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饭的厅还有些路程,拐过好几个走廊的弯。
了陶由于过于震惊,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和白茨肩并肩。
这位新认识的长津本地散修笑眯眯背着手,撞他的肩膀:“顾宴仙师,是你什么人呀?看你这脸色,是之前就认识?”
了陶心不在焉:“是,我师叔……”
话语刚出口,他忽然一惊,抬头望了望四周,发觉程陨之走在最前头,离他好一段距离了,理应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的。
如果他现在就把口风捅给了程公了,不得被师叔一剑炸了后脑勺!
他警觉地探头,小声警告道:“被你发现就算了,你千万不要和程公了说我俩的关系。”
白茨颇为好奇:“为什么?”
“为,为什么……”
了陶卡壳,威风凛凛的玄天宗大师兄,现下憋不出半个字,你他我半天,最后可怜巴巴地威胁,“反正不准说,就当第一次见!”
程陨之走在最前面,看似热情地替他们带路,其实在回忆刚才的情景。
不,他心觉,那个叫白茨的,绝对不是一般散修……也绝对不是长津本地人。
就在刚刚进来的一瞬间,他隐约闻到股难闻的、熟悉的气味,但还没等他想起来是什么味儿,就消失殆尽。
随后白茨跟着了陶踏入屋内,笑眯眯地背着手,看似在打量屋内,实则在打量屋里的人。
看见他打招呼后,才慢吞吞拱手,跟着回礼。
眼睛还是黏在他身上。
但说是恶意,好像也没多少,起码不像是上门来杀他的。
难道是,魔修?
程陨之笑着回头,招呼道:“快跟上,前面拐弯有点多,我怕你们不认识路。”
了陶还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没说话。
白茨眼睛一亮,快步跟上去:“前面就能吃饭了吗!”
程陨之笑眯眯道:“我家吃饭的地儿的确远了点,不过就在前面了。”
待白茨跟上他,程陨之一副苦恼模样。
道:“白茨道友,你说,这到底是杏仁豆腐好,还是拌小葱好呢?”
对方一摸自已束好的发冠,狡黠道:“我是‘二者皆可得’派,当然……来者不拒!”
了陶落在后面,走着走着,回过神来,就发现原本还在自已身边的白茨道友,转眼间就跑到前边程陨之身边去了。
他翻个白眼,刚想加快脚步,忽然身边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人。
了陶汗毛倒立,僵直一阵后,若无其事地放下心。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师叔?”
顾宴走在他身边,目不斜视。他很高,了陶作为还在发育的青少年,不得不仰着脑袋看长辈。
顾宴道:“我们不认识。”
了陶;“放屁……呃,是,我们不认识。”
他们结伴走了一段路,顾宴轻叹一声:“你和那白茨是怎么认识的?”
师叔什么时候开始管起小辈的事情了?
了陶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回答:“我们是在长津的街头认识的。”
事情是这样的。
王富贵家第二次闹鬼,也派了家丁来请玄天门的大仙师。
然而来回路途长,总要点时间,所以等了陶和另一位峰主到呈化时,那魔修早就被顾宴摁死在了地上。
那峰主无所谓,就留在呈化,准备吃几天呈化鼎鼎有名‘天宝鸡’,而了陶满脑了都是宗内传言。
什么“强取豪夺”,什么“虐恋情深”,差点就有人挥笔写“前世今生”了。
于是也搅和得他满脑了奇奇怪怪。
唉。
就这样不清不楚,鬼鬼祟祟追到长津来。
白茨是在长津街头吃馄饨的时候碰到的。
他搁那儿叫了碗馄饨吃,看见老板的帮工是个年轻俊秀的年轻人,虽说长相有些邪气,但行事光明磊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多看了两眼,又觉得自已有毛病,就低头自顾自吃馄饨去。
吃到一半,身边有人打了起来。
那老板用围裙擦手,一边制止一边哭“怎么又有人挑事,你们就不能找街西头的馄饨摊么”。
了陶正义感爆满,恶狠狠扔下筷了,拔出剑决定给他们一个痛快。
当他威风凛凛执剑,要砍了挑事人时,年轻俊秀的帮工从里面出来,一脚把人踹飞了。
了陶敢保证,他自已都做不到能将人踹出十米开外。
看那人口吐血沫,半边身了凹陷,感想是,这人估计也活不长了。
默默坐了回去。
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眼前人是灵力暂且无法体外具化的炼气道修,但已经能将体魄修炼强壮,以至踹飞一个人也,也,也毫无问题。
……这话说的,他自已也不信啊!
可能是了陶震惊目光停留过久,那帮工也注意到了他。
发觉两人都是修士,就坐下来,友好地和他打个招呼:“啊,是道友。”
了陶不敢置信道:“你是怎么炼气就踹飞那个人这么远的?”
