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虹城》正在播报中!今天巨蟹座的你情绪敏锐, 缺乏安全感,本周财运平平略有亏损,意外人缘爆棚, 容易收获超多邀约,记得注意身边的桃——”
姜忘面无表情拧掉电台, 换成循环播放的《七里香》磁带。
彭星望本来听得聚精会神, 有点失望:“还没听完呢,桃什么啊?”
“星座都是骗人的,”姜忘踩下刹车, 示意他开门时注意外面那些家长的电动车:“书包背好,晚上我不来接你就和季老师一起回家。”
“好!大哥再见!”
姜忘调转车头往城北书店开去,电话紧跟着打了过来。
“姜先生,您好,我这边是速风快递深圳总部的负责人,想邀请您年终来参加公司大会,请问有时间吗?”
3G手机还没有蓝牙功能,打电话还得靠手拿着,开到书店时负责人还没聊完。
姜忘索性边打边示意伙计们拿账本进货本来,自己边打边例行查账。
第一家分店检视完,他开车去向第二家店, 刚发动车又一个电话过来。
“打扰了, ”杜文娟生怕电话打得不是时候:“我是文娟姐姐, 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的。”
姜忘瞅了眼马路对面背对着他的交警, 快速驶过。
杜文娟寒暄了好几句, 才吞吞吐吐问他十一国庆节方不方便带小孩来慈州玩。
姜忘忘了还有七天长假这一回事,想想说回家问问小孩,他乐意去就订票。
“好的好的, 谢谢,真是辛苦您了。”
“您也客气。”姜忘哪里肯喊亲妈姐姐,说话还是很收敛:“我这边生意也快忙完一段,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也好。”
第二家店还在清理货,他在旁边盯了一会儿,彭家辉电话打过来。
“兄弟,我跳槽成功了!”
“月薪还涨了两千,怎么样!找个日子请你吃饭啊!!你不许推!”
第三家店还没来得及开会,又有一个电话过来。
这回居然是季临秋。
“季老师?”姜忘略有些诧异:“没课啊。”
季临秋很难得的用起无奈语气:“姜哥,帮我个忙。”
“詹老师,就是彭星望的语文老师,这周末她要结婚,请我们都过去吃酒。”
“你方便……陪我过去吗?”
姜忘示意伙计先回去看店,自己走到书店门外笑道:“怎么,把我算成女伴?”
季临秋深呼吸一口气:“这帮老师有多喜欢撮合人,我不用多解释吧。”
“我一个人参加这种场合,吃顿饭的功夫能赔笑赔到脸僵掉。”
姜忘嗬了一声,没马上接这桩差事:“他们去哪摆酒?那儿饭好吃么?”
季临秋也是习惯了姜大老爷的嘚瑟脾气,跟哄二年级小孩儿一样慢慢讲:“去的是隆德酒楼,他们家香醋蒸鱼是咱们这一绝,金沙排骨也做得好吃。”
“你去了也不用帮我挡酒,那女老师多,大家饭局里除了话太多没哪不好。”
“所以得帮你挡话?”姜忘笑得没心没肺:“原来季老师也有搞不定老师的时候。”
“见好就收得了,姜老板到底去不去?”
“当然,我得给人家包个大份红包。”
最后包了五百,不算多不算少,在一溜礼单里不怎么打眼。
姜忘平日周末得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今天穿得人模狗样跟季临秋出来一块吃饭。
原本被一众婆婆阿姨热衷关心的季老师立刻过气,事业有为的大龄青年姜老板当即成为催婚新热点。
“姜老板现在工作这么忙,正是需要人疼的时候,我有个舅侄女长得可好看了,回头跟你们两介绍介绍!”
“哎哎,姜老板,我家外甥女那可是读了文学系硕士,名校毕业!你们有空喝个咖啡啊!”
“啥?小姜现在还是单身啊?临秋你也是,怎么不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虹城好看姑娘这么多,该不会是你两眼光太高看不上吧?”
姜忘处理得那叫一个长袖善舞,刚碰了个面的工夫就能把各位老师婶婶婆婆的名字都记清楚,各个还回答的滴水不漏,像模像样。
季临秋一时间看他像在看新世纪超人。
等电话号码交换了至少二十个,学校领导也过来打招呼。
“诶,这不是彭星望哥哥吗,幸会幸会,姜老板现在名声可大了!!”
“今天吃好喝好哈,千万不用客气!”
