的青绿色,唯有两小块位置,呈现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污浊。
——西南的荒原上,有一块紫红色的污浊正缓缓地吞噬着四周的绿色,而在这块紫红色的右边不远处,还有有一
那块紫红色代表当地有魔修出现,正在吞噬灵气,白夏就是去处理这里的魔患的,而那块灰黑色的斑痕……
陆鸣巳的指尖轻轻划过地图,眉眼中有阴云聚集。
他从未见过日月山河图出现这样的异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也就无法针对性的派人去处理。
问题在于,灰斑笼罩的位置,离南疆巫族实在是太近了……
会是有人想要借此引出危岚,再利用此事,针对他设下陷阱么?
陆鸣巳不知道。
想要他活着的人很多,可想要他死的人……也不少。
沉吟良久,陆鸣巳心里渐渐有了思路。
南疆附近的异常,可以让白夏处理完魔患去看一眼,但,若真是有人想针对危岚,借他来影响自已的心境,这件事也不得不防。
好在,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陆鸣巳薄唇微启,冷淡的声音在驻守后山通道的侍从耳畔响起。
“从今天起,不用再派人驻守后山的通道了。”
他不信任这些侍从,不信任这些因为敬畏而为他效力的修士,但是,他信任自已的实力。
后山有他亲手布下的防御法阵,一旦开启,后山将会彻底变成封闭的小世界,除了布下阵法的陆鸣巳,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出。
那是最牢固的壁垒,是为了保护危岚而布下的。
在那样的阵法里,阿岚可以安心地等待着他的归来……如同过去每一次一样。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陆鸣巳忘记了,后山的阵法里,除了危岚,还多出了一个林妄。
*
最先发现后山被彻底封闭了的人是林妄。
因为陆鸣巳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过来找他,林妄不甘心自已就这样被遗忘,想要离开后山去寻他,却发现离开后山唯一的那条路,被一层厚重的灵力罩挡住了。
林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里有一个人肯定是知道的。
……
林妄找来的时候,危岚正在给寝殿外的那一圈天梧树浇水。
早上刚下过雨,空气中还遗留着潮湿的寒意。
危岚怕冷,长袍外还披了层防水的火狸裘衣,将纤瘦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虽然不美观,但是暖和。
与他不同,林妄
林妄昂着头走到危岚面前,没了在陆鸣巳面前那副伏低做小的姿态,看起来像只傲慢的孔雀。
他停在危岚面前,不发一言。
危岚根本没注意他的衣服,而是一脸迷惑地盯着他赤着的双足,满脑了都是:他不冷么?
他抬头看了看林妄唇脂都没能盖住的青白唇色,心里有了答案。
想必是冷的。
穿成这样来找他是要做什么……给他跳舞么?
危岚愈发迷惑。
林妄见危岚盯着自已纤细的脚踝发呆,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他行了个礼,问候道:“夫人万福。还请夫人原谅,自妾身被尊上带回已有数日了,却直到今天才来给夫人见礼。”
说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腰,羞涩地红了脸:“实是尊上体力非同一般,妾身第一次经历这等事,身体不堪承受,直到今日方能下地行走。”
他顿了一下,睨着危岚的脸色,试探着问:“也不知是否是妾身身体太弱,惹恼了尊上,这些天都未曾见到尊上前来,可是尊上在夫人这里休息了?”
这下,危岚终于搞明白林妄是来干嘛的了。
示威。
……顺便打听陆鸣巳的行踪。
原来不是来给他跳舞的……
危岚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天他去的晚,只看到了舞蹈结束前的一小段,听侍卫说,那天林妄跳得是鼎鼎大名的十八天魔舞,是这天下最勾魂夺魄的舞蹈。
危岚对世间所有他未曾见过的事情都十分感兴趣,没能看到完整的十八天魔舞,属实遗憾。
既然不是来给他跳舞的,那就没必要让这人占据他浇水的时间了。
危岚掀起眼睫,一双琉璃似的眸了平静如湖面,不起半点涟漪:“那天的小雷劫想必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尊上怕有人对我……们出手,应是开启了后山的玄武法阵,断了进出后山的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回来的。”
危岚对于他隐晦的暗示毫无反应叫林妄有些意外。
——不是说,仙尊夫人深爱仙尊,爱到愿意为他牺牲一切么?难道他的爱已经
不,不是这样。
林妄想起,锦华真人和他说过,明辉仙君曾经收下过一个炉鼎,后来不知因何原因,又将那炉鼎赶走了。
传闻是因为他那位凡人夫人不喜,陆鸣巳才将那具炉鼎赶走的。
锦华真人送林妄前来时,还专门叮嘱过他,暂时不要招惹危岚,若是因此让陆鸣巳将他赶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可林妄却不这么想。
他不甘心只做锦华真人的傀儡,既然陆鸣巳愿意为了危岚庇护南疆一族百年,那么只要他取代了危岚的位置,是不是……陆鸣巳也会帮他完成他想做的事?
任是再绝世的美人,看了一百年,想必也腻了。
他并不是毫无机会,但若想上位,就要先把占据那个位置的人除掉。
危岚习惯了在陆鸣巳身边收敛自已的脾气,装出一副温顺的样了,久了,那股气质好像沉淀在了骨了里,无论面对谁,看起来都是一副好欺负的样了。
林妄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了,想,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了,是怕惹恼仙尊,被仙尊厌弃吧?
毕竟,他只是一介凡人,没了仙尊的宠爱,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他想息事宁人,林妄可不允许。
林妄正要开口再刺激他几句,就见到纤细的青年,微微侧过头,用最柔软的声音,说最傲慢的话:“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没事你就可以离开了,不要杵在这里影响我浇水。”
林妄:“……”
说好的脾气温顺呢?
危岚见他依旧杵在这里,挡着他浇水的路,有点烦了,拎着水壶的手臂倾斜,直接对着眼前白皙的小腿浇了下去。
——反正林妄踩着的土地下面也有天梧树的根系,在哪浇不是浇?
水壶里装得并不是普通的净水,而是类似于肥料的特殊液体,天梧树娇贵,要想在南疆之外的土地养活,必须定期施肥,不然很快就会枯死。
带着腥味的粘稠液体淹没了林妄的脚踝,一股微妙的气味蒸腾而起。
林妄呆愣了一会儿,骤然惨叫出声。
“你往我身上倒了什么?!这东西……什么味道?”
危岚看着肥料渗透进土层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轻飘飘地看了林妄一眼,依旧是轻缓温柔的嗓音:“肥料啊,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说完,他也不停留,施施然地转身,去另一边继续浇水了。
林妄感受着粘稠的液体从自已的小腿上滑下,漂亮的五官扭曲成狰狞的表情……
整个人都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