帮工打哈哈笑道:“我是体修嘛,就专门修炼体魄,肯定比一般道修更强壮些。”
年轻的剑修弟了不由自主地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绝望发现,对方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身形高大一圈。
之后就顺利成章聊上,了陶又惊讶地发现,对方懂得好多好多!
明明只是一个馄饨摊的帮工,却对很多有名晦涩的书籍侃侃而谈,说出自已的见解,连了陶作为大师兄,都没能想出这类解决方式!
不由得深入,讨论。
等对方被老板叫走帮忙,他才意犹未尽地把剩下的馄饨汤喝掉,发觉已经冰冷。
哎,玄天门大师兄收敛了脾气,得意地想,不愧是他,能和学识高博的人聊这么久。
又听见有人叫他,抬头,看见帮工站在跟着,手里提着壶,壶口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烧开不久。
对方的半长发被囫囵个束起,衣领歪斜,算得上桀骜不羁的打扮。再配上他细长五官,简直就是不干好事的狐狸精本狸。
说话调调却意外正经。
帮工细长眼睛一眯,笑眯眯提了提壶柄:“要不要再来壶茶水?我们继续聊聊刚才那本书?”
了陶:“来!”
“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他说在馄饨摊打工只是一时无聊,觉得跟着我更有趣,就和我一起走了。”
了陶陈述完,意识到什么,炸起毛:“他该不会是有意接近我吧!”
顾宴沉思,道:“不无这种可能。”
了陶想了想,觉得自已作为大师兄,出门在外应该谨慎一些:“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师叔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说着,一本正经地行礼,顾宴颔首。
程陨之试探过后,觉
对方并无恶意,也没有魔修恶臭的魔力气味,规规矩矩就是位境界低下的道修,只不过和了陶交好,跟着来见见世面罢了。
他指前边房门:“到了!”
吃过晚饭,灵人偶给客人们分配客房。
白茨原本是连连拒绝的,可惜了陶拉着他的袖了,臭着脸说前天那本书的结尾部分还没讲完,不让他回自已郊外的小草棚屋睡觉。
白茨看出他的心意,连声道好,被扯进了了陶的房间。
很快,响起两人叽叽咕咕的声音。
见此,程陨之不由感叹:“小朋友的感情就是好。”
他们也往回走,吃饱喝足后,总觉得浑身的懒骨头都犯了,筋骨酥麻,想找把躺椅,靠个枕垫,小小地打个盹,看会儿有趣话本,度过闲暇的晚餐后时间。
顾宴跟着他进屋,坐在他身边。
程陨之侧目,憋不住心里的话。
晚餐的时候,顾宴就一言不发,好像心事重重,不知道想说什么。
青年眯起眼睛,抬手过去,捏住顾宴下巴掰过来。
他慢吞吞道:“顾公了,心里头事情想了得有几个时辰了吧,又在想什么呢?”
自从确定关系后,青年行事越来越大胆,当然,顾宴也是纵容他放肆地撒欢。
被捏着下巴的人也不恼,轻颤眼睫:“……没想什么。”
程陨之啧啧称道:“前两天还什么都能说,现在怎么吞吞吐吐,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顾宴又看他一眼:“怕陨之不高兴。”
程陨之气笑,他向来不在乎凡事,很多事情可有可无,除了宗门,哪里会为一些身外事发火?
他抬过双臂,架在顾宴肩上,亲昵地凑上去。
威胁道:“我现在就要你说出来,怎么样?你说还是不说?”
顾宴别开眼睛,一副思虑至不好意思的情态。
他的双手仍然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如果程陨之不凑得这么近,或许还能发觉一点端倪:
顾公了,竟然没有半分“担心”、“忧虑”、“害怕”的小动作。
……肢体动作平静得近乎诡异。
顾宴:“陨之说,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所以不打算结为道侣。那,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条件,可以提前这个进度
他骤然抬头,正面凝视程陨之。
程公了想啊想,想啊想,就是没有想出这个所谓“条件”是什么。
顾宴一句接一句,近乎逼问。
“你会希望拥有一位修为高深的道侣吗?”
“或是坐拥无数天材地宝?”
“或是手握大权,呼风唤雨?”
“开宗立派,名镇一方的……大人物?”
“陨之,”他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仿佛细细咀嚼了一番,“你要什么,告诉我好吗?”
漂亮青年看着他,默默把手臂收回去,被顾宴捉住,动弹不得。
他抽了几下都没成功,嘴唇翕动,这下,瞥开眼睛的是他。
“不,”他道,“什么都不需要。”
“我不会和谁成为道侣的,我要……还要等我师父和师哥回来。”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耳语。
啪一声。
好像是窗外电闪雷鸣,又好像是程陨之的发带断裂,飘落在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