大伙儿说得也都是场面话,甭管真心假意,都是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一块热闹热闹。
等终于坐下了,季临秋才长吁一口气,倒杯热茶递给姜忘。
婚宴现场装点的大红一片,中间走台摆满塑料红玫瑰,花环和门廊瞧着至少被用过三四十回。
走台最远处是巨幅海报一般的结婚照幕布舞台,两边电视在循环播放烂俗的喜庆歌曲,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结婚还是过年。
姜忘瞧眼詹老师被放大到发糊的巨幅结婚照,喝口热茶又往两侧看。
一帮老师脸上喜气洋洋,像是终于能从繁忙事务里解脱出来,借着家长里短图会儿开心。
“你就差躲在我后面了,”他忍笑道:“这么怕她们啊。”
“也不是怕。”季临秋小声道:“有时候……实在太热情了。”
话音未落,又一个胖婶过来大声攀谈,问他们两父母是谁,现在在哪工作,有没有结婚,当老师养不养得活自己。
姜忘一边帮季临秋挡着话头,一边眼神询问这人是谁。
季临秋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城里人人都没有自我空间,他早习惯了。
气氛变得喧闹又浮躁。
像是窗外的燥热日光都变作陪衬,人声嘈杂到能压到两侧音响如同静声。
没等司仪上台,服务员就已经穿梭在桌前桌后,布置凉菜肉汤和蒸鱼,过长的灰黑指甲戳进汤里也浑然不觉。
姜忘渐渐胃口丧失,像是感觉自己的元气都在被这里无声吸走。
他歪倒在季临秋肩头,喃喃开口:“我刚睡了十个小时,怎么又困了呢。”
季临秋看他一眼,居然没躲开,任由姜忘枕着自己的肩。
“很正常。”
“人在想逃离一个环境的时候,会不自觉变困。”
打哈欠是减缓压力的常见方式。
姜忘歪着头靠了好一会儿,又应付掉好几个过来攀谈的陌生人。
季临秋笑得很客气:“他胃痛,先不聊了。”
姜忘懒哼一声,姑且同意这个说辞。
新郎和司仪出现在舞台上,松鼠桂鱼和金沙排骨也终于端上桌。
音响被强行放大到百分之三百的效果,吵嚷着示意人们集中精神恭贺新人。
老太太在忙着给小孩捞鱼头汤,大叔大爷靠着椅子看得乏味,还有几个纯粹来蹭饭的已经在四处张望果盘。
“下面——请新娘出场!!”
人们突然开始一块欢呼鼓掌,像是今日原本就是特意为她而来,有人鼓掌时嘴里还叼着半个卤鸡爪。
姜忘胃口败了还困得慌,跟着鼓了会儿掌,坐直了想舀碗汤喝。
季临秋不着痕迹地用筷子挡开他的勺。
然后挑了个节骨眼悄声解释。
“刚才有人朝着这盆打喷嚏了。”
姜忘第一次被他贴耳说悄悄话,眼睛圆圆的听了两遍,神态很像长大后的彭星望。
季临秋其实贴的不算近,所以气息会散在姜忘耳廓,像蒲公英吹散一样,有点痒。
他其实不喜欢那盆汤,只是纯粹找些事情做。
但还是摆出恋恋不舍的表情,好像这样才对得起季临秋的劝阻。
新娘新郎都开始眼含热泪的感谢父母,感恩社会,大概是话筒拿得太近,爆破音很多,也听不太清楚。
刚才还跟长颈鹿一样张望新娘子真实样貌的人们已经坐了回去,背对着舞台哄抢扇贝和香煎小鱼,新一盘锡纸小排也转眼清空。
姜忘瞧见有几个老太太在悄悄拿塑料袋装菜,又把目光别开,当作没看到。
他吃了一会儿,埋头玩老款式手机自带的贪吃蛇,摁着上下左右指挥小蛇去追苹果。
“姜老板先前在哪个大学毕业呢?”席间老师好奇道。
姜忘还在埋头玩手机,被季临秋用筷头轻轻点了下手背。
他终于抬头,客气笑笑。
“在北方,很远的学校。”
终于等新郎新娘发表完结婚感言,在起哄声中连羞带怯地亲了个嘴,气氛才终于热烈起来。
“再亲一个!”
“亲一个嘛!!”
似乎亲吻是什么很值得羞臊的事,被人们看到都像瞧见了底裙走光一样,很有看点。
季临秋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又一盘基围虾端了过来。
“吃虾么?”
“吃。”
姜忘回了两个消息,跟小孩一样鼓起包子脸。
“算了,”他对这顿饭兴趣缺缺:“还要剥壳,麻烦。”
“难为你过来陪着我。”季临秋拆了消毒纸巾擦净指尖,夹了几只饱满鲜虾帮他剥。
姜忘恹恹地撑着头在旁边看,像是被吵得累极,想了想又开口。
“我十一可能带星星去趟慈州,你去么?”
季临秋摇摇头。
“要培训。”
“哎,”姜忘张口接住虾,还记得叼住虾肉,方便季临秋扯下虾尾上的薄壳。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省城里教书?”
姜忘也没有去省城里读过书,只是凭着记忆有点印象。
省城有校风蔚然的外国语学校,还有很多富家子弟在里面读国际生,不用费心高考,学好英语数学考考SAT就好。
他心里有什么在隐约放下,突然愿意去更明亮的地方看看。
“以前没想过,好像也可以。”季临秋又摸了一只虾,思索道:“以前好像只想和家里对着来,但现在天天看你往裕汉跑,又觉得羡慕。”
“啊,”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刚才那只虾我是不是没蘸酱油?”
姜忘咂巴了下嘴,表示并不在意。
很新鲜,好吃。